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故事。


    我橫插一腳,卻誤打誤撞,讓那本該生死相許的愛戀生生破碎。


    或許,天逐月說的對,我沒有那麽愛南風。


    ——朱顏帝姬


    南風款款站在火桑樹下,目光憂傷,我忽的想起幼時戰神宮那頂樓之上,永遠空置的閣樓,彼時,師門的弟子都說,那裏的主人,是他們師尊這一生的愛人。


    我不知該怎樣開口去評價,上古相伴的恩情,生死相許的交情,根本不是我在戰神宮那三萬年可比擬的,是我搶了原本屬於天逐月的姻緣。


    或許沒有我,一切都會不一樣。


    “南風,”我想了想,認真望著他,“雖然我總是說太霄將亂,希望神族可以安安穩穩跨過這場風雨,可是這並不代表你有義務牢牢綁在我的這輛戰車上,以你的天賦才情,無論去哪一族,都會是座上之賓,天族幾經更替,你都不會有事。”


    紅塵太苦,我一步一步走來,一步一步失去。


    又如何,忍心讓這原本高坐太霄之巔的絕世帝君目視紅塵,身染煙火。


    南風輕輕一笑,伸手牽起我的衣袖,並肩立在火桑樹下,手指畫出一汪水鏡,四海八荒躍然鏡中,他的音色雖清冷,卻帶著堅定,“你錯了,昔年落華帝師身化洪荒,那股澤披蒼生的精神卻未斷絕,生在這亂世,從來就沒有誰可以做到真正不染紅塵,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清心寡欲的神仙。而為夫,如今隻想守著小顏兒娘子一人罷了。”


    南風的手指指向凡間的雪國沙場、皇宮紫禁,指向妖族的不老山,指向海州碧仙海,指向鬼族禁地,指向飄雪的帝王穀,指向那像是要劈裂天地的戰神宮,而後指向那亙古長存的明月神宮,幻神宮與劍神宮,指向最後高懸太霄的天族天宮。


    四海八荒,皆在我的眼中,我的心上突然湧現出異樣的感覺,他開口,“想要守護這些東西,就不要去看來時的路,永遠向前走,不要迴頭。”


    南風不知何時離開,我呆立於火桑樹下,腦中浮現出方才的畫麵,又想起九宮殿裏宋思顏贈與的太霄萬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推著我向前,午夜夢迴,再也不敢迴頭看從前。


    這一日,我長長的沉默,在火桑樹下舞劍,恨不得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一路悲歡。


    芍藥懷抱著一件寬厚的裘衣,安靜地立在一旁,想著開口提醒注意腹中的孩子,卻還是忍住,輕輕歎了口氣。


    或許,是憋了太久,壓抑得太久,這樣發泄出來,也許會好很多。


    良久,夜黑了下來。


    我氣喘籲籲地握著手中的扇劍,一直以來的委屈與壓抑似乎一掃而空,這才發現陪伴多時的芍藥,笑著招手,“傻丫頭,快來扶我進去,腹中的那孩子似乎又在鬧騰了。”


    “約莫是餓了。”芍藥笑意盈盈,扶著我邁入鏡花閣。我輕輕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不再思索那些煩神的事情。


    “姐姐!”一道熟悉的女音甜甜地傳來,我睜開眼睛,笑著望向一襲紅色軟裙的落雲,“落兒一聽到姐姐喚落兒迴來,便知道姐姐想念落兒了,定是擔心落兒在那誅魔戰場受了傷可對?”


    落雲眉眼彎彎,好似半輪新月,洋溢著欣喜與雀躍,很輕易就可以感染身邊的每一個人,我笑了笑,“誅魔戰場廝殺慘烈,都沒有改掉你那個愛笑愛鬧的習慣。”


    落雲不以為然地吐了吐舌頭,“這不是在姐姐麵前麽……落兒在那些殺神軍麵前可是個女羅刹,唯獨麵對姐姐時,才是這般孩子心態,落兒有今天的一切,皆是因為姐姐所賜呀。”


    我伸出手,敲了敲落雲的腦袋,她俯著身子,輕靠在我腹上,“小寶貝呀,你可得快點出來,等你出來了,小姨帶你稱霸太霄,整個太霄天都是你的,可不要再折騰你娘親了,你的娘親可是四海八荒最美麗的神帝。”


    我不由得笑出來,芍藥也低著眉眼癡癡地笑,“小帝姬果真可愛。”


    落雲哼哼一聲,旋即又望向我,“姐姐,你喚落兒迴來究竟為了何事呀?”


    我收斂了笑容,思索著怎麽同她開口,讓她接受天逐月便是白衣門門主這個事實,而我,並沒有替她滅掉天逐月……


    “落兒,”我頓了頓,緩緩開口,“屠滅雲村的人已經找到了……”


    落兒臉上的笑容凝固,不複方才的孩子氣,“姐姐……”


    “明月神宮,天逐月。”我長長歎了口氣,小心翼翼打量著落雲的表情,生怕以她的暴脾氣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屠滅雲村的,正是白衣門,而白衣門門主相思,便是明月神宮天逐月,多年前,明月神宮前宮主下令要屠滅太霄所有魔人部落,當時執行命令的便是明月神宮前長侍女洛神。雲村應該是被妖後保護得太好,所以被放在了最後一個,那日你能夠活下來,實乃天大的運氣。”


    我的聲音不重也不急,落雲的神情卻幾近暴走,她在忍耐,在沉默。


    “姐姐……”落雲的聲音沙啞,雙眸帶著恨意:“她屠滅世間魔人族,如今又要毀掉落兒好不容易得到的另一個家,落兒此生同她,勢不兩立!”


    我望著落兒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恨意,突然心下一痛,這樣的目光,似乎在哪裏見過,那個時候,是不是有什麽人,緊緊的抱住了我……


    “小帝姬,”芍藥柔柔道:“你可曾想過,明月神宮高立太霄之巔,身份已是尊榮,為何要親自屠滅魔人族?”


    落雲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芍藥,又望向我,我點點頭,“你能活下來,定是因為有什麽東西庇佑了你,而這件東西,明月神宮沒有得到。”


    落雲的神色沉了沉,起身緩緩踱步,似乎絞盡腦汁在思考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想來想去,還是搖搖頭:“落兒著實想不出來……有什麽東西值得她血洗那麽多魔人……”


    芍藥露出微微的失望,我則笑了笑,“想不出來也好,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不安全。這些日子估計四海八荒都不會太平,你就乖乖呆在天宮,不要到處亂跑,知道了麽?”


    落雲乖乖地點了點頭,收起眸中的狠厲,誅魔戰場廝殺這麽多年,她自然已不是當初那個一門心思隻知道複仇卻不自量力的小姑娘了,她知道,要對付明月神宮,就要等,等一個絕佳的時機,一舉殲滅,不給她們留絲毫喘氣的機會。


    我摸了摸肚子,繼續聽芍藥道:“近些日子,似乎陸陸續續蘇醒了許多了不得的人物,我們的人迴稟說,離火妖族的那個妖女似乎是上古朱雀,碧仙海的白衣少女則有著一雙驚世帝眸,可以寂滅生死,更有人傳,那萬年帝王穀裏,出現了一位紅衣女子,生的驚心動魄,美如妖孽,有著大秘密。”


    “上古殘存的一些餘孽竟然真的蘇醒過來了。”我想了想自己,與落華帝師一模一樣的長相,與他們想必,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命運天定。


    隱隱約約,一些事情終歸還是要發生了。


    翌日,我便聽聞九紅綾要呆在天宮一段時間,似乎很得父君與母後的喜愛。


    得知這個消息以後,芍藥正小心翼翼看著我,生怕我一股腦打過去,然而,我卻笑了笑,沒有打擾他們。


    “迴神,傻丫頭。”我笑嗔,“現在你家殿下頭等重要的事情便是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後穩穩地當未來天帝,其餘的,都無關緊要了。”


    我覺得,我最近,似乎是母性情懷泛濫了,時不時喜歡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引得南風與芍藥發笑。


    “小顏兒可曾給這孩子想好名字了?”南風笑著開口,語氣倒是帶著認真。


    “還沒有。”我吐了吐舌頭,“隻是喜歡叫小寶兒罷了,隻想著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平平安安,一直是我的心頭寶。”


    南風失笑,“堂堂天族未來的小天孫,竟然名字如此隨意奇葩……你就不怕這孩子將來長大了埋怨你這個做母後的偷懶。”


    我不以為然,“一個名字有什麽講究的,我母後當年給我取朱顏的時候,完全就是拿著帝典隨便指了一個名字。”


    “所以你才這麽迷迷糊糊,”南風戲虐道:“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麵對太霄帝劫的誅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這個當母後的,還是好好想想吧。”


    我仰頭,似乎想起日後一位身著月白鑲金邊的小小少年天孫顧著白白的腮幫子,奶聲奶氣地質問我為何給他起了一個如此俗氣的名字,想了想,還是歎了口氣,“我這麽一個溫文爾雅的完美殿下,天考都是第一,起個名字又有何難?隻是這個孩子的父君,卻一定是一個實打實的人渣,連孩子的名字都未曾想好,也不知在哪裏快活。”


    我憤憤地,忽然靈光一閃,“我記得曾經學過一首凡間的話,喚作——一念花開天下白,此生隻為待君來,不如就叫他念白吧?也算一個好名字了。”


    南風目光溫柔,看著正笑意盈盈的我,“好,日後小念白就由小顏兒與為夫一起撫養,定要培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絕世神君,可好?”


    我想著日後小念白若是繼承了我與南風……頓時淩亂在風中,那還了得?


    豈不是要打翻了整個太霄天,比他母後我年輕時也猖狂霸道?


    我搖搖頭,不再搭話。


    遙遠的另一端,帝王穀裏飛雪深冷。


    辭鏡望著麵前一襲紅衣的少女,麵無表情。


    紅衣少女撇撇嘴,眸中閃著光芒,“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白衣服的,顏兒幫你揍她。”


    一旁的滄樂瞬間黑了臉,自從上次她偷偷鑽入辭鏡的被褥,度過一晚後,本以為地位會水漲船高,卻不料那日辭鏡輾轉醒來之後,目光冰冷,宛如看著一個死人一般看著她,就連那魔皇女奈兒也越看越瞧不起她。


    本來以為這也就罷了,她好歹還是帝王穀裏唯一的女主人,誰料天降異象,突然自那火桑樹下冒出一個紅衣如火的小姑娘,眉眼竟有三四分相似那天族的朱顏,讓她頓時感覺如臨大敵,雖然辭鏡嘴上說這個顏兒不是天宮那位,但他的目光分明已經有幾分追隨那個紅衣小姑娘!


    她不甘心,她敗給朱顏也就罷了,如今還要敗給一個不過與她有三四分相似的小丫頭,這讓她即便再好的教養也憋不住,不由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夫君,滄樂待夫君之心,夫君如何看不明白?素日因著那位天宮殿下滄樂敗了也就罷了,如今卻連一個小丫頭也欺負到樂兒頭上了……”


    紅衣顏兒挑眉,伸手拉開滄樂,“這位大姐姐,你拉著顏兒的夫君做什麽,再不放開我就打你了!”


    說罷,竟然真的在掌心湧現出一絲鳳凰神火,引得滄樂麵色蒼白:“怎麽會這樣……”


    辭鏡垂著眼睫,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那纖長的睫毛分明在顫動,他的雪眸緩緩望向紅衣顏兒,又望向火桑樹,憶起那日仰頭笑道“若是有一株火桑花樹便好了”的紅衣女子,如今那女子,卻是一襲白衣,仿佛棄了情愛歡喜,冷靜從容的如同一個冰山殿下,外人麵前再不複曾經那個情緒了然的朱顏。


    “夫君,你一直盯著顏兒看,是不是喜歡上顏兒了?”紅衣顏兒嬌笑,音色清脆,“夫君,那位天宮的朱顏姐姐可是生得格外美麗?”


    辭鏡的目光,再聽到朱顏二字時閃過不易察覺的柔軟,“本帝不希望她的名字,再出現在你們兩個人口中。”


    辭鏡轉身,目光冰冷,“滄樂,那日帝王穀發生的事情,本帝與顏兒到如今地步,你以為你僅僅跪幾天幾夜就能完了?本帝不與你計較,不過是那時機未到而已。”


    紅衣顏兒與滄樂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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