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隊伍裏的百姓向來怕官兵,尤其他們當中有些人還弄丟了路引和戶籍,到時不讓他們過關可怎麽辦?


    “段老爺,這……您看怎麽辦?不會把我們趕迴去吧?”


    “別急,我去問問。”


    他在南陽城還是有幾分名聲的,多少會給些他麵子。


    段領頭撲撲身上的土,領著兩個護衛先過去探口風。


    巧合的是,桌後的文官之一是縣衙裏的司戶,與他認識,兩人還一塊喝過酒。


    段領頭又驚訝又喜出望外,三兩步衝過去,“張大人!”


    “段老兄?”


    張司戶呆了呆,“你、你怎麽這般狼狽?”


    “唉,一言難盡啊。”


    段領頭三言兩語說了此次行商的情況,又說昨日遭遇的那場暴雨,“總歸是平安到家了。”


    “是啊,萬幸萬幸!”


    張司戶往他身後掃了眼,“那些都是你的商隊隨從?”


    段領頭趁說話的間隙,看了幾眼桌上的登記簿,發現有兩本,將本地和外來的分開了,且記錄得很是詳細。


    再看張司戶身旁的那位文官,不苟言笑,很是眼生,似乎不是南陽縣衙的。


    他原本還打算渾水摸魚,蒙混帶眾人過關,此刻卻擔心給老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遂還是誠實道:“有些是涼州來的難民,其中有幾個弄丟了路引和戶籍。”


    “那就讓他們到本官這裏來登記。”


    麵目嚴肅的文官開了口。


    張司戶笑著道:“這位是陳大人,從府城來的,刺史大人親派。”


    聽張司戶語氣中有幾分奉承之意,段領頭便知此事不能含糊過去。


    他折返隊伍之中,將事情說了,又安撫道:


    “你們也別怕,既然設了關卡檢查,就證明州府有安置之意,否則統統驅趕走便是了。”


    “待會兒那位大人問什麽你們答什麽,讓你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戰戰兢兢的涼州百姓紛紛點頭。


    段領頭嗯了聲,又看向項容:“項兄弟把柴刀和匕首都收起來。”


    項容指了指空蕩蕩的腰後,“已經收了。”


    隊伍分成兩列,段領頭和隨從很快過關,但也沒被立即放走,而是被官兵帶去了路邊的草棚。


    草棚有兩個,每個外頭都拉了布簾,好像是要脫了衣裳檢查身體。


    見眾人好奇又不安地張望,張司戶出聲道:“就是看身上是否有古怪的傷口或者痕跡,防止把疫病帶進城,每個人都得檢查。”


    他們這些涼州來的難民,顯然被盤問得更仔細。


    籍貫、姓名、年齡、可否識字,可有一技之長等等。


    問話的陳大人很是嚴肅,卻不傲慢,言語間並無惡意。


    就是一板一眼,公事公辦。


    “醜話說在前頭,所有人老實作答,若有隱瞞和捏造,事後被發現,免不得要受皮肉之苦,再被趕出益州。都聽懂了嗎?”


    眾人連連點頭:“聽懂了!”


    接著就是挨個接受盤問。


    “曹平,二十六,不識字……你是個木匠?”


    “小人、小人家裏世世代代都是木匠。”


    “行,把這個牌子揣好,去那邊檢查身體吧。”


    那牌子上似乎刻了個“木”字。


    除了曹平,其餘人都沒拿到牌子,但依舊被放去檢查身體。


    輪到項容,她摘了麵罩,陳大人埋頭記錄,慣例問到性別時,她平靜道:“女。”


    她身後的蘇月一愣,檢查完身體迴來的段領頭也驚訝地瞪大了眼。


    陳大人抬起頭來,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一遍,又接著詢問:“可識字?”


    項容麵不改色:“不認字。”


    “可有一技之長。”


    “會打獵。”


    陳大人筆下一頓,又抬頭。


    段領頭連忙佐證道:“大人是真的,項兄弟……項妹子箭法很好,殺賊匪和狼群時,都幫了好大忙。”


    陳大人刷刷記下,絲毫不質疑,反正之後不久就會有驗證真偽的機會。


    此刻說謊,之後就等著自食其果吧。


    陳大人麵無表情地從五花八門的牌子裏抽了塊刻著“山”的牌子遞過來。


    之後就是蘇月接受檢查。


    蘇月年紀小,似乎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有用處的樣子。


    蘇月也擔心這一點,小心翼翼地補充:“大人,我從小在家幹活,幹過很多活,手上很有力氣的。”


    陳大人頭也不抬地嗯了聲,抬手放人:“去吧。”


    “謝謝大人!”


    蘇月千恩萬謝,隨著項容一起,鑽進右邊的草棚。


    負責檢查身體的是兩個女子,穿著統一製式的灰衣灰褲。


    兩人五官都不出眾,眉宇間卻透著股冷酷。


    項容心裏不免有些驚訝和疑惑。


    根據原主的記憶來看,大燕朝的女子地位並不高,做官、從軍都不允許。


    高門大戶也許會給女兒讀些書,教的也是規訓女子的內容。


    女子婚前婚後都不太被允許拋頭露麵。


    這兩個女子卻能混在一眾男性官員官兵當中,為外來的流民做檢查。


    事實上,益州登記檢疫這一通流程,就挺讓她詫異的。


    她以為他們可能會被驅逐出益州地界、或者需要塞錢賄賂才能尋得一絲出路。


    但這裏卻井然有序,甚至有序到顯出幾分詭異來。


    檢查完身體,項容帶著蘇月出了草棚。


    段領頭迎麵走過來,遞了兩隻小碗,碗裏盛著清澈的水。


    項容道了聲謝,伸手接過,觸手很是溫涼。


    她不由得挑眉:“這水……”


    段領頭給她指了指關卡附近的幾口大木桶,木桶蓋上都鋪了一層被褥。


    “水從那桶裏盛出來的,過關的人都可以喝一碗。”


    這樣悶熱的天氣,水還帶著涼意,可見那木桶裏放了冰塊。


    夏日的冰塊在這個朝代應該是頂尖奢侈品了,怎麽會放在路邊,提供給流民和底層官兵。


    是益州太富庶,還是那位刺史大人過於悲天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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