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國,慕家。


    慕笙歌小心翼翼地為慕朔風換掉染血的繃帶,一旁木桌上的藥瓶周圍滿是灑出來的粉末。


    他在緊張,從拿到藥瓶開始。


    如此嚴重的反噬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父親……希望父親能盡快突破清印七階。


    雖然願望很美好,可每到關鍵時刻,慕朔風都會頭痛欲裂,最後靈力暴動弄得傷痕累累。


    尹大人跟駱夫人在慕府住了有近三個月,期間,二人不間斷地為慕朔風護法,助其順利衝階,可收效甚微。


    說實話,慕笙歌理解父親此刻的心情。


    他相信,倘若有天尹子羽聽到旁人說尹子衿還活著,而且就在籠翠森林中心,那個人一定比父親更瘋狂。


    重新為父親蓋好被子,慕笙歌轉身,尹明哲正端著熱水走進屋內。


    “多謝伯父願意留下照顧父親。”微微躬身抱拳,向對方行禮。


    父親跟尹大人多年的好友真不是白交的。


    而且,尹明哲對尹子羽的擔心一定比他更多,可尹大人還是說服了夫人駱沛霖多留幾日,以防慕朔風再出什麽事,而他們一時半會兒趕不迴來。


    是啊,父親還會跟之前仆從們議論的那樣走火入魔麽?


    “賢侄不必多言。”尹明哲擰好毛巾搭在慕朔風的額頭上,“如今,隻希望慕兄能挺過這關。”


    尹明哲對慕家的事知之不多。甚至,十幾年前慕朔風出事的真正原因,他尚未查清。


    不過,畢竟是在幾大國摸爬打滾多年的人,幾番探查後,他發現摯友娶了第一位夫人沒多久,就被一隻無形的手左右擺弄,把慕家上下搞得一團糟。


    看著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的人,尹明哲升起靈罩,二人身邊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床榻上昏迷的人發出了一聲輕哼,臉色好轉了點。


    在處理憶柔跟尹子衿的事上,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憶氏跟尹家本就淵源頗深,他跟憶柔憶棉等人的結識遠比摯友早好多年。


    當時,尹明哲沒有刻意隱瞞憶柔的身份,慕朔風也無意探尋憶氏的過去,隻不過,秘密到了該被揭穿的時候,任何人也無法阻止。


    慕朔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意誌消沉,好在最後想通,接受了憶氏強到變態的恐怖實力,以及……承認他確實早就對憶柔有情。


    尹家輔助憶氏對外人隱瞞秘密是代代傳承下來的。


    尹明哲還記得,兒時曾經有幸見過憶氏一脈的長老,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子。


    雖然不見得每個家族的主掌事都是年邁卻睿智的老者,但初次見麵時,尹明哲還是不可避免地後退幾步。


    他希望同憶氏的所有人保持距離,無論身體上的,還是心裏上的。


    保護對方的同時,也保護自己。


    他是這麽想的,可不見得別人也這麽考慮。


    當他注意到憶柔跟慕朔風眉目傳情時,幾次暗中提醒摯友三思,不然以後承受的痛苦遠比此時感受的歡愉強烈千倍萬倍。


    憶氏一脈遭受的詛咒,那個傳承了百年甚至千年的詛咒,注定二人難以長相廝守。


    可當時頭腦發熱的慕朔風壓根聽不進尹明哲的勸誡。


    他希望,即使憶柔的一生如曇花般短暫,但隻要在餘下的時間裏他們擁有彼此,便不枉此生。


    看著依偎在慕朔風懷裏天真爛漫的女子,尹明哲放下了原本打算拍好友肩膀的手。


    希望這個決定值得。


    不。這根本不值。


    看看他們後來的生活。尹明哲麵向已經伸到慕府院子內的枝幹,撫上枯朽的樹枝。


    慕朔風在憶柔還沒有快速老去前就拋下了她。


    尹子衿不得不被暫時寄養在尹府,可後來,尹府也沒能留住那個孩子短暫的生命。


    感受著手下粗糙的紋理,尹明哲緩緩握緊了拳。


    他還沒告訴摯友尹子衿身世的真相,但,有朝一日他們去了籠翠森林,這個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會被揭穿。


    駱沛霖臂彎處搭著尹明哲的外袍,來到駐足許久的人身邊,“想好怎麽告訴他尹子衿的事了麽?”


    接過外衣,攬上愛妻的肩膀,逐漸收緊手臂。


    “順其自然。”


    嬌妻在懷,多少撫平了尹大人有些焦躁的內心。


    “過往的事,錯不在你,哲。這是所有人共同做的決定,不會隻讓你一人承擔。”


    駱沛霖知道,這個深愛著她的人習慣把所有罪過攬到自己身上。


    他攬著她的手臂有多緊,心裏承受的痛就有多重。


    直到所有計劃完成,她的愛人不會說一個苦字。


    慕朔風那麽焦急地希望突破清印七階,就是為了盡早到籠翠森林見那個對他非常重要的人。可他們都很清楚,中心地帶四周有守護聖獸,即便是清印七階,恐怕也難以支撐慕朔風見到舊人。


    可除了做好這件事,對方沒有別的選擇。


    因為,隻要那家夥冒出想隻身闖進籠翠森林的念頭,都會被尹明哲召喚的道道驚雷困住。


    尹明哲在等候時機,白澤傳來的訊裏說過,羽兒跟莫子晟在三個月後會出籠翠森林。


    如果,雖然隻是推測,但如果尹子羽的到來多少給那個女子帶去一些觸動,她就有非常大的可能自己走出中心地帶,他們也能免去硬闖的麻煩。


    夢裏,慕朔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兒是慕府,但不是他的慕府,因為那些早被遣散的丫鬟侍衛仍在府內。


    來啊,嗬嗬,快過來……


    來,到我這裏來呀……


    幾聲嬌笑喚迴了他的神誌。


    穿過突然聚起的迷霧,撥開阻擋前行的葉子,淌過半身高的湍急河流,他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女子背對著他,纖手嚐試著將簪子插入早就盤好的發髻。


    “風,還愣著呢,幫幫我,手腕都酸了。”


    受到蠱惑,男子步步靠近對方,結果在還有三步遠時,身前人的發絲突然散開,爭先恐後地纏上了他的脖子,不斷縮緊。


    “風,你愛我麽,能愛到為我去死麽?”


    “你殺了我啊,風……不如,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尹明哲感受到劇烈的靈力波動,快速迴到屋裏,慕笙歌已經被掐到出不來氣了。


    等駱沛霖救下臉憋得通紅的人,尹明哲製服狂躁的慕朔風並一掌把對方劈暈,慕笙歌從駱夫人懷裏探出頭,看到白澤給尹大人的手劄突兀地浮在空中。


    慕朔風在得知那人還活著時對尹大人怒目相待許久,嚇得他真以為父親會做什麽出格的舉動。


    還好,一切平安無事。


    尹明哲重新擁駱沛霖入懷,看著手劄。


    尹子羽終於要出來了,時候已到。


    憶柔,我們,你們,終究迎來了重逢的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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