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


    沈語傾任憑著小宮女們替她梳妝打扮,她瞧著銅鏡中的自己這似乎是第一次被所有人這麽重視。或許是因為魏國吧,雖然說自己與藺文清是自由相愛的,可是牽扯到了聯姻與和親的問題或多或少都帶有了政治的色彩。


    沈語傾淡淡的勾唇一笑,隻有這一次是所有人真真正正的把自己當公主,先前自己在皇宮中的時候都是被所有人瞧不起與不起眼的角色所存在。隻不過現在自己要嫁去魏國,終於成為了這個後宮中真正的公主這個角色所存在。沈語傾不懂,她並不知道在楚國皇帝的眼中自己究竟是和親的一道工具還是父親放手給她自由。


    待沈語傾一番梳妝打扮以後,去向楚國皇帝辭別。楚國皇帝曾經不會瞧說一眼的女兒如今便要遠赴他國,他仔仔細細從上到下重新審視著自己的女兒。他有些五味雜陳,如果是當初自己能對這個女兒好一點的話,是不是這個女兒對自己不在這麽生疏。


    原來那個會跟在自己身後喊父皇的小女孩,已經可以出嫁了。


    楚國皇帝頗有不舍,他知道一旦轉身這輩子便再也見不到自己女兒。漢月還從東海出,明妃西嫁無來日。


    沈語傾此刻卻也是內心十分複雜,她低著頭不願意看道月光下的楚國皇帝,半晌終於開口:“女兒即將遠行,再次與父皇辭別。願楚國繁榮昌盛,願父皇龍體安康,願兩國情誼萬萬代代永相結。”


    此時的楚國皇帝,更應該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父親,他看著像自己辭別的女兒強忍著自己的淚。他又何嚐不知道沈語傾在這後宮中的遭遇,可是沈語傾母妃位份不高而就算是給高位的妃子過繼,但妃子們又哪個會完完全全把一顆心交出來去待別人的皇兒?


    與其讓她寄人籬下過著擔驚受怕的生活,不如讓她被眾人所遺忘,那樣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讓她長大。可是時間一久了,他並不知道沈語傾的內心,父女倆也漸漸生疏。在楚國皇帝的眼裏,沈語傾一直還是那個豆丁大會依偎在自己懷中哭鼻子的小家夥,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初那個軟糯的小女兒會這麽快就成長成如今這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楚國皇帝收斂了自己情緒,略帶沙啞的聲音同沈語傾說道:“朕已知。語傾珍重。往後父皇不在身邊,語傾要照顧好自己。”


    楚國皇帝瞧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姑娘,伸手想要替沈語傾理一下有些淩亂的碎發,可抬到一半卻又收了迴去,而是攏了下披在沈語傾身上的披風。


    此時的楚國不同於魏國的炎夏,早晚太陽落山以後還是有些冷,楚國皇帝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頭:“一轉眼,語傾長這麽大了。想當初還是朕懷中的啼哭的孩提。”


    沈語傾有些失笑,自己從前過得如何,自己父皇從來不去過問。後宮中那些流言蜚語在必不可能完完全全沒聽到過,她像是跟楚國皇帝說,又像是同自己說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沒想到父皇還記得女兒小時候?”


    楚國皇帝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女兒並不能理解自己對她的保護。可他不能說明,他隻能用自己的方式對她好,那便是讓所有人對她的存在所忽視,不讓她存在於風口浪尖之上被後宮中的眾人所仇視。


    楚國皇帝轉身背對著窗外,瞧著那一輪圓月。都說十五是月圓之日團結之時,可現在卻是分別之日,離別之時。


    “這塊玉佩你拿著。這是父皇母後贈給朕,朕從小帶到大的玉佩,朕現在將它給你,願它能提父皇在你身邊,護你一生平安。”楚國皇帝解下了腰間的那一枚玉佩,然後鄭重的交到沈語傾的手裏。


    沈語傾謝過楚國皇帝,辭別轉身:“父皇也保重,女兒不能在父皇身邊願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這個時候她突然憶起最初,自己的父皇也曾因為自己從高處跌落摔傷了膝蓋親自抱著自己跑去太醫那的時候。沈語傾鼻子一酸,仿佛心中有什麽被觸動,就好像自己曾經裝得不在意都在這瞬間頃刻崩塌。原來自己曾經苦苦追尋的,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楚國皇帝瞧著自己女兒的離去,手上攥著的拳頭越來越緊。此刻他多希望自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而不是這龍椅上高高在位的帝君:“語兒,對不起。”


    沈語傾並沒有迴頭,一步一台階,一步一惜別。她知道自己不能迴頭,隻會讓自己更加不舍。遠嫁他國,注定可已經迴國的日子隻能寥寥無幾屈指可數,更有甚者一離開就是一輩子。


    她踏著月光,踏著對未來愛情的憧憬,也踏著兩國的友誼坐上了來楚國送她去魏國交界接親的馬車。


    ——漢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時如風,去時似塵。沈語傾不願意去撩開馬車上的簾子,她把自己的悲喜都藏在了心裏。隻是因為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即便是最後一眼便舍不得。


    “公主起駕——”走在最前麵的公公不帶感感情的唱道。一聲公主起駕,在安靜的皇宮中聲聲迴旋,一遍又一遍,唱得楚國皇帝心神不寧,唱得沈語傾五味雜陳。


    圓月懸空,皎潔柔和的月光撒下一片的祥和。光影落在樹梢,撒下斑駁的影子。星子泛著微光,似是在替尋路的眾人將路的影子照的更清楚。


    與沈語傾一同坐上馬車的還有她的替身宮女舜華。舜華輕輕的把手放在自家公主的手背上,卻也沒有說話。沈語傾也是任憑著她的安撫,默契無言。


    天邊微微泛起了魚肚白,夜幕被朝陽所趕跑。一輪圓日在空中漸漸升起,就好像是所有的陰霾都被守得雲開。沈語傾不知道馬車究竟行了多久,就這樣從月夜到朝陽還依舊如故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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