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敏銳地注意到,梅花的唿吸似乎變得有些急促了。


    這個發現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同為大神通者,他對於一個大神通者擁有什麽能力再清楚不過,即便每個大神通者之間都存在差異,梅花的體力也不應該虛弱至此。


    更何況,梅花修習的是《扶搖劍舞》,按理來說,體力怎麽著也不可能比他更弱……


    一邊與梅花他們交戰,青衣人大腦也在急速運轉。


    是因為受傷?可是他接到的情報當中沒有相關信息,而且他也沒看出梅花如今身上有什麽傷勢。


    是在梅花出山之前?可是扶搖觀的那座山常人根本尋不到,不然以扶搖觀一脈相承的俠義,他們早被人打上門多少次了。


    莫不是在梅花跟隨在妙元子身邊遊曆……不,這更不可能!


    這個小道士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大神通者’,可想而知,他的師父有多麽寵愛他,就連千百年難得一遇的‘物品’都交給他使用。


    若是妙元子自己用了那東西,說不定就能突破界限,成功‘升華’,哪裏會淪落到抱病而終的淒慘境地?


    應該不是後天受到的‘傷’,也就是說,有很大的可能是‘先天缺陷’?


    青衣人霍然睜大雙眼,都成為了大神通者,居然還存在先天缺陷,難不成這個小道士在剛剛出生之後不久就‘死’過了一迴,然後又被人給救迴來了?


    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之後,紛亂錯雜的思緒就開始翻湧,就連他自己都控製不住。


    手中折扇一轉,一道雷霆自青衣人瞳孔之中迸發,從虛幻闖入了現實,與梅花手中持握的長劍相撞,卻被那柄劍一分為二,一劍兩斷。


    斷裂的電弧仍在空氣中扭曲了片晌,仿佛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應當消散,然後才向四麵八方飄散。


    遊離的電子飛向四方,掠過了梅花眉梢鬢角,他沒有阻擋,卻見那青衣人抬手一指,心中危機感陡生,當即向後暴退,可是那點飄落的電子已經掛在了他的發絲。


    青衣人隻是指向了梅花,看起來似乎什麽都沒有做,然而,卻有一道雷電在梅花額角處生長出來,將他轟了個頭破血流。


    電流擊穿了梅花的皮膚,湧入到他的體內,頃刻便讓他左半邊臉的神經短路,左眼也因此變得脹痛不已,大腦皮層不斷鼓脹,仿佛即將爆開。


    青衣人有些遺憾,沒能一竟全功,一舉將梅花殺死,在雷電迸發的那個刹那,梅花就直截了當地引發劍意將其斬滅。


    梅花望向青衣人的眼中多了幾分謹慎,不愧是萬象門的大神通者,僅憑一粒電子便引發了如此強悍的雷霆,險些將自己斬殺當場。


    在此之前,他從沒有表露出過這方麵的能力,正是因此,自己才沒有任何提防。


    梅花深吸了一口氣,自此開始,劍意繞體,心意通透。


    麵對強敵,他沒有選擇退避,也沒有打算玩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劍者,直也,銳也!


    看到梅花身影消失,青衣人飛快合起折扇向身旁點去,視網膜甚至還沒捕捉到梅花的身影,指尖和手腕便承受到了一股沛莫能禦的巨力。


    浮現在腦海中的上百個‘可能性’瞬間消失,融合成為了那一個‘唯一’的‘確定’。


    青衣人的身軀在這股巨力的推動下擊穿了空氣,急速飛向了光耀之神與那個巨神的戰場,就連把握著折扇的右手都出現了多處骨折,一片血淋淋。


    但他並未表露出任何痛苦和憤怒,甚至還略感欣喜。


    梅花還具備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已經初現疲態,看來情況應該和他猜測中的相差不多,這個小道士確實存在先天缺陷。


    隻是他有些不太明白,赤縣神州何等廣袤,妙元子明明有其他選擇,為何非要選一個擁有先天缺陷的‘殘疾’來繼承扶搖觀的道統,還費盡力氣將其培養成了一個‘大神通者’。


    忽有一道箭矢飛來,青衣人哂然一笑,身子在空中嘭的爆成一團雲霧,恰時劍光追至,劍刃與箭矢交錯,頓時箭矢分裂,被劈成兩半。


    四麵八方霍然浮現出一麵又一麵鏡牆,將梅花他們都籠罩其中,就連光耀之神都被迫脫離了戰鬥。


    所有鏡麵都浮現出耀眼的光輝,應時,光芒爆射,無盡輝光在鏡麵與鏡麵之間來迴彈跳,不斷衝刷環繞著梅花他們周身的防護力量。


    眼前盡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明,哪怕是光耀之神在麵對這些光芒的時候也隻能死守己身,無法對周遭的光進行操控。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一刻鍾,甚至可能是半個時辰,一麵鏡牆突然凹陷,隨即洶湧澎湃的聲浪突如其來,硬生生地闖入了梅花和三位神靈的耳中。


    四射的光芒轉瞬就消散殆盡,他們紛紛抬頭仰望,猛然看到飆射的鏡子碎片劃過了他們身邊,或者撞到他們身前的護盾上,碎裂紛飛。


    那麵鏡牆已然坍塌,但他們並不會因此感到喜悅,隻因擊碎那麵鏡牆的東西乃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拳頭,拳頭之上繚繞的狂風猶如火焰般燃燒著,扭曲了四周大氣。


    遮天蔽日的拳鋒向他們壓下,在那隻拳頭麵前,他們就像是一隻麵對崇山峻嶺的螞蟻。


    拳意及身,騎士之神和狩獵之神都陷入到了慌亂之中,光耀之神也隻是能夠保持基本的冷靜,唯有梅花不僅沒有受到半點影響,還對著那隻拳頭揮出了劍。


    劍刃閃光順著肌理掠過,眨眼之間,便將那隻拳頭分成了上千個碎塊。


    而後,劍光迴旋,徹底把封鎖四周的鏡麵空間給打碎。


    無數鏡子碎片在空中飛揚,時間卻好像靜止了一樣,一簇火光在鏡片的反射之下來迴跳躍,梅花他們沒來得及反應,四麵八方便紛紛爆開了一團虛無的火焰。


    這些虛無之焰將梅花他們圍困在中間,無聲燃燒著,默然吞噬了那片空間,把梅花他們所在的空間與這一層深淵的整體進行割裂。


    梅花他們,跌入了空間之外的虛空——那片名為‘混沌’的虛空。


    青衣人左手食指輕彈,一枚火星從他指尖飛出,空間在這點火星麵前好像沒有了意義,下一個瞬間,‘洞口’之外的混沌就被點燃,無數的‘秩序’因之化生。


    一步前踏,青衣人的身影閃現到了那個洞口前方,燃燒的混沌化作了能量溢散,大多都投入周圍,重新變迴了混沌,但也還有部分藉由洞口湧入那一層深淵。


    洞口已經被青衣人‘堵住’,原初之力未能進入深淵,而是被他聚集起來,形成了一片劍光的海靜靜懸浮於他的身後。


    ‘海水’充塞天地,青衣人似笑非笑地望著那片熊熊燃燒的虛空,等待梅花的出現。


    梅花這個人很好懂,他是一個劍客,無論說話還是做事向來都是直來直去,從不會玩什麽陰謀詭計,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條,他也會直挺挺地撞上去,用手裏的劍為自己披荊斬棘,開出一條康莊大道。


    而現在,亦是如此!


    一道劍光劈開了燃燒著混沌的火焰,向青衣人直射而來,沒有絲毫曲折,沒有半點猶豫,將自己的全心全意都交給了手裏的劍。


    青衣人合起手中折扇,向前一揮,身後的海洋便掀起了狂風暴雨,驚濤駭浪。


    就像是之前梅花用過的那一招,浩瀚無邊的劍光奔湧向前,吞沒了那道由梅花化身而成的劍光。


    “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攻下歐羅巴。”


    光耀之神帶著其他兩位神靈從混沌中衝出,那尊頂天立地的巨神也披風裹雲越過了青衣人身邊。


    浩蕩之力在世界的邊緣相碰撞,將這裏本該涇渭分明的分界線攪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青衣人輕笑一聲,傲慢地揚起下巴,輕聲訴說道:“所有的一切都隻是障眼法,無論是埋在你們神靈當中的臥底,還是引動深淵大舉入侵,亦或以自身為餌,將你們引入這裏,試圖把你們全部殺死,包括向其他魔修求援,都隻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他的眼中閃爍著邪異,瞳孔倒映出了那三個神靈盛怒的臉龐。


    他看不到現在梅花是怎麽樣的,但他能猜到,那個小道士現在一定很憤怒。


    “歐羅巴對於我們沒有價值,就算加上西亞、阿非利加、亞美利加還有東南亞這些地區,我們也不可能打得過大曦,因為這是時代的差距,就算大曦給我們時間追趕,我們也不可能讓這些地區趕上大曦的發展步伐,更何況他們根本不可能給我們發展的時間,所以攻下這些地方對於我們來說,沒有半點作用。”


    話術也是一種‘術法’,先秦時期就有名家公孫氏用單純的言語做到了‘唇槍舌劍’的效果,說得妖邪心肝炸裂,宛如刀割。


    萬象門搜羅天下術法,又怎麽可能會放過這一門?


    青衣人成功用言語挑起了梅花他們的憤怒,讓三位神靈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了強大攻勢,占據上風。


    “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重返大曦,報仇雪恨,既然打下這些地方沒有用,那我們為什麽還要打?”青衣人眯眼微笑,“其實在此之前,我們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雖然我們一直在關注大曦,但對大曦的實際情況也不算多麽了解,直到楚王叛亂,挑動大曦與周邊國家戰爭之時,我們才意識到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哪怕我們是魔修,所思所想皆為惡意,老天爺也沒有絕了我們的前路,反而給了我們希望。”


    粼粼劍光迎麵襲來,梅花雙眉倒豎,手中劍刃飛速劈斬,頂著壓力不斷前進。


    “想要摧毀大曦,就要突破萬裏長城,可是想要突破萬裏長城,就要毀滅大曦,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除非有人能夠從內部打破萬裏長城的封鎖,但這談何容易?哪怕大曦國土之內現在就有我們派出的間諜,可是我們也無法打破封鎖,重返大曦。”


    青衣人眼睛微眯,嘴角勾起,繼續訴說:“這時候,我們的合作者出現了——它撿到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可以讓它突破萬裏長城的封鎖直接降臨大曦,因為那個東西所記錄的最後一個坐標就是大曦申城,所以它就來看了幾眼,在那時候,我們的人發現了它,這就是我們如今這個計劃的起始。”


    他像是在炫耀一樣,把自己的計劃慢條斯理地向梅花他們娓娓道來:“從梅花離開大曦的那時候起,我們就開始計劃一切,原本我們是打算讓你們來‘發現’我們的,隻是梅花顯然是一個更好的人選,在他進入歐羅巴之後,我們的計劃就正式開始了。


    “無論是他遭遇一群販賣奴隸的販子,還是引導貴族去追捕獵殺那些重返家園的少女,亦或者讓梅花前往巴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然後,我們安排了那一場蒙騙過了絕大多數人的‘獵殺’,讓人們認為是梅花殺死了巴黎的那些貴族,逼得他必須離開巴黎,又安排了‘兄弟會’,讓他發現蛛絲馬跡,一路追查下來。


    “知道嗎?這些日子我們有多麽難熬,時刻盼望著梅花能找到我們——在此之前,你們不是就知道我們的存在了嗎?其實那也是我們特意放出的消息,畢竟你們本是我們計劃當中發現我們存在的那個人選——當你們與梅花匯合,統合了所有情報之後,我們的計劃就進入了最終階段!”


    盛怒之中,一道劍光撕裂了光潮,突至青衣人身前。


    青衣人嘴角掛著愜意的笑容,轉身消失,隨即又出現在了遠方。


    渾身沾滿了血跡,梅花抬起頭,精致的麵容之上寫滿了憤怒,唿吸變得無比粗重。


    “你,該死!”


    聞言,青衣人卻笑得更加歡快,麵容幾乎因為愉悅而變得猙獰扭曲。


    “如果你能在一刻鍾內殺了我們,或許還來得及趕迴去,可是——”


    青衣人嘴角向耳根裂開,輕聲問道:“你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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