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僅剩下冷風吹拂行道樹沙沙作響。


    從東海吹來的風輕輕撩起梅花的發絲,狐狸已經跳下地麵,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腳邊。


    到了這個距離,哪怕不用狐狸引路,梅花也能夠感覺到‘那些’吸血鬼的氣息。


    ……它們,似乎在狂歡。


    血奴嗎……


    他默默凝望著麵前這座三層樓房,外牆被粉刷成白色,充滿了異域風采,有著一種讓人耳目一新的豔麗,可其內卻有一股汙穢不堪的氣息散發出來,令人作嘔。


    從氣息的感知來看,那棟房子裏的吸血鬼最多也就隻有柳燦那個水準,不可能製造出和它們一樣強大的吸血鬼。


    也就是說,至少還有一頭更強大的吸血鬼隱藏在申城……甚至已經離開了申城。


    梅花思考的時間很短,隻有數秒,而後他又向著那棟樓房走去,濃鬱的殺意蘊藏在心中,開始醞釀。


    縱使已然五更天,樓房內依舊燈光亮堂,人們聚集在一樓大廳,言笑晏晏。


    哪怕夜已深,他們卻還是精神奕奕,眉目間透著些微希冀和喜悅。


    這些人之間看似和睦,但在他們看向其他人時,眼中卻會生出忌憚和陰毒。


    在場的人都知道相互之間貌合神離,可他們還是會表現出友好的表象。


    晚宴進行著——這是屬於他們的晚宴,也是屬於‘主人’們的晚宴。


    談笑間,一聲轟鳴陡然在耳畔炸開!


    嘭——


    門外寒冷侵入室內,當場便有不少人尖叫起來,有人驚愕扭頭看去,隻見門外有一個背負寶劍的年輕道士正緩緩收迴右手,蹲在他側後方的狐狸眯著一雙眼睛,悠哉遊哉地輕搖尾巴。


    下一刻,他們就看到那個年輕道士將手搭在了背後劍柄上,邁步向前。


    這些人雙眸禁不住大睜,唿吸隻靜止了那麽一息,仿佛有一聲鈴鐺在耳畔輕響,那個年輕道士的身影便消失在他們眼中。


    思維開始出現了遲滯,片晌,等到那隻狐狸小跳著向他們徑直跑來,他們才想起要搜索那個年輕道士的身影。


    轉頭看向大門的幾個人猛然扭頭迴望,能看見,他們頸脖上的一絲殷紅迅速擴散,爾後鮮血如噴泉般驟然噴灑。


    首落,人亡!


    這時,梅花踏上階梯,長劍被右手持握著,明光鋥亮。


    鮮血潑灑地麵,染紅了整個大廳,魂飛魄散地恐懼尖叫和驟然響起的爆鳴撕裂了深夜的寂靜,海岸線附近,大半個街區的住戶被從沉眠中驚醒。


    腳下生風,衣擺飄起,梅花向著二樓快步走去,他已經能感知到那幾頭吸血鬼已經有所動靜。


    “怎麽迴事?吵什麽?!”二樓一扇房門陡然被撞開,一聲暴喝從梅花上方傳來。


    梅花轉頭望去,與一個赤露上身,生著卷曲絡腮胡的兇惡大漢對上了視線。


    大漢眼睛一瞪,想也不想扭頭就要跑。


    一直醞釀在梅花心中的澎湃殺意猛然爆發,如淵似海的殺氣霍然鋪散向四麵八方。


    殺機自身後襲來,兇惡大漢還未邁出一步,便感覺一股寒氣穿透了他的心髒,凍結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


    ——但這隻是錯覺!


    腳步踏落,心髒隨之一振,兇惡大漢感覺身體又恢複了知覺。


    恰在此時,爆鳴從樓梯處傳來,樓房內卷起了狂風,兇惡大漢身上崩出幾條血線,可他卻沒有絲毫察覺。


    聽聞如此動靜的幾頭吸血鬼同時撞開房門,現在這個時候正好是聯手殺死敵人的最好時機——


    視野被鮮血染紅,那個高大壯碩的熟悉身影在他們眼前土崩瓦解,四處飛濺的血液被席卷長廊的狂風帶離,灑到了他們腳邊、身前。


    隻見那個敵人站在樓梯扶手上,衣袂和發絲隨風上下飄飛,飆射過去的血液都被勁風拍開,一看便能肯定其有禦風之神異。


    隻此一眼,他們就二話不說轉身跑向房內,準備跳窗逃離。


    刹那間,寒光迸射,劍氣四濺!


    梅花手腕一轉,長廊內迴旋的勁風便化作一條條強韌的絲線湧入房間,纏繞在幾頭吸血鬼身上。


    不過片晌,幾頭吸血鬼血肉紛飛,身軀被分割成了無數個小碎塊,徹底消亡。


    默然收劍歸鞘,梅花頭也不迴地走下樓梯。


    二樓以上再無氣息,也就是說被吸血鬼招入房內的血奴已經死亡。


    吸血鬼們把這一群血奴召集起來,肯定不可能是為了將他們轉化成自己的‘後代’,以它們的實力,頂了天也就能轉化兩個。


    既然如此,將一切串聯起來就可以得知,它們是為了‘進食’!


    走下一樓,梅花掃了這鮮血淋漓的大廳一眼,淡然問道:“可有誰知曉那幾頭吸血鬼家長的蹤跡?”


    師父跟他說過,吸血鬼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長,縱使有例外,但那也隻是‘例外’。


    那幾頭吸血鬼有諸多因果、怨氣加身,一眼便知它們作惡多端,乃是惡貫滿盈之輩,殺之也難消怨氣,須得以屍祭禮,才可告慰死者,消其怨氣,令其得以輪迴轉世。


    狐狸一路小跳過來,避開了肮髒之地,在梅花身前一躍,跳進了他懷裏。


    它迴首望去,目光掃過那些驚恐、呆滯的麵容,片刻後便低下頭去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梅花抱著狐狸,居高臨下俯視著剩下的‘血奴’,他們未沾染有太多怨氣,罪不至死,所以得活。


    但並不代表梅花會把他們當人看,或許他們之中有不少是被吸血鬼魅惑的,然而他們做了惡也是事實,必然要受到懲罰。


    ……看來是沒人知道了。


    就算不用等他們迴答也能知道答案,那幾頭吸血鬼的家長大概率是‘失蹤’了。


    那幾頭吸血鬼在這裏大開盛宴很明顯是不想在申城待了,若他們的‘家長’還在,他們又怎麽敢做出這種僭越之舉。


    念此,梅花便不再停留,腳下輕點,自台階上躍起,跨越整個大廳,不沾點滴血液。


    晚風迎麵吹來,帶著幾分海洋的腥味,灌入樓房大廳中。


    癱軟在地的血奴們這才緩過神來,可看到周圍的殘肢血泊,嗅到充滿鼻腔的血腥,他們又忍不住開始嘔吐。


    從他闖入樓房到現在,前後不過一分鍾,住在這附近的住戶甚至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


    更夫和夜巡的城衛雖會尋聲而來,但也無法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趕過來。


    梅花站在那棟樓房門口不遠處的一個路燈下,閉眼迴想之前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他知道自己很厲害,隻是沒想到,竟然厲害到了這種程度。


    原來自己有這麽厲害嗎?


    梅花站在此處靜靜等待著,期間有人想要從那棟樓房裏溜走,卻被嚇了迴去,周圍的住戶也不敢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狐狸趴在梅花懷裏,已經發出了唿嚕聲,梅花卻在這時候睜開眼睛,望向街道盡頭。


    幾個腰掛馬燈,手持銅鑼的更夫從暗處走出,他們神色凝重,領頭的那個開口便問:“這位道長,您可知道申城有宵禁?”


    在他們身後,那些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城衛們正在結陣,緩緩向此處包圍過來。


    “自然。”梅花頷首。


    沒等他們再提問,梅花直接說道:“小道此來是為斬妖除魔,那棟樓房住著幾頭怨氣纏身的‘吸血鬼’番妖。


    “隻可惜它們的家長此前便逃了,小道未能斬盡殺絕。”


    幾個打更人和城衛們聞言一愣,他們都沒想到,這年輕道士竟如此坦蕩。


    甚至,還有些坦蕩過了頭……連‘斬盡殺絕’都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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