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退下去後,杜圖容親自給他端了杯水:“別著急,什麽事?”


    杜圖玄雙喝了口水,一個沒忍住杯裏濺了血珠子,他抹了抹嘴角,將喉嚨裏的熱意咽迴去,方道:“我來找王上,是想問改製令的事。”


    杜圖容緩緩道:“你的上書我仔細看了,但這幹係重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


    “那王上你覺得改製令如何?”


    “一些措施確實直擊時弊,但實施的難度大,還需要慢慢來。”


    “我沒時間了。”杜圖玄雙平靜道,“我知道動了別人利益的人最後都不免一死,這事我來做不是正好嗎?”


    “你這孩子,為什麽這麽執拗呢?”


    “我不想看我用命換來的穩固繼續被一幫廢物蠶食耗空,我賠上命不是為了他們。”


    杜圖容問:“那你是為了什麽?”


    杜圖玄雙斬釘截鐵道:“為萬世開太平。”


    杜圖容麵色大變,他表情凝重,似在震驚,良久緩緩點了點頭:“你放心。”


    杜圖玄雙沒被他的溫情感動,有條不紊道:“除了巫沉夜,王城的人跟我基本沒有交情,所以這件事我下手做最好。關於改製,我前一段時間跟內務官提過,想必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杜圖容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而今,是要把那句話變成現實。國庫一直在養冗人,你看王城內,咳咳……處處是不事生產遊手好閑的閑人,這些人除了消耗錢財,把國庫吃空,沒任何價值。他們要想要國家養著,必須要做事,要麽去守疆衛國,要麽通過測試成為各級內官。”


    “除了少數幾個必須由貴族子弟擔任的職位外,其他職位都可采納平民任職。建立公平的采納機製,不是憑血統,而是誰能把事情做好就任用誰。”


    這片大陸上一直唯血統論,杜圖玄雙的這套理論簡直聞所未聞,聽著好像有道理,但實施起來指不定會掀起多大風浪,可能連國家都會被賠進去。杜圖容聽到後麵,眼裏露出不讚成的神色。


    “咳咳,”杜圖玄雙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停下來歇了好大一會。“這些,是慢慢來的。”他喘了口氣,“但是要一下子提出來。”


    杜圖容點頭道:“要先提出構想,讓它被人所知,等用上的時候民眾心裏已經有了這個意識,要反對也不會太激烈。”


    杜圖玄雙嗯了一聲:“我手上有藍微給我的公主令。”


    杜圖容苦笑一下:“我說公主令為什麽沒找到。”


    公主令是公主權利的象征,像國王印璽一樣,蓋上了就產生法律效力。公主的身份等同親王,真蓋上了公主令發布的內容就有了權利保障。


    “我要將改製令散到朝會上,讓所有人都知道。到那時肯定有很多人反對,他們會覺得這太苛刻,太狠毒……”


    “然後本王要再一個適當的時機出麵,既不忍拒公主遺願,又要平息眾人怒火,勢必會推出一個折中方案。”


    杜圖玄雙點點頭。


    “你洋洋灑灑寫了一疊紙,原本的目的也隻是想改變俸養製吧?”


    杜圖玄雙點頭:“漫天起價,坐地還錢,先把目標定高,還下來的才讓人好接受。”


    “可是,這樣一來你就無法立足了。”


    看著被謄寫一新的改製令,杜圖玄雙親自將它們一一蓋上戳,然後將公主令交給杜圖容:“我從來沒想過全身而退。”


    杜圖容歎了口氣,他老了,心也沒那麽堅硬了:“唉,你這脾氣像誰?”


    杜圖玄雙立即渾身炸毛,表情殺氣騰騰。


    “我聽說你在領地裏有個暖床的孩子,怎麽沒有帶來?”


    杜圖玄雙撐著病態的臉冷笑:“帶來還有活路嗎?”


    “你倒是個長情的孩子。”


    “好歹跟了我一場,不像王上你,”杜圖玄雙緊緊握著椅子扶手,幾乎是用盡全力地,他雙眼通紅,裏麵全是勃發的恨意與怒意,“睡都睡了,過錯卻全推給女人!”


    杜圖容也被激怒了:“你記住,王者永遠都不會錯,本王也沒有錯。若不是你母親心思不正設計我,她怎麽會被她妹妹設計,又怎麽會生下你!”


    杜圖容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杜圖玄雙氣的血氣上湧,竭力抓住他的衣袍:“所以這王城髒,我恨不得——恨不得將你們——”


    他如此聲嘶力竭,幾乎要抓著杜圖容的袍子站起來,終究是枉然,就在宮仆跑來匆匆營救王上的當口,他雙眼一白,失了意識,重重跌迴輪椅上。


    “王上,王上,您怎麽樣?”貼身的小內監惶恐地問。


    杜圖容臉色發青,任宮仆給他整理散亂的儀表,冷冰冰地看著麵前暈厥的人。


    “愚蠢。”


    服侍他的侍女們哆嗦一下。


    杜圖容不耐煩地將他們趕出去,彎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顯示出垂暮的老態:“誰把你教的這樣傻,怎麽又會是我杜圖容的兒子?”


    這個傻東西說得對,王城確實髒。它藏汙納垢,光鮮亮麗的外表下,裏麵是數不清的累累白骨。王城的貴族男女自生下來就開始勾心鬥角,尊貴的位置就那幾個,誰都想要,誰都相爭,為此不擇手段,使盡心機。


    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你不爭,就會被人踩下去,連個泡沫都不會留。王族的血緣亂的不能更亂,已經亂成這樣了,其他的就更沒人在乎,隻要出了純金血脈,孩子是誰的又有什麽關係?


    但王族又最要體麵,私底下發生的事若被捅到台上來,任誰都會惱羞成怒引為一生之恨。


    玄公妃私-會國王,重點在一個“私”字,結果弄得人盡皆知,玄公怎能不生氣?


    公妃嫁入公府兩年一直不孕,地位岌岌可危,聽了其妹的話決定鋌而走險,借舞會之名私-會王上。就在功成身退的當口,玄公剛巧撞了進來,一見之下七竅生煙,然而他更要體麵,一直隱忍不發。等杜圖玄雙一出生,玄公妃就被廢黜,被囚到宗廟修行,玄公妃的親妹妹成了第二任公妃,沒幾日也生下了一個孩子。


    前任公妃的兒子被玄公所厭,但杜圖玄雙自小聰穎,雖被排斥但心性純良,懵懵懂懂隻覺是因為不夠乖的緣故,小小年紀異常勤勉,天賦出眾。


    他前期生活一直不錯,直到覺醒精神體的年紀。


    經測試,他的精神體是個廢物。


    所以他理所當然被拋棄了。


    這些杜圖容一直都知道,但他對這個小孩沒任何感情。在曆代王者眼裏,純金血脈還能稱作兒子,其他多一個少一個有甚關係?


    隻是十幾年不見,這個孩子卻以續命者的身份出現,血緣的奇妙之處,就是他開始有了惻隱之心。


    他看著他的眉眼,竟然心軟了。


    可能是因為大皇子戰死,也可能是藍微猝然辭世,更有可能是他自己也老了吧。


    “王上,奴將玄大人推下去了。”他的貼身總管小心翼翼道。


    杜圖容搖搖頭:“把他扶到床上去吧。”


    總管遲疑,吞吞吐吐:“王上,這不合禮數……”


    杜圖容一瞪。


    幾個小宮仆飛快將人抬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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