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莊園區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人們穿著體麵,不時能看見富人華麗的馬車在車道徜徉,如果你認真看,或許能在馬車晃動的瞬間看見高門大戶小姐們豔麗的麵龐。


    巨大原石堆砌的房子坐落在這裏,它們造型各異,色彩鮮明,一排排臨街而立,仿佛整個杜圖莊園的華麗名片。這些房子外部布滿花紋,飾以巨大的廊柱,透明的櫥窗,能讓人一眼望見裏麵擺放的物品。這是杜圖莊園最繁華的的地方,一切看起來都那麽高貴典雅,富麗程度會讓人有種王城都不過如此的感覺。


    然而許多人都不會注意,這些富麗繁華的背麵,高樓擋住的角落,則是肮髒破敗灰蒙蒙的石房子,一個一個緊挨在那裏,長年累月不見陽光,低矮肮髒密密麻麻。


    杜圖莊園並不是個富裕的領地,有腰纏萬貫鍾鳴鼎食的富人,自然有衣不蔽體三餐不繼的窮人。而且窮人的數量還相當多,他們像螞蟻一樣密布在各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從空中看去就像華麗袍子上的一塊塊瘡斑,汙濁黑暗又無處不在。


    這些貧民區是律法都不會管的場所,有多少人在這裏出生、或被扼殺在ji女的腹腔裏;有多少人無所為生,年紀輕輕死去。這裏生活著一群最肆意又最低賤的人,是暗娼流寇的天下,坑蒙拐騙的天堂。他們在這裏逞兇鬥狠拉幫結派,不知凝固了多少代的鮮血讓一切看起來都更加汙濁不堪,腥臭橫生。


    隔壁一個女人正在追打上完就跑的男人,粗俗的罵聲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圍觀者,他們跺腳、喝彩,吵得房頂的破石板嗡嗡作響,灰塵大片抖落。而在一片鬧哄哄中有個屋子卻極安靜,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此刻正在不停踱步,屋外的嘈雜讓他極為煩躁。


    “操!”他一拳頭敲在破舊的桌子上,桌子“錚”地一聲,一條腿斷了一截。


    原本擺在桌上的東西啪啦啦掉到地上。


    突然,外麵傳來了敲門聲,伴著低沉的暗語:“老大,小述迴來了。”


    男人一驚,也壓低聲音:“進來!”


    屋外進來兩個人。


    他們個頭都不高,看身形還都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一人腰上別著根沉重的金屬棒,一人身上纏滿了繃帶。


    男人盯著繃帶少年:“你身上是什麽東西?”


    那少年還很虛弱,聲音黯啞:“迴老大,我被天勇的人追殺,逃到斷崖旁邊的荒原,昏迷了兩天。”


    那人說著就咳起來,男人耐心很足,不聲不響地等著他繼續。


    “我在荒崖旁遇上了一個人,他救了我。”


    男人挑眉,上前扯了扯他身上的繃帶,惹的少年人痛的嘶叫一聲。


    “巫醫?”


    少年人遲疑道:“不知道,他的治病手法跟巫醫很不一樣,我的腰被捅穿了,流了很多血,當時以為活不下去了,醒來的時候也不敢相信。”


    “……”男人眼裏精光四射,他仔細看著對方身上的傷,“這麽重的傷都能治?他有神力?”


    少年人猶豫一下:“他有很有效的藥。”


    “嗯?”男人垂頭,臉湊到少年人肩膀的傷口上麵,撚了一點血痂下來,放進嘴裏舔了舔,隨即吐了出來,“的卻是沒見過的藥。那人什麽來曆,長什麽樣,住在哪?”


    年輕人腿顫了顫,他從荒原上走迴來,身體虛弱的厲害,此刻一張麵皮更是白如金紙,他旁邊的少年手疾眼快地給他搬了張椅子。


    “老大,讓小述歇一會。”帶棍子的少年嬉皮笑臉道。


    男人瞪了他一眼:“無法無天。小述,你繼續說。”


    “我逃到了荒原上,昏迷前看到了一個年紀很輕的人,他長得很白淨,也很瘦,後來我就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還躺在荒原上。”


    “你是說你一直在荒原?!”男人聲音陡厲,“你說你傷成這樣在荒原上過兩三夜?”


    荒原一到夜裏氣溫非常低,這片貧民窟的角角落落每天都有被凍死的老弱病殘,一個重傷失血的人躺在荒原居然還能活下來:“你這是在講笑話?”


    “不,我沒有說假話,”小述抬頭和男人對視,“我醒來的確是在荒原上,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


    “嗯?”男人沉思,荒原,荒原,斷崖荒原,“是斷崖旁邊的那個荒原?”


    小述點點頭。


    “阿蟲,派人到荒原去看看,把那個人找出來。”


    “那個,老大,”帶棍子的少年為難道,“萬一人家隻是路過呢?”


    “一個人單槍匹馬路過荒原?”男人嗤笑,“找。就算是路過又怎樣,肯定還在這附近,小述你去把他的長相告訴畫師,找,一定要找到他。”


    “可是,他的長相我沒看清楚……”小述有點著急,男人挑了眉,這是要發脾氣的征兆。阿蟲一看,立即捂住小述的嘴,“嘿嘿,老大,我們畫,我們畫,一定把那人找出來!”


    兩個少年拉拉扯扯出門,開門的一瞬間光亮照到了男人的臉,隻見他裸著的上身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其中一道從肩膀斜劈而下,像條綬帶般猙獰在皮肉上。


    男人是這片區新崛起的老大,一路血海拚殺過來,每次重傷都是死裏逃生,不敢去找巫醫,隻能買到一些最基本的藥,全靠自身挺過去。他命大,更多的人則不聲不響地死了,像荒原上的垃圾一般被丟掉,進了野獸的肚子,好像從沒存在過。


    而現在,有了一個可能落單的,隱姓埋名的巫醫。


    ********


    “大人,外區又出現了砍殺事件。”莊園內,老管家正對著他的主人匯報,“死了十三個人。”


    男人從書堆抬起頭,神色不耐:“又因為什麽事?”


    “搶地盤,聽說崛起了一股新勢力。”


    “搶那片貧民窟?”男人手指敲著桌子,冷笑,“他們在背後幹什麽我不是不知道。這兩年未免太不像話,都出了多少命案了?”


    “大人的意思是想整頓?”


    男人把書合上,傍晚的光照到他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尊雕塑:“荒原上的亡命之徒太多,我們信仰獸神,出生就帶著暴/力、好戰的天性,管的過多也沒意思。”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聽著。


    “砃,如果我的腿是好的,也想周遊世界,像所有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一樣。但不等於做事情可以目無法紀。”男人今天格外話多,他躺了太久,醒來後脾氣也變得平易近人,“你去寫公榜吧。”


    “大人是要剿滅他們?”


    “光明之下永存黑暗。剿滅是不可能的,讓他們迴到該呆的地方去。”


    大管家了悟:“是,大人。我這就下去擬公文。”


    老管家的速度相當快,男人隻看了幾頁書,擬好的公文就遞了上來,基本詳細的勢力介紹,分布範圍,人員行當等。


    男人仔細看著,拿筆畫下了幾個重點處理對象。


    “這些人不能留了。”


    老管家對著名單仔細看了:“大人想什麽時候行動?”


    “盡快。”男人處理起事情來殺伐決斷,迥異於平常,“馬上要冬月了,附近的貧民都會進城采購貨物,這些坑蒙拐騙的人越早處理越好。”


    “那大人,那些黑市的人……?”


    男人沉吟一下,擺手:“黑市的利害關係太大,不鬧出事就暫時不要管它。”


    “可是就任由他們在領地偷運官礦?”


    男人望著他的老管家:“我自有計較,砃。”


    老管家低頭看著他:“是。大人您最近身體好了些。”


    “是嗎?”男人揉揉額頭,“哦,是因為那個小孩的身體好了點。”


    老管家欣慰地笑了:“那大人以後還會叫那個年輕人來嗎?”


    “許玖嗎?”男人真陷入了思考,很久以後,樓下的風鈴沉入霧靄沉沉的夜色,男人才迴過神,張了張嘴,突然又住了口,隻道了一句——


    “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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