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倆座很簡單的墳,就一個土堆前麵削了快木頭刻上字就了事,沒有多餘的裝飾。


    一座墳上長出了很多雜草,雖然已經被拔掉,但是上麵的痕跡依舊清晰可見,上麵寫著,愛妻李氏之墓,另一座像是新墳,因為土堆上的泥土都還是新的,上麵刻著歪歪斜斜的幾個字,父親***之墓。


    這裏,便是安靈兒的父母所葬的地方了,墳墓中央放了一個新的盆子,裏麵裝著一些紙錢燒化了之後留下的黑色的灰。


    新墳上的字不似舊的那般剛勁有力,應該是安靈兒親手刻的,


    一切,看上去都那般的淒涼姣。


    “父親,這便是靈兒之前跟您說過的郝連梵,今日,我帶她來看看你和娘親!”安靈兒從小籃子裏取出一些紙錢,分別灑在兩座墳上,沒有點燃。


    暗自在心裏默念,爹爹娘親,孩兒以後,怕是要很久不能來看你們了秈。


    “叔叔嬸嬸你們好,認識靈兒姐姐已經兩年多。我卻從未來看過你們,真的有些愧疚,你們放心,靈兒姐姐很懂事,她也很照顧我……”


    “我長大以後,也會好好照顧她……”


    之後,兩個孩子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的心裏話。


    迴到小屋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安靈兒去市場上買了魚,又去地裏弄了好些菜迴來,這一頓,她做的很是豐盛,隻有兩個人,卻做了六七個菜。


    並且,一個勁兒的往郝連梵碗裏添菜,隻是看著他吃,自己卻很少動筷。


    之後,燒了水給郝連梵洗了澡,又給他縫了衣服,之後去櫃子裏拿出十幾瓶之前買的還有剛剛買的藥,全部一股腦兒的塞到郝連梵懷裏。


    郝連梵今晚必須迴去了,時間太長怕被發現。


    而她自己……也終究會離開。


    整個晚上,安靈兒一直不說話,隻是一直在給他做著檢查,一會兒是檢查傷口,一會兒是檢查衣服哪裏沒有補好,還有那些藥,是不是敷的用的都齊了……


    郝連梵突然有些心驚,安靈兒每次都會單獨給他將藥帶去,這次為什麽全部一起給他呢?


    “靈兒姐姐……”郝連梵踟躇的開口。


    “嗯?”安靈兒迴神,迴之一笑。


    “靈兒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他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突然覺得有些害怕。那種感覺,就像是再也不能見到他一樣。


    “郝連,很早以前就有師傅想要收下我,我一直沒有答應,因為舍不得父親和你……”安靈兒眨了一下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靈兒姐姐這次要走了麽?”郝連梵這麽問著,聲音卻多了一些顫音。不想這個孩子竟然這般敏感,安靈兒微微一怔,隨即便輕輕點頭、


    “靈兒姐姐現在舍得離開我了麽?”眼淚像小珠子一般,劈裏啪啦的就掉了下來。她說之前舍不得,意思是現在舍得了對麽?


    “郝連,你聽我說!”安靈兒心疼,但是離開的想法卻沒有絲毫動搖。


    “看著父親死去我無能為力,看著娘親和妹妹死去我也無能為力,看著你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時候,我還是無能為力……”


    “我覺得自己好懦弱……”


    “……不!”郝連梵搖頭,這些事情本就不怪她。


    這也不是她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夠阻止的。


    “我知道不怪我,可是看著你們這樣,我真的很難受!”安靈兒說著,整理了一下郝連梵的衣袖。


    接著說道:“可是我已經不能忍受再一次看見你們受傷或者離開我了……”


    “郝連,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你了!”安靈兒笑著,眼睛裏卻帶著點點淚花。


    她也想過就此帶著郝連梵離開,再也不要迴來,可是天下這麽大,郝連家的勢力又遍布了全國各地,他們,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她害怕他們還沒有找到安息之所便又被抓了迴來。


    到時候,可就不是一頓打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她死了不要緊,可是她舍不得郝連梵、


    “給我時間,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學成歸來,我要親自接你離開郝連家,到時候,咱們再也不用怕誰,你也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安靈兒抬起小手,做著對天發誓的動作。


    語氣也變得很快。


    “……多久?”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安靈兒的想法,所以即使心裏很難受也麵上也隻得讚同。


    郝連梵想,他其實真的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努力學好本事,以最快的速度迴到你身邊!”


    安靈兒遲疑,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這次離開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出師。她更加不知道,接下來她需要麵對的事情,到底有多殘酷。


    “好!”沒有繼續逼問具體的時間是多久,郝連梵長長的睫毛上


    還掛著淚珠,乖巧的點頭。


    “謝謝郝連可以理解我!”安靈兒笑笑。


    牽著他的小手,準備送他迴去。


    “靈兒姐姐什麽時候走?”郝連梵看著屋子裏的一切,竟是那般不舍,這些花花草草沒人澆灌會死麽?菜會懷麽,這裏,以後靈兒姐姐迴來,還能住麽?


    “明天早上!”安靈兒點頭。“後麵的地裏還有很多你愛吃的番薯,往後我不在,你若是想吃就自己來,這些個花花草草的,你要是舍不得,就打點水澆一下吧,不過,一定要注意,出來的時候別被逮住……”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安靈兒接著說到。


    “好!”郝連梵笑笑,隻要靈兒姐姐不封閉這裏,往後還讓他來,那就算是給他留下一些念想了。


    “往後學著機靈點兒,若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記得別跟你爹爹頂嘴,實在不行就跑,別總是乖乖的等著被打了,郝連老爺年紀大了,他肯定是跑不過你的……”


    “好!”


    “還有啊……”安靈兒一直再說,郝連梵都乖巧的應下,此刻兩人已經從狗洞裏爬了出來,看著寂靜的後院,聲音也變得很小、


    還好,柴房上插著的棍子還是昨天離開時安靈兒插上的,那就是說,可能還沒人來過這裏,也還沒人發現郝連梵離開過、


    “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囑咐好最後一句話,安靈兒終於轉身離開。


    郝連梵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留了出來。


    “靈兒姐姐……你要快點迴來!”不然,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見到你。


    “……好!”安靈兒前行的腳步頓了頓,轉身:“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不能讓自己有事,一定要活著等我迴來!”


    我會帶你離開,這是我安靈兒對你許下的第一個諾言。


    “好,我會保護好自己,等著靈兒姐姐迴來!”月光灑在少女身上,折射出聖潔的光芒,安靈兒麵向著他,所以他看不清楚自己說出這話之後安靈兒到底是什麽表情,但是,她的整個樣子仿似在告訴他,要堅強。


    而他自己,也真的就覺得一切都明朗起來。


    對,靈兒姐姐說得對,他也不能一直等著靈兒姐姐來保護自己,他將來,也要保護她。


    所以,他需要堅強,需要勇敢,需要努力。


    “郝連,再見,再見!”我相信,再見終有期,所以,你千萬要等我,我會迴來。


    “靈兒姐姐,再見了……”郝連梵揮著小手,看著安靈兒嬌笑的身子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淚水終於模糊了視線。


    安靈兒需要收拾的東西本就不多,她疊了幾套衣服為自己準備了一些幹糧,之後連夜將菜園子翻了一遍土,將院子裏的花都澆了一遍,轉身迴到屋子,拿起她小小的包袱和防身的棍子和今天在市場上買的匕首,一股腦的塞在了小包袱裏。


    記得今天買這東西的時候,郝連梵還問她買了做什麽,她當時的迴答是,買了殺魚,而為了讓郝連梵相信,今晚的魚鱗也當真是用這小匕首刮的。


    她轉身,將門鎖好,之後將鑰匙放在了狗洞出口處用瓦片蓋住,深深的看著郝連家的大院許久。


    在天空剛剛泛白之後轉身,腳步堅定的離開。


    天已經大亮,郝連家的人經過一天兩夜的時間,也終於派人來將郝連梵帶了出去、


    其實跟之前關起來的時間相比,這次是最短的了。


    許是郝連老爺擔心這次打的太厲害所以便提前放了他。


    畢竟,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可是,很顯然他的氣並沒有完全消了,所以他壓根就不見郝連梵。


    郝連梵也樂得自在,若是見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這一身已經結疤的傷和補好並且幹淨的衣服。


    迴房之後,便有下人給他送來吃的,他反手將門關上,在床下刨了快磚將那十幾個瓶瓶罐罐小心的放了進去。


    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他才重新洗了手坐在桌子麵前開始享受他的早餐。


    本來想著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昨晚他可是使勁兒吃了不少的,安靈兒還捏了幾個飯團烙好包了肉塞在他懷裏的。


    想起這個,眼前的山珍海味突然就變得索然無味,他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僅剩下的一個飯團,雖然已經冷了,但是聞著很香,隨即低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可是吃著吃著,就愈發的難過、


    靈兒姐姐,你一定要迴來,不要忘了郝連哦。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大娘沒派人來教他規矩,其他的姨娘也沒有來找他麻煩,就連他那個爹也沒出現過一次。除了準時送來的飯菜,他仿似被眾人遺忘了一般。


    可是,好景終究不長。


    “少爺,老爺傳您去大院!”門外,傳來管家不屑的聲音。


    “……好!”郝連梵將門打開,粉嫩的小臉上


    帶著笑。


    “謝謝管家叔叔,我們走吧。”他的聲音很甜,笑容也很甜,管家差點就要將他當成女孩兒,伸出手,憐惜的想摸摸他的頭,可是很快便恢複過來。


    “換身衣服去,老爺最見不得少爺穿粉色的衣服了!”管家暗自歎息,好在自己反應夠快,每次都差點迷失在他水汪汪的眼睛中了、


    若要是個女孩兒,長大了必定傾國傾城、


    可是,男生女相,就是妖了……


    “哦!”郝連梵順從的返迴,看著自己滿滿好幾櫃子的衣服,卻找不出一件男裝來。


    不過,他也沒想過真的穿男裝。


    “少爺,您快點,老爺馬上就要出門了……”聽到敲門聲,郝連梵這才想起,自己剛剛進門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了,管家也被一同關在了外麵。


    “管家叔叔,要不您先走,我換好衣服,馬上就來!”


    “那好,少爺請快一些,晚了又要挨打了!”許是真的有些心疼郝連老爺這個唯一的孩子,一向話不多的管家難得的出言關心。


    “謝謝管家叔叔,我知道了!”聞言,郝連梵剛剛翻出的衣裙因為手一抖再次掉了進去、


    這幾年,這兩個字一直伴隨自己左右,吃飯會想,睡覺會想,任何時侯,隻要聽見或者想起,就會不自覺的發抖。


    郝連梵有些自嘲的笑笑,他想,他一定是被打怕了,所以才會這樣,隻是聽到便嚇得全身發抖。


    彎腰,拿起剛剛的裙子快速換上。


    大院,郝連老爺的眾妾侍夫人,還有丫鬟小廝全都整齊的排好,隻一眼,郝連梵便知道,他爹又要出遠門了。


    這已經成為一種慣例,隻要郝連老爺出門,必須有這樣的送行,迴來的時候,家人會全部到城門口迎接。


    這是他們郝連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經年不變。


    “孽子,還不快點過來!”郝連梵當真很乖巧,他換下了粉色的衣裙,挑了半天終於挑出這條青色的衣衫,有些中性,男女皆可的樣子。


    但是郝連老爺卻心情好了些,因為好歹不是純女裝了。看著也順眼了一些。


    “是,爹爹!”郝連梵彎腰,行了個很淺的禮。


    “為父又要出遠門了,一年半載的可能迴不來!”想到一直跟這個兒子聚少離多,郝連老爺有些難過,可是每次見麵都是打他,兩人從來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好好說過一次話。


    談心就更是沒有了。


    “是!”郝連梵垂頭,乖巧的迴答。


    靈兒姐姐說得對,一味的跟郝連老爺對著幹沒什麽好果子吃,那他就順著來好了,若是當真還要被打,他就跑,反正郝連老爺每次迴來待不了幾天,他藏起來就是了。


    大不了,去靈兒姐姐家躲躲就是了。他就不信,那麽小的一個洞,他們能夠鑽進去。


    “哎!”郝連老爺伸出手,摸了摸郝連梵的頭,微微歎氣。


    “爹爹,孩兒想跟您商量個事情!”郝連梵突然抬頭,這事情若是不說,估計就沒機會了。


    “哦,什麽?”郝連老爺嘴角微微上揚,問得饒有興致。


    郝連梵平時話不多,更不會這樣一本正經的跟他說話。


    大夫人眼裏閃過精光,他若是敢說是她教唆他穿的女裝,把他當女孩子養,待郝連老爺走後,她定會打斷他的腿。


    郝連梵是正對著大夫人的,所以她的警告他全都看在眼裏。


    不滿的撇嘴,他才沒傻到會去告發這個爹爹走後就是家裏老大的女人呢,那不是自己找虐麽。


    “爹爹,您是國內最大的富豪,孩兒是您的孩子,卻什麽都不會,這樣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不好,並且,孩兒也不想做這無用之人,而您又經常四處奔波,孩兒也常年見不到您,往後您不在家的時候,能不能派個人帶著孩兒去城裏的店轉轉,順便教孩兒一些東西呢?”他的聲音依舊很暖,卻透著認真,郝連老爺唇角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這才是他們郝連家的孩子,正常而且上進。


    他自是同意的、


    “好,爹爹一會兒就派人去跟城裏所有的店鋪打招唿,往後不管你去到哪一間,想學什麽,掌櫃的都不得有所保留!”


    “謝謝爹爹!”郝連梵甜甜的笑著,這對他來說,這無疑是這些年聽過最好聽的話了。


    靈兒姐姐,我也會好好學好本事,或許,不必等你來接我。我就能出去找你了呢、


    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好開心,可是眼睛掃到對麵一臉惡毒盯著自己的大娘,突然打了個冷顫,


    不行,爹爹一離開,大娘肯定不會放過他,也定會剝奪了他所有的時間和出府的權利,他得想想辦法。讓大娘不敢明目張膽的限製他。


    “可是……”他小嘴一癟,果然引起了郝連老爺的注意、


    “怎麽了?”


    “爹爹的方法好是好,


    可是各個掌櫃不一定都認識孩兒,到時候若是孩兒自己去,他們說孩兒是小騙子怎麽辦?”事實上,郝連梵是不得踏出郝連府半步的,若是不想個辦法,估計郝連老爺一走,他又得被關在自己那個小院子學習各種禮儀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哀怨,聽起來有些楚楚可憐卻也覺得在情理當中。


    “哈哈。這還不好辦麽?”郝連老爺哈哈大笑,就連不苟言笑的管家此刻也像是高興了許多,嘴角居然微微上揚,看著郝連梵,眼裏充滿了讚賞。


    仿似再說,孺子可教也。


    “來,這是爹爹的隨身玉佩,見玉佩如見爹爹本人,他們可不敢不認你了!”郝連老爺從腰間取下家族的傳家玉佩,小心的放在郝連梵手裏。


    “往後,爹爹不在,這郝連府上上下下的人,不但要聽大夫人的,也要聽小少爺的話,眾位,可聽明白了?”郝連老爺年過半百,聲音卻中氣十足,霸道且不容質疑。


    “是,老爺。”眾人垂頭,這郝連府是要變天了麽?


    有些小妾偷偷將目光在郝連梵和大夫人之間來迴穿梭,仿似在考慮接下來應該繼續巴結夫人還是連同小少爺一起巴結。


    不過,很快眾人便有了較量,大夫人畢竟掌權多年,小少爺又隻是個小孩子兒而已,平日裏不都要聽大夫人的麽,隻是這麽一想,眾人便有了決定。


    郝連梵年紀雖小,但畢竟是生長在做這樣的家庭裏的,眾人眼裏的意思他不是完全看得懂,但也能隱約猜到一些。


    他垂頭,不動聲色的將眾人的神情一一記下,想著若是日後這些人有不軌之心,也好防備。


    人都會成長,有的人慢一些,有的人快一些,而郝連梵,在接連的重創下,已經慢慢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永遠隻有自己而已,隻要他擁有了權利,他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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