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家族是一個以鑄冶鍛造手藝聞名的大家族,上至寶劍利刃,下至犁鋤鍋鼎皆有製作,甚至擁有自己的礦脈與武師團,平家鑄造坊的分店也廣設各州郡,口碑享譽天下,數百年不衰。


    上一代家族族長平天龍,鑄冶手藝高超,性子勇敢果決,使得平氏家族齊聚一心,輝煌了好幾十年。然而平天龍的獨子平守之卻體弱多病,資質平庸,兼之個性跋扈輕浮,因此在平天龍死後,家族大長老平言開代執族長,迄今已數年,仍不敢讓平守之繼位。


    當然,這是怕平守之無能振興家族,又怕他虛弱的身子若操勞於族長大事,可能立馬就掛了,平氏家族一定會陷入大亂。


    然而依平言開的能力雖能守成,卻無法如平天龍般大刀闊斧地拓展生意版圖,再加上他大長老的地位超然,又是平天龍的父執輩,不應代理族長的位置太久,所以家族內已經傳出異聲,希望讓平守之同輩的其他年輕一代英傑,也能加入爭奪族長人選的行列。


    外界自然也對平家的現狀知之甚詳,這麽一個百年傳承的大家族,又有精良的鑄造冶煉技術,再加上家族根據地位在邊陲關鍵之處,自然成了朝廷、外族、武林同道等等各大勢力的肥羊,每股勢力如今都蠢蠢欲動,想從逐漸沒落的平家分一杯羹。


    所以現在的平氏家族,可說是內憂外患紛至遝來,處在危急存亡之秋,要不是自家武師團的實力還算雄厚,說不定早被人滅了幾百次。


    這些關於平家的消息,平峻宇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慢慢消化完畢。


    當他再次從昏迷中蘇醒,被仆人扶著沐浴時,他發現自己竟是一副瘦弱蒼白的身子骨,不由得狠狠地嚇了一大跳,而當他無力地讓人為他著衣,在銅鏡裏看到自己的倒影時,魂都嚇飛了一半。


    鏡子裏的人瘦得隻剩皮包骨,若依他在現代的精壯體魄,他的手臂都比這瘦皮猴的大腿粗,而瘦皮猴的五官稱得上清俊,但配上凹陷的臉頰就顯得有些寒,身體又虛弱不堪,渾身乏力,簡單說就是隻破病雞,還是隨時可能嗝屁的那種。


    幸好他個性夠冷靜,並沒有因為飽受衝擊而崩潰。


    他按捺住想瘋狂發泄的衝動,安安靜靜地聽人擺布躺了幾天,在下人的風言風語中,終於稍微弄清楚了自己所在的這個平家的虛實,以及眼前這一切奇怪又複古的情景是怎麽迴事。


    他平峻宇,經曆了那次空難後,靈魂似乎迴到了幾百年前的古時候——一個不存在他記憶中的朝代,附身在平家少主平守之身上。


    而這個平守之,天生身體虛弱,所以他醒來後的不適,壓根和空難的後遺症沒什麽關係,是這副身子骨本來就差。當他試著站起來時,數次都軟倒在地,還得奴仆來伺候他吃喝拉撒,連他都忍不住替自己哀悼。


    科幻電影他看了不少,奇聞軼事也常有聽說,但怎麽別人有這等穿越時空的奇遇,都是附身在有錢有勢的帥哥身上,而他靈魂的宿主平守之,雖也勉強稱得上是有錢有勢的帥哥,但這帥哥也未免弱得太悲催了吧!


    這幾天,平峻宇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既來之則安之,上帝讓現代的他在最輝煌燦爛的年紀擁有了一切,卻孤獨了一輩子;這輩子他成了平守之,雖然起點是糟了些,但他知道平守之還很年輕,才二十三、四歲,有得是時間可以改變現狀,而且最重要的,他覺得他牽掛不已的畫中紅衣女子,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可沒忘了,在他昏迷之前,還有人直嚷嚷著那女人是平守之看上的,必須將她手到擒來雲雲。他雖然還不知道那天是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堅信自己沒有看錯,畫中的她一定存在!


    休息了這些天,平峻宇終於可以自己站起來了。看來這平守之隻是體弱,四肢倒沒什麽問題,隻要他用些現代人的方式調養,未嚐不會強壯起來。


    趁著有精神,他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守在寢房外的護衛一見到他推門出來,個個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其中一個還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少主出門了!快迎接!快迎接……」


    由於這人就在平峻宇的耳邊叫,嗡嗡的聲音令他的頭又痛了起來,他不由得皺眉道:「你可以小聲點……」


    然而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也自認語氣平和,態度和藹,但喊叫的護衛卻臉色大變,瞬間雙腿一彎跪了下來,邊認錯邊搧著自己巴掌,「少主,是屬下不對,請少主責罰屬下一個人就好了,不要誅連屬下的家人……」


    「等等、等等……」平峻宇聽得茫然,「你在說什麽,誅連你的家人?」


    護衛抬起被自己摑得紅腫的臉,虎目浮出淚花道:「少主不是說,下人在你的院子裏犯了錯,不僅要趕出平家,下人所有的家人都要受一樣的責罰?擾了少主清靜,是五十大板,但屬下母親年事已高,受不得這種酷刑啊……」


    原來平家的奴仆護衛們都可以將家人帶入平家領地中居住,這也是為了凝聚平家下人們的向心力,然而這項福利到了平守之這裏,卻成了他施行連坐的惡法,因此在平守之院落服侍的下人們,無不膽顫心驚。


    想通了這層道理,平峻宇臉上的黑線越來越多條。平守之平時究竟是如何的囂張跋扈、作威作福,連這種變態的刑罰都想得到?


    他平峻宇可是個講求公平正義的現代人,以前對於他研究麾下的人員及學生,也都恩威並施,人人心悅誠服為他做事,因此他很清楚,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扭轉這裏的人對平守之的看法,未來他所頂替的平守之,安身立命的資本就會越來越少。


    要知道物極必反,萬一以後平家是別人當上族長,平守之式微,憑他這副弱雞的身子,別人一隻手指就能戳死他。


    想到這裏,平峻宇正想說些什麽,一名年輕人領著兩名侍女急急忙忙的出現,一看到他,全都白著臉連忙下跪,但來勢一時收不住,三個人幾乎是跪著滑到他麵前。


    看到這三個人也舉起手似是要打自己巴掌,他都忍不住歎氣了,再一次在心裏痛罵著平守之的無良。


    「先別打。」他抬起手,目光犀利地掃了一圈,一種長期指導別人而形成的威儀淡淡地散發出來,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少主在大病一場又安靜了幾天之後,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大夥兒內心惴惴地想著。


    「以後看到我,不用跪了。」平峻宇揮了揮手,但一看到眾人眼中的驚恐,心知不能操之過急,隻能內心苦笑著改口道:「隻要問安就好,至於那什麽誅連全家的連坐法,就廢了吧!」


    幾個人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望著平峻宇好半晌,才感動地全磕起頭來。


    「謝謝少主,謝謝少主……」


    平峻宇隻覺一陣無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不用磕頭了,全站起來。」


    數人全拘謹地站了起來,整齊地立在一旁。


    平峻宇雖不習慣這種奴隸製度,卻也知道在古代這是免不了的,隻好慢慢讓自己適應了。


    「你……跟我來。」平峻宇指著那個年輕人道。


    這個年輕人就是他附身到平守之身上第一天,喂了他一顆藥丸的那個人,在這幾天的相處裏,他也知道他是平守之的親信,名字叫平信。


    當初聽到平信這名字,他忍不住一個失神,差點以為自己來到郵局呢!


    信步走到無人的小花園裏,直到平峻宇停步了,平信才恭敬垂首道:「少主這次召喚平信,是要平信學狗叫嗎?還是學豬?」


    平峻宇聽清了他的話,差點又沒閉過氣去。「什麽?」


    而平信以為他這樣的反應是同意了,便汪汪叫了兩聲,還趴了下去,居然用四肢在庭院裏跑了起來。


    「停住停住!」平峻宇連忙製住他。學狗?學豬?平守之究竟是變態到什麽程度啊,連這種花招都想得出來?「我常叫你做這些事嗎?」


    「少主收下屬下,不就是要讓少主耍樂子玩嗎?每迴少主心情不好,看到屬下學動物,都會很開心的。」平信仍趴在地上,卻麵不改色地說道。


    竟有人投主是為了心甘情願做這些?平峻宇真不知該佩服平守之馭下有術,還是佩服平信忠貞不二。


    瞧著主子臉色陰晴不定,平信以為自己忠貞見疑,連忙翻起身又成跪姿,俯首道:「少主當年救了平信的命,要平信為少主赴湯蹈火,平信都願意。」


    平守之會救人?估計是閑著無聊,或是誤打誤撞吧?如今平峻宇已在心裏將平守之這人的品德鄙視到了極點,便對著平信道:「我剛剛才說,見了我不用跪,更不用磕頭,現在你兩條都犯了。」


    平信一驚,連忙跳了起來,就怕主子會誅連家人,想摑自己巴掌,又想到剛才主子才說不能打自己,連坐法也廢了,便尷尬地僵在當場,不知所措。


    其實平峻宇是想詢問平信那名紅衣女子的下落,但他對那日發生了什麽事仍沒有頭緒,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問才好。


    被荼毒習慣的平信見主子一臉為難,完全想歪到天邊去,一心隻想為主子分憂解勞,便試探地問:「還是少主想不出要玩什麽,不如平信拿刀讓少主戳戳看?少主說過想知道哪裏戳下去比較痛、哪裏會流比較多血,如今正好試試……」


    這是能試的嗎?不小心就往生了啊!平峻宇的頭不禁越來越痛,總覺得再對話下去,他這少主簡直成了個人渣了。


    「以後也不準你拿刀戳自己……拿什麽都不行!」


    「那少主是要平信當靶子,讓少主射著玩?」


    「以後也不準你當靶讓人射!」


    「要不平信背少主在後山跑一圈?少主曾說想到後山抓鹿的!」


    「你……也不需要再背著我跑……」平峻宇傻眼到都快掉淚了。平守之也算奇葩了,居然能想出這麽多整人的把戲,他的下人們平時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啊?他要這麽一條條的反駁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


    「那……平信也不知道少主還能玩什麽了。」平信心虛地直覷著他,「不知少主想要平信做什麽?」


    「你早這麽問不就得了?以後我沒叫你做的事,你不要主動去做,尤其是會傷害自己的事,知道嗎?」


    免得不知道哪天他一起床,就發現平信拿刀將自己捅死了。


    看著他感動的目光,平峻宇忍住歎息的衝動,乾脆直問道:「那天……我病倒之前,那個紅衣少女她……」


    「原來少主是想玩女人了!」平信一聽,眼睛瞬間一亮,自以為機靈地拔腿而去。「她已經關了好幾天了,平信立刻將人帶來!」


    「喂!喂!你……」眼睜睜看著他帶著誤解飛奔離開,平峻宇伸出手,卻已經叫不到人了。


    玩女人?就憑這副外乾中乾的身子?平峻宇這下體認到平守之不僅是個變態,似乎還是個淫魔,已經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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