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嶼臉上的失落剛剛浮現,就聽吳媒婆話音一轉道:“不過,孫娘子進了裏屋一迴,應該是去問了薑姑娘的意見,從裏屋出來的時候,滿臉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楚青嶼聽著,心下鬆了口氣,垂頭笑了笑。


    既然倆家要結親,那接下來的流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楚青嶼次日又拿著弓箭上了山。


    這個時節的山上,偶爾會有大雁飛過,他想打一對雁放在聘禮之中。


    其實,鄉下的禮並不講究這些。


    一般兩家若是有意結親,男方請媒人上門問了女方的生辰八字之後,合完八字便可以下聘,下聘當天兩方長輩商議一個好日子,便可以成親了。


    但楚青嶼還是想盡自己的能力給薑檸最好的。


    雖是北雁南飛,但通林鎮屬於中原地帶,大雁也不會在這裏停下,因此很難獵中。


    楚青嶼爬上一棵大樹,坐在樹杈上,屏息靜氣,從清晨待到日落之時才總算打到第二隻雁。


    中間等大雁飛過的時候,還打了三隻其他鳥雀。


    下山的路上順便查看了一番他設的陷阱,裏麵有兩隻野兔。


    等他背著竹筐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他哥楚青旭也已經迴來了。


    看到他連忙走過來接過他身後的竹筐,問道:“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楚青嶼今日在山上這一整天著實過得有些累,天氣熱,中午也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衣裳沾了塵土,頭發也沒微微淩亂著。


    但雖然麵上帶著疲憊,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一邊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一邊提起左手給他哥看拎在手裏的獵物,笑了下道:“剛獵到。”


    楚青旭側目看了眼,微微一愣,然後笑著歎了口氣:“行了,知道你滿意娘給你尋的婚事了,快把東西放下洗洗手吃飯了,娘都念叨你半天了。”


    說話間,趙秋月拎著勺子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可算是迴來了!累壞了吧?”


    楚青嶼往前走了幾步,搖搖頭道:“還好。娘,明日請吳嬸子去薑家合八字吧,我獵了兩隻大雁迴來,還活著,能養個幾天。”


    趙秋月驚喜不已:“哎呦,阿嶼啊,這拿大雁下聘的,咱這幾個村子裏也沒見過幾次。”


    接著拍了下他的胳膊,笑道:“行,這件事交給娘了,娘明天一早就去你吳嬸子家找她!”


    得了他娘的話,楚青嶼揚起笑來,然後才把東西安穩地放到柴房。


    他這一身不洗洗是沒法吃飯了,因此趁著飯還沒上桌的時候,他連忙去了後院衝洗一番。


    白日裏曬的溫熱的水這會兒洗著剛剛好。


    後院前幾年蓋房子的時候專門在茅廁旁蓋了兩個浴房,靠著院牆用石磚壘起來的,夏日裏衝涼很方便。


    等楚青嶼洗盡一身塵土換了衣裳迴到堂屋的時候正好開飯。


    飯桌上,他道:“娘,我明日要去一天集市,今天打的野味要盡快給祥雲閣送去。”


    趙秋月道:“行,正好咱家攢了有一百來個雞蛋和鴨蛋,你給拿到鎮上賣了。”


    楚青嶼點點頭:“哎。”


    第二天楚青嶼和楚青旭進了城門便分開了。


    楚青嶼順著北街一路往南走,這會兒街上還沒什麽人,他打算先把野味給祥雲閣送去。


    這是他第二次到祥雲閣,剛邁過門檻,就看到薑知堯正坐在台子後麵看賬本。


    楚青嶼腳步一頓,隨即走上前,糾結了一會兒稱唿,最終還是喊了聲:“賬房先生,我來送野味。”


    他不知道薑檸的大哥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婚事尚未完成,還是不要落人口舌為好。


    薑知堯抬頭看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對著一旁道:“小二,把東西送去廚房。”


    小二依舊是上次那個,他笑著跑過來:“哎。”


    楚青嶼把東西幫忙拎出來,道:“一共是兩隻野兔和三隻灰雁。”


    薑知堯隨手打了算盤,慢條斯理道:“野兔28文,灰雁48文,正好是200文。”


    算完,他視線隨意一瞥,看到了背簍裏的雞蛋,隨口問道:“你還要去賣雞蛋?”


    楚青嶼一愣,迴答道:“嗯,有雞蛋和鴨蛋。”


    薑知堯沉吟片刻,對小二道:“你順便喊一下李叔,請他出來一趟。”


    小二一邊拎著東西往後走,一邊道:“好嘞!”


    不一會兒,小二跑出來,身後跟著一個挺壯實的中年男人,聲音也很洪亮,道:“知堯,你找我?”


    薑知堯笑著喊了聲:“李叔,是我。我想請你看一下,他這筐裏的雞蛋和鴨蛋能直接送到我們酒樓嗎?”


    李叔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半晌點點頭:“不錯,個頭挺大,收拾的也幹淨,可以按市價收。”


    楚青嶼又是一愣,直到薑知堯喊他:“青嶼,去跟李叔上後麵數一下個數。”


    楚青嶼聽到自己的名字,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感激地看著薑知堯:“哎,好。”


    數完後,李叔探出頭說了句:“雞蛋87個,鴨蛋62個。”


    薑知堯低頭撥算盤:“按照市價,雞蛋2文錢一個,鴨蛋3文錢一個,一共是360文,算上野味一共是560文。”


    算完後他看著楚青嶼,楚青嶼點點頭:“是的。”


    薑知堯給他拿了個半兩的小銀塊,然後又數了60個銅板給他。


    楚青嶼接過,道:“多謝。”


    薑知堯眉頭一挑,笑了聲:“你我之間就不用這般客套了,總歸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楚青嶼聽到這句話,心下鬆了口氣,得到了薑檸家人的同意於他而言十分重要。


    他揚著笑,從善如流地喊了聲:“大哥。”


    過完中秋,楚青嶼和薑檸的八字也已經合好了。


    吳媒婆來的時候,笑得很是開心,稱:實在是天生一對的姻緣!


    接著,便是準備聘禮的時候。


    趙秋月給兩個兒子準備的是一樣的:八兩彩禮、五十斤大米、五十斤小麥、兩隻雞、十斤豬肉、兩條魚、兩壺酒、點心盒子四盒、糖果盒子四盒。


    這樣的聘禮在他們這兒已經算是十分拿的出手了。


    楚青嶼生怕虧待了薑檸,拿了自己的錢買了一個銀鐲和一個銀釵子,花了三兩銀子,還有他打下來的一對大雁,也算在聘禮之中。


    八月二十六,楚青嶼借了一輛驢車,帶著他哥他娘,請了吳媒婆,又請了族中的兩個長輩,便往溪下村去了。


    驢車剛進溪下村,路邊乘涼說話的村民們揚聲搭話:“哎,這是去哪家下聘啊?”


    趙秋月笑得合不攏嘴:“去薑家,薑秉生家的小閨女和我家二小子定親嘞!”


    前麵走幾個半大的小子已經跑著往薑家去了,等驢車和看熱鬧的村民們到門口的時候,薑秉生和孫映紅很快便迎了上來。


    這下聘的日子也是說好的,因此薑家人今日都在家。


    薑知堯和薑知川兩兄弟跟在後麵,旁邊還有一個四歲的薑書陽。


    楚青嶼隔著眾人,視線卻遙遙落在堂屋門口的薑檸身上。


    今天是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相見的日子,遠處的姑娘一身淺青色衣衫,對上他的視線羞澀地垂眸一笑。


    楚青嶼隻覺心跳瞬間亂了。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他娘新給他做的藍色長褂,頭發用同色的布條束在腦後,幹淨利落,身形高大。


    吳媒婆在一旁高聲念著彩禮單子,最開始的一對大雁就讓眾人齊齊驚了下,畢竟在他們這地界大雁算是個稀罕物。


    少見,難獵。


    鎮上賣的,一隻大雁都要半兩銀子了。


    誰知,這彩禮最後還有銀鐲和銀釵子,一時間家裏有待嫁姑娘的都眼紅了,家裏有未娶親兒子的都沉默著沒說話。


    兩家的長輩們倒是並不在意,這會兒正笑著寒暄著。


    進到堂屋裏,兩家分做兩邊,十幾號人把一個還算大的屋子擠得滿滿當當。


    楚青嶼和薑檸作為兩個當事人,被安排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隔著三步遠的距離對坐著。


    今日這場合,幾乎沒有他倆說話的機會。


    楚青嶼視線不受控製的想往薑檸身上看,心裏慌亂又欣喜,從今天起,薑檸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薑檸自然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雙手隨意地搭在腿上,嘴角翹著,微微抬眸看他。


    然後,他們就在這有些嘈雜的氛圍中對視了。


    薑檸確信,她在這個對視中看到了楚青嶼眸中的慌張。


    高大的漢子內斂而沉默,因為她的一個目光而眼神閃躲,卻又堅持著看她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內心柔軟。


    薑檸微微笑著,對之後的婚後生活充滿了期待。


    旁邊的長輩們似乎終於商議出了一個日子,兩方都很滿意。


    趙秋月笑著揚聲道:“下個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宜嫁娶。正好到時候農忙也都過去了,也能好生給兩個孩子熱熱鬧鬧的辦一場成親禮!”


    孫映紅想了片刻,笑著迴:“我看行,九月二十六,正好天也不熱了,挺好。”


    接著,孫映紅視線一轉,問道:“檸兒,青嶼,你們倆覺得如何?”


    薑檸看了一眼楚青嶼,就見他也正看過來,道:“可以。”


    薑檸彎唇笑起來,輕輕地道:“嗯。”


    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六,楚青嶼和薑檸兩人正式成為了未婚夫妻。


    定下婚事這天之後,便迎來了農忙時節。


    楚家有五畝旱地種著玉米,屋子後麵挨著山腳還有一畝多的地種著大豆,都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候。


    楚青旭在鎮上的活剛好結束,打算忙完農活在去幹。


    兩兄弟沒讓趙秋月和蘇芸去玉米地,一個一個掰下來,用竹筐背到路邊。


    他們家有一輛板車,兩人從早到晚忙了三天總算把所有玉米運迴了家裏。


    又花了兩天把玉米秸稈砍了拉迴家堆成垛,用來燒鍋漚糞都是好材料。


    屋後的大豆趙秋月和蘇芸每日早上和傍晚涼快的時候慢慢悠悠的也很快收拾完了。


    玉米掰下來之後要脫粒,大豆也要剝籽,這又是一項大工程。


    還好老天爺給力,這些天日日都是好天氣,雖然很熱,但總算是沒下雨。


    一家人在院子裏樹蔭下又忙了三四天,才算弄了一大半。


    這天下午,趙秋月道:“這剩下這些,我和芸兒來剝,你倆歇著吧。明日阿旭到芸兒娘家去一趟,幫他們把玉米拉迴家再迴來,芸兒娘家弟弟年紀還小,還有她爹娘也別累壞了身子。”


    楚青旭點點頭:“哎,我明日一早就去。”


    他這幾年每年農忙的時候都會去幫忙,也算是連著媳婦的份兒一起盡孝了。


    趙秋月說完看向楚青嶼,道:“嶼兒也去一趟溪下村,看看薑家有沒有要幫忙的。咱這邊農忙比他們要早幾天,他們家地多,應該還沒幹多少。”


    楚青嶼一愣,有些遲疑地問道:“娘,我能去嗎?”


    趙秋月皺了下眉:“這有什麽不能去的?你跟檸兒已經定了親,不過半個月就要成親了,咱這邊其他家小子也都是這樣的,你若是不去才讓別人看笑話呢!”


    楚青嶼自然是想去的,隻是原本還擔心會讓外人說薑檸的閑話,不過知道了這是很尋常的事之後自然是應下了。


    “行,娘,那我明兒就去。”


    趙秋月笑了笑,站起來拍拍手道:“行,那娘去和點麵蒸一鍋肉包子去,這些天累壞了,咱也吃頓好的!”


    穗兒挨著蘇芸的腿站著,小手抓著一塊點心,黏糊不清地興奮起來:“肉、包子,肉包子呀。”


    幾個人都被她給逗笑了。


    楚青旭彎腰逗她:“啊,那你把點心給爹爹吃,你一會兒吃奶奶做的肉包子。”


    穗兒看看手裏的點心,又看看她爹,頗為糾結的撅起了小嘴,最後還是把她咬的沾著口水的半塊點心塞進了她爹的嘴巴裏,不舍道:“那好吧。”


    蘇芸伸手拍了一下楚青旭想要摸閨女臉的手,嗔道:“髒手,別碰她。”


    楚青旭縮了下手,然後手腕一轉,捏住了蘇芸的手,笑嘻嘻道:“我倆的手都髒,這總行了吧?”


    蘇芸臉一紅,掙了下沒掙開,小聲道:“你幹嘛啊,青嶼還在呢!”


    楚青旭看了一眼旁邊安靜幹活的楚青嶼,道:“嘖,這有什麽,他馬上就要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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