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死了,石頭的衝擊力嚴重超過人體所承受的範圍,還沒來得及搶救,人就沒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那個五官精致得像女孩子一樣的唐成,幾個小時之前還生龍活虎的,這會兒,已經躺在殯儀館裏,等著火葬。


    葬禮來了很多人,拿骨灰盒的時候,殯儀館負責人一直在找家屬:“唐成先生的家屬是哪位?”


    那麽多人,竟然一時間沒了聲音,宋子銘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他是唐成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除了他,唐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戀人。


    他雙手顫抖,“我,我是他哥。”


    都塵埃落定了,唐成靜靜地躺在那片泥土裏,天氣已經到了冬天,哀悼的人逐漸走了,隻留下他們兩口子。


    蔓筠還不知道事情原委,就陪著他站,都沒有說話。


    何歡一直沒有現身,隻是遠遠的看著,站在不遠處,想等宋子銘他們走了再過去祭拜。她和唐成之間,不論真心與否,唐成都曾給過她最溫暖的感情。


    天下著小雨,他們沒帶傘,開始宋子銘還站著,後麵直直跪下去,蔓筠都能聽到骨頭與地麵撞擊的聲音。


    他跪,蔓筠也陪著,雨越下越大,蔓筠說:“子銘,我們先迴去吧,雨太大了。”


    他喉嚨裏發出嗚咽,“蔓筠,你知道唐成怎麽死的嗎?齊軍拿石頭砸我,他替我擋了。我很不想說的,唐成他對我……”


    他說不下去,臉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把手覆在墓碑上,照片上的唐成笑容依舊燦爛,任哪個小姑娘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他低聲說:“無論怎樣,都是我對不起你。”


    蔓筠冷得發抖,他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蔓筠穿上,“我們走吧。”


    走到墓園路口時,子銘又迴頭看了一眼唐成的墓地,他內心情感複雜,手卻緊握著蔓筠。


    對不起的人隻能永遠對不起了。


    他們迴到家,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子銘坐在陽台,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蔓筠在後麵幫他擦頭發。


    他握住蔓筠的手,“蔓筠,我想殺了齊軍。”


    聽到這話,蔓筠把『毛』巾丟在他身上,“那你先殺我,再殺了安安,再去殺他吧。”


    “我……”他還想辯解。


    蔓筠搶著說:“他殺了人,這是不爭的事實,加上之前他惡意綁架,我們告都能把他告到槍斃!為什麽要用那種人的血髒了你的手,你想隻手遮天沒問題,可是法律能審判他,你為什麽多此一舉?”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半天才說:“我不想讓他死得太容易。”


    “宋總,你是腦筋有問題?你既然殺人都不怕,那你把人送進監獄,請監獄裏的人“照顧”他一下,這算什麽難事呢?”蔓筠對他的智商感到嚴重的懷疑。


    他把頭靠在蔓筠小肚子上,“別罵我,我知道錯了。”


    “你以前我管不著,但我不準你動殺人的心思。安安還在醫院,我們平常積福,都會堆在兒女身上,為了安安,打消你的這些念頭。”


    宋子銘心裏的苦沒處說,隻能點頭,別無他話。


    ……


    宋家老宅都快鬧翻了,周春穎知道莫蓉醒了,還變成正常人的事,天天講話陰陽怪氣的,動不動就說:“是了,正牌夫人要迴來了,我們這些人都得讓路。”


    宋遠楷並不理她,她卻越來越來勁。


    宋明新他們來家裏吃飯,宋遠楷就隨口問了一句:“子銘怎麽辭職了?”


    宋明新還沒說什麽,他媽就跳出來,“人家是母憑子貴,我們家是子憑母貴,新兒,是媽對不起你。誰讓人家的媽長得比我好看,又得你爸喜歡呢。”


    簡直沒下線,宋遠楷懶得和她扯,就說:“換誰都一樣,都是宋家的人,你也別對你弟太過分。最近也不見安安,他那姓還是白,得趕緊改了。”


    說到這,周春穎又瞪何歡,又是在嫌她生的是個女兒了。何歡假裝看不見,轉身去廚房,周春穎來勁了,還跟著進去,“賠錢貨!”


    何歡不輕不重地說:“再怎麽說,姿含也是您親孫女兒,您一口一個賠錢貨,我們姿含是拿了你多少錢了嗎?”


    “我明明是說你,關姿含什麽事?你……我早晚讓明新和你離婚。”


    “嗬……我就沒見過你這麽無理取鬧的婆婆。”何歡把碗重重地放在池子裏,看著她說。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給何歡打過去,何歡本來想躲,但聽到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就結結實實挨了這一巴掌。


    宋明新正好看到,生氣地朝著她說:“媽,你這是幹什麽?”


    何歡眼淚刷的一下掉下來,“媽,你說姿含賠錢貨,我不該還嘴的,畢竟你是她親『奶』『奶』,再怎麽都不會錯,小孩子受委屈就受委屈了,我錯了。”


    她瞪著眼,竟然找不到話反駁。


    “媽,以後你再這麽說姿含,就不要來我家了。”說著,帶著何歡走了。


    宋遠楷聽到他們的爭執,也是大發雷霆,“我看你那所謂名門淑女的氣度,都在這些年的嫉妒心中,消磨殆盡了!”


    她啞巴吃黃連,人是她打的,還真是有苦說不出,她冷笑道:“好啊這個何歡,別落在我手中。”


    醫生說莫蓉可以出院了,她精神確實不錯,狀態很好。她對子銘說:“下午我想開新聞發布會,總讓那些人猜來猜去挺煩的,一次『性』說清楚算了。”


    “媽,你想說什麽?”子銘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說什麽。”她重複了一遍,笑了笑,“承認自己年少時候犯的錯,指明未來的路,你聽我的,安排去吧。”


    子銘和蔓筠說了這件事,蔓筠反應倒是很平淡,“媽這麽說,就這麽做吧。她這樣的人,有她的打算,她知道她在做什麽。”


    他思前想後,就著手去準備了,消息一發出去,立刻得到空前的響應,還沒到時間,門口已經到了水泄不通的程度了。


    莫蓉頭上還抱著紗布,她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禁感慨說:“為什麽人對別人的傷疤都那麽感興趣呢,因為他們不會痛啊。”


    現場的安保還可以,嚴格審查了出入人員。


    子銘眼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二樓的宋遠楷,雖然有遮擋物,但還是被他認出來了。


    記者招待會是在兩點準時開始,本來子銘問莫蓉需不需要主持人,或者他在旁邊幫襯,但都被拒絕了,台上就隻有莫蓉一個人坐著,像是一個居高臨下的女王。


    她掃了一眼場內,“今天大家都來得很齊啊,很給我麵子。”


    隨即就有一個刁鑽的記者,他說:“我們該稱唿您為宋二小姐,還是宋老太太呢?”場內發出一些很微妙的笑聲。


    這個問題很尷尬,但莫蓉麵『色』柔和,沒有慌『亂』,“我誰都不是,我父親叫莫強克,我是他女兒,叫莫蓉。其他的宋莫蓉也好,宋太太也罷,都與我無關。”


    “就算是這樣,那你的身份先不論。在很多年之前,你不是已經被宣告死亡了嗎?”


    莫蓉偏著頭,眼角有些細紋堆在一起,“一個女人,被人幾乎一絲不掛地從樓上丟下去,不是死了難道還能活著?不瞞各位,青山的十幾年,我都是處於精神病的狀態,和死了沒分別。”


    她很坦『蕩』,不論是『裸』體墜樓,還是精神病的過往,她都供認不諱,反倒讓那些記者意外。


    “莫女士,您和宋遠楷宋老先生是什麽關係?”這才是他們最想問的。


    “你希望我們是什麽關係?”她反問道,“你們不用反複確認,我和遠楷那段往事,是一個孤苦無依家破人亡的小女孩,對溫暖的渴求,說白了就是年少無知。人都會犯錯,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迴首往事,不可能事事完美,都沒有錯。但你肯定你寬恕自己,你們既然能寬恕自己,也放過我這點小事吧。”她避重就輕,偷換概念,讓那些心思惡毒的人無處著手。


    但宋子銘坐在下麵,他們不可能那麽輕易放過,“您是不是有一個兒子?”說話間,眼神瞟著宋子銘。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兒子就在下麵,你也不用問他是哪裏來的,他是我生的,就像你媽生你一樣,十月懷胎。父母的錯隻能算是父母的,孩子很無辜,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會再做任何迴答。”她迴答方式風趣幽默,總是能把提問者堵得說不出話,情商很高。


    幾個迴合下來,記者甘拜下風,莫蓉最後總結:“謝謝你們對我的關注,既然想了解的問題都了解清楚了,那請大家以後高抬貴嘴,不要說三道四的了,再次感謝。”


    她站起身,對台下鞠了三個躬,誠意很足。


    宋遠楷早就走了,在莫蓉說人生都會犯錯的時候,就走了。原來,他守候半輩子,就隻換來錯誤兩個字……


    記者走完了,莫蓉就像是渾身的力氣被抽幹,子銘及時扶著她,她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反倒很輕鬆,從未有過的輕鬆。”


    本想多陪陪她,何磊卻來電話,說是證據充分,隨時可以起訴何歡,宋子銘堅定地說:“直接起訴。”情分走到頭,剩下的,就都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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