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著吳夫人慈愛的臉,孫靜姝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這個萬一,她的態度,會不會傷了她的心?


    最後,孫靜姝還是選擇了把吳夫人看作是未出閣前的世家伯母,雖然心中還是有芥蒂未消,可終究自在了一些。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隻是,偶爾從身邊人的隻字片語和看待那些報紙,以及那個人的信件中,孫靜姝可以感受到,近幾年的時局是越來越混亂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就在孫靜姝嫁到的第六年,吳君瑞向她提出了離婚,他們結婚的第四年,晚清政府的統治就徹底的結束了,離婚也是新式和離的一個說法。


    聽到這些話、看著那個男人歉疚的神色的時候,孫靜姝的心裏竟然並沒有太大的波動。早在前陣子,聽著這個人不自覺的提起另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就眼睛放光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預感。


    吳君瑞給的條件十分豐厚,一大筆的撫養費,還有兩家情誼不變的承諾……說到最後一點,就不得不提到近幾年來吳君瑞這個名字在國內政壇的影響力,那是絕對的新派領軍人物,孫家反倒是有所不如了。


    看著麵前這張仍舊儒雅俊秀,相比幾年前更添了幾分氣勢風采的臉,她想她還是不能釋懷的,並不是因為對這個人還有什麽感情,還有什麽期望,但終究還是意難平的。


    她知道,當時這個人同意兩家的親事,明明白白的就是因為兩家的影響力,就是因為她孫家的勢力——這也是他實現抱負,推翻腐朽統治,振興中華的力量。


    從家國大義上來說,犧牲個人成就集體,這是多麽偉大的情操!多麽高尚的覺悟!


    和這些相比,她一個小女子的感受又算得了什麽呢?


    可是,憑什麽呢?沒有一個人問過她的意願,憑什麽他的事業他的家國大義他的報複要犧牲她的幸福?


    憑什麽他輕飄飄一句這些年委屈你了,一句心有所屬,一句一別兩寬,一筆豐厚的錢財,就可以輕飄飄的一筆帶過,就可以讓她下堂給他喜歡的女子讓位,就可以把這些年受過的委屈全部都抹消嗎?!


    可是這些問題,就像新婚第二天的那個早上一樣,那個時候沒有說出口的,自然再也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他提出離婚的第二天,她在那張離婚書上簽了字。也許終究還是意難平吧,看著那張欣喜的臉,她就忍不住說了一些,後來讓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話。


    不過唯一記得唯一清晰的是,她說完那番話之後,男人臉上那個怔愣的表情。


    她忍不住在心裏想,他在吃驚,可是吃驚什麽呢?是因為那番話所透露的兩個人剛開始的時候她的那些心思?還是因為他現在和以往內斂溫婉的狀態,完全不同的樣子?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所以,什麽都不重要了。


    此後一生,孫靜姝都沒有再婚。


    她看著他帶領著建立的政權,很快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瓦解,但他們夫妻兩個的名聲也越來越大,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各式各樣的溢美之詞,好像都可以堆在他們身上。


    後來,就會有人說到她這個前妻。


    聽著他們兩個般配的話的時候,孫靜姝其實並沒有什麽感覺,早在剛開始的那年,她就早已經放下了對那個人的心思,更不會因為他和那個女士的事情產生什麽波動。


    隻是在聽到那些人說她,對吳先生情深一片,卻甘願退出,不阻止他奔向更好的人之類的話的時候,就會十分後悔那個時候的多嘴——有這麽個傳言的流出,十有八九,和那番話有關,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解讀的,但是,也許這才是常態。


    吳君瑞是誰?當代政壇鼎鼎有名的領軍人物,他的夫人李小姐也是秀出名門,和丈夫誌同道合的女中諸葛……尤其,她後麵有沒有再婚。


    ——可不就成了她這位前妻,對著吳先生念念不忘,不能忘情了嗎?至於事實到底如何?除了當事人,誰又知道呢?誰又真的關心呢?


    可是,孫靜姝在離婚的時候都沒有起過波瀾的心,卻偏偏因為這些話,而堵的不行。


    你傳佳話就傳佳話,偏生還要帶上我,憑什麽我一輩子沒有再婚,就是對那個吳君瑞念念不忘?憑什麽我孫靜姝就要是一個癡情女?所有人都說,先生和前妻離婚,毅然迎娶李女士,是打破舊的封建思想,是自由,是民主,可是卻沒有多少人關心,作為一個丈夫,吳君瑞對她也是有責任的呢?


    她一點都不想要也不屑要什麽善解人意,甘願退出,成人之美……這樣可笑的美名!


    憑什麽後半生還是要籠罩在他們的陰影之下?他們一些人隻憑自己的臆測,隻憑自己的揣測,隻憑自己了解到的不知道真假的隻字片語,就可以對她的人生妄下定論,憑什麽呢?


    可是孫靜姝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兒,也是被長輩千嬌百寵長大的,也有自己的驕傲和氣節。


    她的一生,明明出身優渥,就算不得已綁了小腳,也得到了比這個時代大部分的人都更好的教育,卻因為在關鍵的時候不夠果斷,不能當斷則斷,又遇到了吳君瑞這麽兩個足夠優秀的人,所以不得不縮在他們的陰影之下,最後憋屈了一輩子。


    如果再來一次,她隻想像卓文君的那首《白頭吟》一樣,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到了民國了呀。”接受完故事背景,007有些新奇的看著周圍的建築風物,從前去過的位麵就沒有民國,再加上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這個道理,她難免對這個特殊的時代,有點別樣的感情。


    更何況這個目標人物,也確實是她目前接觸到的最有意思的一個了。


    說起來,一開始知道自己被算計的時候,孫靜姝沒有選擇和離,一半是出於不想讓家人擔心,一半也是出於僅存的幾分理智和對吳君瑞信任——是的,信任,雖然對待前妻的事情上,站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視角上,這個人確實是過了,手段也不光彩,不值得說。


    但不得不說,能做出那樣一番事業,又有那樣報負的人,也不會是什麽壞人,甚至可以算是普世意義上的好人、偉人。


    也確實,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也有這種取信於人的能力,要不然曆經世事的孫家祖父也不會把孫女嫁給他,誰知道偏偏就看走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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