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南境上離軍營中,武將環坐,正商討著軍情。


    “依我看,咱們直接跟宛國合兵算了,咱們短了攻城器械,他們沒咱兵多,這不正好互補了!”


    “不妥不妥!宛國雖說與咱們成了盟軍,可他們之前坑北周的事,誰不知道?萬一此番他們再舊事重演怎麽辦?”


    “趙將軍所言極是,宛國到現在也沒出什麽力,怕是真的另有打算。”


    “咱們的障礙隻有一個。”上首端坐的人沉聲開口:“那個所謂的小戰神!”


    上首之人大概四十餘歲,生的儀表堂堂,眸中隱有陰戾,卻不失威嚴,美中不足的是,少了隻耳朵——上離廣乾王蔣岐。


    將官們都沉默下來,那夜火光中的銀甲青年,對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麵對兩國相壓,四十萬兵士,那人竟直接率兵打上他們的營地,燒毀了攻城器械不說,還抓了他們的監軍懷遠伯。


    雖然,這是自家主帥默許的。


    “連將軍,此事你怎麽看?”蔣岐沒理會那些敬畏的目光,轉向了角落處一人。


    “啊?我啊?”連城像是剛迴過神般,“我都聽王爺的!”


    蔣岐半眯起眼睛:“連將軍就不做點什麽嗎?”


    “那您是想怎麽樣呢?要齊白戈的命?”連城笑問。


    蔣岐摸了摸自己右耳處,憶起那杆鐵槍劃過時的冰冷,他眼中盈滿殺意,獰笑道:“那自是最好了。”


    “如您所願——”


    七月初,飛騎暗夜抵達京,滿身血汙遍染風霜,大聲喝道:“南境急報!速開城門!”


    得到消息時,白笙正在政事堂中批複著各地戰報,聽聞南境傳來急報,他忙招來信使,可等辨清那人後,他心中卻猛然升起了不安。


    “二公子!”傅隆燾進門便跪,聲音中滿是哽咽。


    “快起來,出什麽事了?”白笙忙攙起他,後者抹了把淚,自懷中抽出信遞過。


    將周普清的信細細讀過後,白笙麵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了個幹淨,身子晃了幾晃才靠住桌案站穩。


    “國公!”將跨進門的楊賦驚叫了聲,忙快步上前將他扶住,“您這是怎麽了?”


    “傳,傳文武大臣正殿議事,再將這信…承給陛下!”白笙試圖強迫自己冷靜,可手上卻不聽使喚,依舊將信攥的緊緊的。


    楊賦無奈,隻能就著他的手向信上看去,可將將大略掃過,他便是麵色大變,再顧不上白笙,快步跑了出去。


    南境主帥齊白戈遇刺,落入滄水生死不知!


    上離趁機發兵,琉蟾、鶴慶相繼失守!


    南境危急!


    大殿中文武交頭接耳,他們先前沒有十足的危機感,都是因為南境有位小戰神,生生將兩國兵士都阻在了國門外!


    這讓他們既是感到安心,也升起了希望,隻要那杆長槍還沒折斷,南境就無虞!可如今——


    盞盞燭火忽明忽暗,白笙雙手攏在袍袖,微彎著身子半縮在柱影中,安靜沉著如定格般毫無表情,直到殿外傳來宮人的通報聲,他才緩緩站直,當先伏地拜倒。


    “都起來!南境信使何在?!”延熙大步走進,眸光轉圜幾周,最後還是落在了白笙身上,猶疑了下對身側的班蒂使了個眼色。


    班蒂忙上前將白笙扶起,又著人搬來木椅,可白笙卻謝絕了,默默站迴原處。


    “拜見陛下!”傅隆燾自偏殿而來,納頭便拜:“末將出發時東川已臨近陷落…周將軍親自披甲上陣…退守平涼…看情勢撐不了多久!”


    “哪位周將軍?”延熙擰眉問道。


    “齊帥的夫人!”


    延熙麵露動容,夫君生死不知,那女子非但沒亂了陣腳,反而安排有序,更是親身接替夫君奔赴最前,他暗歎,不愧是將門英傑!


    “傳旨,由周普清暫掌南境,調汝寧、彰德軍前往,除抵禦敵國,更要不惜代價尋到齊帥!”


    “陛下,南境主帥還是另擇他人吧,家嫂不適合。”白笙聲音緩緩卻難掩沙啞。


    延熙冷道:“輔國公當知,朕可再找不出第二個寧王了!”


    白笙伏地叩拜:“臣自請赴南境為帥,望陛下允準!”


    待到群臣散去時,還都在議論著方才的情形,語氣中大多都帶著些幸災樂禍與快慰,這位陛下,還真是教人順眼啊!


    新帝雷霆震怒,斥罵了兩朝盛寵的輔國公,更是責其迴府思過,無旨不得出。


    “國公,這更深露重的,您還是先迴府吧!”班蒂輕聲勸道。


    白笙搖頭不言,依舊默默跪在原處,班蒂歎了口氣,無奈走迴內殿,不過一會,其內便傳來雜物落地聲以及怒喝。


    “叫帝衛軍來!把他給朕架迴府去!”延熙越喊越氣,抬腳將桌案踢翻。


    帝衛軍到來,白笙仍一言不發,安靜的隨著走了,這讓本是左右為難的北川長鬆了口氣,親自護送著對方迴了府。


    “國公,末將得罪了!”北川單膝跪地一禮,隨後起身打了個手勢,兵士快速將整個齊府圍了起來。


    白笙輕點了下頭便進了府,可還沒等迴院,聽到動靜的良卿等人就跑了出來。


    “笙兒,外麵這是,這是怎麽了?”齊隆問道。


    白笙沉默了會,溫聲道:“父親不必擔心,京中近日潛進了賊人,陛下擔憂府上,所以派帝衛軍來值守。”


    勸撫好了眾人,白笙牽著良卿迴了房中,默然對坐,半晌無言。


    “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又和延熙鬧別扭了?”良卿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良卿,我要去南境,今夜就走。”


    “兄長怎麽了?!”良卿猛地站起身。


    白笙輕聲將事情說了遍,道:“兄長如今不知所蹤,嫂嫂獨自帶著侄兒,我不能不去,可父母身前也不能無人照管,良卿,替我守好這裏好嗎?”


    良卿咬唇呆了半晌,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白笙要牽掛的事太多,多到她除了替對方守好這個安寧地,什麽也幫不上。


    緊緊攬住他的腰身,良卿咬牙止住有些發抖的身體,良久才說出話:“答應我,活著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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