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齊府大門剛敞開,門役便愣住了。


    雪白的人形直直立在門前,唯有雙眼睛幽深晦暗,循聲落在門役身上。


    “您,您是?”門役惴惴上前問道。


    “勞你報給,報給武侯。”他啞聲開口:“皇六子安元昭,拜訪!”


    門役愣住,辨認了半晌忙道:“殿下快進,您來府上何時通報過?小的又不是不知事理…”他念叨著就要將元昭向內請,卻被對方阻住。


    自懷中摸出拜帖,元昭強扯嘴角:“你還是,進去通稟聲吧。”


    白笙捏著拜帖看了看,生硬疏遠溢於字裏行間,他斂眸輕歎,有苦澀亦有難過。


    “迴給瑨王殿下,就說本侯病了,不見客。”白笙掩下情緒,吩咐道。


    門役雖不解,卻還是應下快步走了出去,可還沒等白笙起身穿衣,門役就再次迴來了。


    元昭倒在了府門前。


    白笙皺眉,歎了口氣,隨手裹上絨裘,便隨門役趕去了前堂。


    那裏仆從正為元昭灌著薑湯,就連齊隆也被驚動,不停的吩咐著人取炭盆、打熱水、請太醫。


    “見過父親。”白笙行禮。


    “快請太醫來!這,這怎麽倒在咱府前了!”齊隆有些惶惶。


    “父親,這裏交給孩兒吧。”


    “瑨王殿下他——”


    “父親,迴房吧,這裏有我。”白笙斂眸沉聲道。


    齊隆稍遲疑,左右看了看,最後還是點頭應下,默默離去。


    “都下去吧。”待人退下,白笙對尚義道:“將他送迴王府,再遣人傳太醫過去。”


    “白笙,你就真的一句話也不願聽我說嗎?”本該昏迷的人忽然開口。


    “說什麽?不過是替罪人求情罷了!”白笙冷道。


    “你就放過他不行嗎?”


    “你將兵符交給他,不就是明白我不會放過他?既如此,還有什麽好說?”


    元昭垂下頭,平波兵符,乃是先帝時期所造,持此符,無須上命便可調動所有東海駐軍,那是白笙命他兵壓北周時,親手交給他的。


    “是,是我對不住你,可我不能讓他出事啊!”他滿眼痛苦,攥拳低吼:“你是我的好友,他是我的生父,可你們卻,卻非要置對方於死地,你們,為什麽都要如此逼我?!”


    白笙眼中稍有不忍,又快速抹去恢複冷然:“自古忠義兩難全,家國重於天,我與他注定不會同路,你若不能自明,我就幫你決斷!”


    “白笙!”元昭滿麵慘白,顫著唇試圖說什麽,最後卻還是止住。


    “公子,洵王爺來了。”尚義快步走進,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了延熙的聲音。


    “這是怎麽了?”延熙掃了眼,皺眉問道。


    “沒,沒事,我先,先迴府了。”元昭試圖起身,卻沒站穩,又跌坐迴去。


    “到底怎麽迴事?”延熙沉下臉。


    “您別問了,是我,是我不好!”熱淚滾落,元昭縮緊身子才壓下哽咽。


    “來人!送瑨王殿下迴府!”白笙冷然吩咐道。


    延熙皺眉:“白笙。”


    “送客!”待元昭被扶走,白笙才似鬆了心氣,身子輕晃,險些栽倒,幸而良卿一直注意著,這才將他攙住。


    “你這是何苦,他糊塗就由他糊塗去!”良卿責道。


    白笙苦笑:“總要將利害同他講明才是。”


    延熙看了半晌,擰眉問:“武明遠就是那個神秘人吧?”


    白笙點頭,沒有多說,當先向著自己的院中走去,


    炭火劈啪作響,滾水被拎下,灌盞洗茶,行雲流水,氤氳開濃鬱清香,於白笙而言最能靜心之舉,今日,卻無用了。


    “延熙,你願做帝王嗎?”他幽幽問道,夾雜歎息。


    “不願。”


    “若江山萬民有需?”


    “當棄個人喜惡。”


    “陛下說的對,你比元昭更適合。”他苦笑自嘲:“可歎我還費心思謀!”


    延熙不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陛下有意禪位與你。”外間拂來勁風,將這話吹了個七零八落,卻還是炸響在延熙耳邊,令他神色大變,猛地站起身。


    “這怎麽能行!皇嗣尚存,才德兼備,怎能是我?!”


    “唯你,可堪承繼大統。”


    “老六?老八?再不濟老二也行!”延熙急了:“怎麽,怎麽就是我?!”


    “我說了,隻有你。”白笙輕歎。


    想起方才的事,延熙麵色再變:“老六做錯什麽了?”


    “他,不是皇嗣。”


    延熙瞳孔驟縮,身子繃緊,腦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將所有事都串聯了起來。


    “武明遠?!”他凝眸喝問。


    白笙點頭:“陛下並不知情,我告知你此事隻是希望你能盡心爭取大位,元昭,決不可為帝!”


    延熙還未從震驚中迴過神,滿麵不敢置信,卻也知白笙不會謊言相欺,不由麵色愈沉,緊咬牙根。


    “那武明遠,抓起來了嗎?”延熙半晌才擠出了句。


    “我讓陛下將他調任去了東海。”略頓,白笙歎道:“元昭將平波兵符給他了。”


    “你說什麽?!”延熙大驚失色。


    “不過,我之前做過些安排,武明遠老實安分的待著還罷,要是真的起了什麽心思,那就是天賜的滅周良機。”白笙眸含冷光,遙望東方,漸起殺機。


    “你,你怎麽會提前防備?”延熙稍放下心。


    “打散南原軍時,我便開始著手四境了,南境有兄長在,北嶺有周帥,西洲有方淮和卞啟,唯有東海。”白笙笑了:“那裏局勢複雜,防不勝防,所以,倒不如幹脆做餌。”


    “我能做什麽?”


    “若真起戰事,我要你親身為帥,不破周都誓不還!”白笙目光灼灼。


    “好!以茶代酒,不破周都,誓不迴還!”延熙眼中也被戰火焚亮,昔日渴望登臨戰場的少年,終於有機會踏馬天下了!


    大衍十三年的除夕夜,正趕上白笙的生辰,安延昆撐著病體舉辦了酒宴,滿朝文武,盡皆齊聚,風平浪靜中臣民盡歡,倒是熱熱鬧鬧的迎了個新歲。


    白笙稍露了個麵,又舉杯說了幾句賀詞,便出言告退,急急趕迴了府上。今日,他答應了院中,會迴去共度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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