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大雪漫天,街道上悄無聲息。


    那個慢吞吞的身影裹挾著風雪,垂頭塌肩弓腰,似畏寒,卻還是沒有加快腳步,直到驟雪覆滿,他才頓足,扯著大氅抖了抖,刺眼火紅便現在了皚皚間。


    “小爺,可以了。”街道旁的房舍頂躍下一人,正是富貴。


    熾樓心不在焉的應了聲,提步轉了個方向,繼續慢吞吞的走著。


    “您不會是想救他吧?”富貴麵色很是古怪。


    “啊——看看再說!”拖長的聲音被冷風擾了又擾,似沁染寒霜。


    “您不願殺他,可他活著又與大計有礙,如今借他人手不是正好嗎?”


    熾樓再次頓住,緩緩抬起頭,眸如寒星,黑夜難掩,良久,又垂頭向前走。


    “光明正大的決個勝負才是我所願,便是敗了他,我也會放他生路,以全知己之誼,又怎能讓他就這麽死?”他笑歎:“如他這般,非國不能葬!”遲疑悵然:“唉!大概國也不配吧!”


    富貴神情愈加古怪,可見就快到地方了,再不說就沒意義了,當下一狠心。


    “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您要是喜歡——”


    直到他被踹倒在雪地裏,又被那人不解氣的狠踩了幾腳,他還是沒明白,這怎麽說惱就惱了,喜歡男人,也沒什麽啊!


    元昭見到他時,先是一驚,又快速掩下,問道:“你來做什麽?”


    “他還活著嗎?”熱茶入口,話語中的寒意卻半分未消。


    拈著茶蓋的手指驟然收緊,元昭半晌才迴神,可卻沉默不答。


    “他死了?”茶盞碎成了兩半,滾燙沾濕衣襟。


    元昭皺眉:“你到底是什麽人?”這個問題自對方說出助他登位時,他便想問了。


    “昭兒,洛東家與咱們,不是同路人。”武明遠邊說邊自內堂走出。


    元昭猛的沉下臉,絲毫不掩冷色,武明遠也不在意,轉向那緩緩起身之人:“本侯倒是好奇,他死又如何?沒死又如何?”


    “他若葬身此處——”熾樓笑道:“你武氏一門,就都陪著去死吧!”


    “你還假戲真做了不成?”出乎元昭的預料,武明遠竟沒有發怒,反而如臨大敵般凝重了起來。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此時的武明遠心思竟和富貴不謀而合,他眼神古怪,連連打量,半晌才憋出句:“荒唐!豈能因兒女情長誤事!”


    “江山哪抵佳人?”熾樓由著他誤會,笑如白雪開化。


    武明遠忽覺遍體惡寒,眼前人的眸光如刀子般,刮得他…反胃,“他沒死!”他快速說了句,當先轉迴內室。


    地牢中,白笙平躺在榻上,雙眸緊閉,麵無血色,周遭刺鼻的味道,令熾樓本就難看的神色,幾近難辨。


    快速走過探上腕脈,他厲喝:“武明遠!你找死不成?!”


    “你當這人那麽好抓?”


    “為什麽給他下毒?!”


    熾樓話一出口,元昭便是大驚,怒道:“你說過會放了他!”


    “我沒有食言。”武明遠淡淡道。


    “把解藥交出來!”


    武明遠沒理他,稍瞥了眼九依,後者便會意,快速將元昭製住。


    “洛東家,咱們談筆生意如何?”


    熾樓忽然笑了,神情也鬆了下來:“我要帶走他,你要什麽?”


    “本侯不想雲晉覆滅,我兒,當承繼大統!”


    被製住的元昭滿眼血紅,幾近咬碎了牙,想要喝吼卻發不出聲音,好友的性命竟成了他的踏腳石,帝道的肮髒超乎了他的預計。


    他拚命想要開口,喉間不自覺溢出腥甜,灑落在他那身月白常服之上,如紅梅落雪。


    “昭兒!”武明遠驚喚,急忙解開他的穴道,可他卻猛吐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嘖嘖,看來這生意,今日是談不了了。”熾樓悠哉的看著他們手忙腳亂。


    “九依,你留在這!”武明遠吩咐完,便帶元昭出了地牢。


    “滾出去!”熾樓沉下臉。


    九依怒火中燒,他很不明白,熾樓為何自始至終都對他格外的不客氣。


    “想不通?”熾樓冷笑:“我不討厭狗,但卻惡心你這隻主人多如牛毛的狗。”


    九依被清出去後,他想了想,還是自懷中摸出藥,給白笙塞進了嘴裏。


    “你,不能死啊!”他似語似歎:“我可不想焚琴相送,就此絕弦…”他說著,忽的笑了起來,想起上次,恍若隔世。


    可這人卻沒有接話,依舊毫無聲息,麵孔也失了鮮活靈動,如同死屍。


    “你的家國,就那般重要?”他苦笑:“那些規劃我不能同你去實現了,可能,連你娶妻生子都看不到…”他不停說著,幾乎將這輩子的真話都說了個幹淨,可惜那人卻半個字也沒聽到。


    “熾樓…”榻上人忽然開口,嚇的他猛地站起身,待辯清後,又是鬆了口氣,又是心生複雜。


    “你別死…”白笙再次陷入那個夢境,囈語不斷,熾樓歎了口氣,正想離去,卻在瞥見對方的麵色時,嚇了一跳。


    滿麵病態的殷紅,額上不停滲出汗珠,唇失血色漸轉青白。


    “白笙!”他忙晃了晃對方,又急喚了聲,可入手處卻依舊漸失溫度。


    “小爺,他快撐不住了!”富貴邊渡著內力邊道。


    “不是給他吃了固靈丸嗎?!”


    “許,許是固靈丸和毒起了衝突。”富貴眼神躲閃。


    熾樓急了,他此來根本沒料到會生這般變故,喂固靈丸也本是為吊命穩傷之用。


    “帶他去尋師兄!”


    “可咱們怎麽闖出去?”


    耳聽那連連囈語,熾樓咬牙道:“你護他出去,我斷後,出去立刻傳信!”


    “您,您別管他了!”


    “你動的手腳?!”熾樓反應過來,怒喝道。


    富貴嘴唇動了幾動,卻還是沒有反駁,似無聲默認。


    “等迴去再跟你算賬!”


    “我掩護你們!”富貴掩下眸色,抽出短刃便衝了出去,此時容不得遲疑,熾樓稍頓了頓,便帶著白笙跟了出去。


    九依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劫人,直到守衛的慘叫聲連成片,他才反應過來,卻是疾步後退,不停出聲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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