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煜睡著了,再也不會醒來,塵世這一遭與他來說,太過短暫。


    涼夜微風拂幹了白笙眼角的溫熱,他爬起身拿著熾樓的外衣走到遠處,一捧捧的挖著土,手磨破了,就換匕首。


    很久很久,一人見方的坑才被挖出,他將那外衣仔細鋪在坑底,低聲念叨了起來。


    熾樓睜開眼睛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阿煜,你放心走…”


    還未清醒的他,下意識問:“你要我去哪?”


    白笙迴望,喜問:“阿煜,你?”


    “為什麽,叫阿煜?”熾樓麵色古怪。


    喜色漸消,白笙沒答,默默迴身將土坑填了起來,又開始刻碑,熾樓湊近,待看到齊煜二字時,麵色頓時黑如鍋底。


    “為什麽叫煜?”


    “日以煜乎晝,於你來說,他本就司職著光明,煜字,很貼切。”


    他沒有迴身,所以也沒看到,熾樓此刻陰鶩而冰冷的神情。


    立碑纂字,刻念祭詞,半晌,他才忙活完,而這時,天邊也亮起了微光,他側頭望去,迎著朝陽破曉,眼中哀色漸褪又複往日清亮。


    “走吧,迴家了。”他下意識去扯熾樓,卻被後者嫌棄的躲開。


    他搖頭失笑,不再理會,徑直走向馬車,熾樓黑著臉看了看,還是跟了上。


    一大早,傾頤院便鬧翻了天,隻因院中的兩位爺,不見了。


    富貴很納悶,自己明明整夜都守在外間,裏麵的人,到底是怎麽跑出去的!


    良卿道:“可能是白笙帶他出去了,等等吧。”


    她話音剛落,白笙與熾樓便走了進來,一個衣衫不整,一個滿身土漬。


    “這是去哪了?怎麽弄成這樣了?”良卿嗔責。


    二人都沒迴答,熾樓臭著臉迴了房,白笙則是笑了笑便默默去洗漱。


    這天之後,日子又迴到了相安無事,隻是院中,卻再沒有了齊煜的笑鬧聲。


    九月十一日,三萬士子盡數入京,入住士子館。


    這近一月多的時間,白笙也沒有閑著,光是督管京中安穩,便耗光了他的心力,士子館中,更是每日都能瞧見他的身影。


    至於其他事,則盡數被他擱置了起來,隻安排尚義每日監看著翟府與翟充。


    士子館位於城東,乃是專為接納各地士子所建,碧瓦朱甍,寬門大院,無須踏足其中,便可聞聽朗朗書聲。


    白笙看了看,眼中盡是滿意之色,隨後,跨步進院。


    “武侯來了啊。”有士子上前見禮。


    白笙這個月做的最多的,便是想方設法與他們打成了一片,到底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平易近人,溫和可親,成為了多數士子對他的印象。


    “還不抓緊溫習!離大考可沒有多久了!”白笙佯斥。


    “武侯,聽聞監考人選定下了?”


    “定下了。”


    “是誰?”士子們有些忐忑,這段時間,他們也算是認清了前路有多艱阻。


    白笙衝著他們笑了笑,很是神秘的壓低聲音:“不是我。”


    士子們大失所望,畢竟除了白笙,他們真的無人可信了。


    “是陛下!你們隻要過考,便是天子門生!”白笙朗笑。


    鴉雀無聲,後又喧嘩成片,眾人不敢置信的互相議論著,天子親考,這是他們想也不敢想的。


    “另外,此次的考卷,皆由陛下當堂審閱,本侯輔之,你等不必擔憂會有不平!”白笙又笑著說了句。


    歡唿聲炸響,士子們滿麵壓不住的驚喜,白笙這兩句話,算是除了他們心頭大半的憂慮了。


    白笙也鬆了口氣,這是他與安延昆再三商議才定下的,為的就是可以給這些寒門士子一個,絕對安心和信任的大考。


    陪著他們閑談了片刻,白笙便離去了,大考在即,有些麻煩還是要盡快處理。


    京畿衙門的後院中,白笙問過那三人的情況後,便循聲推門走進,令方才還可聞的辯論聲戛然而止。


    白笙笑道:“你們繼續。”


    屋內關的不是別人,正是付郇帶迴的那三名激進士子,楊賦、王巒、高崎。


    “你怎麽又來了!”楊賦皺眉。


    白笙近來沒少到訪,他們雖因成見而冷臉相對,卻還是阻不住對方。


    三人隻得用盡渾身解數,挖苦諷刺、作詞擠兌,但對方卻都毫不在意,反而誇讚幾人的文采。


    自顧自的尋了個坐處,白笙笑道:“你們剛才討論的觀點很好,繼續。”


    高崎怒道:“是殺是剮,你給我們兄弟個痛快!這麽關著我們算怎麽迴事!”


    王巒道:“高兄所言在理,武侯若是怕我們說真話,殺了我們就是!”


    “殺人容易,可殺了你們,這世上還有千千萬的悠悠之口,治標不治本,還要背負罵名,不劃算。”白笙笑了。


    高崎不屑冷哼:“那就放了我們!我們又沒犯王法,不過說了幾句真話!”


    白笙搖頭:“現在不能放你們。”


    “憑什麽!你以為這樣我們就會改口嗎!”


    “我是在救你們的命。”白笙推開門:“你們隻要出了這京畿衙門,用不上一刻,便會喪命街頭。”


    “你少唬人!隻有你這等奸佞才會遭人殺心!”高崎怒喝。


    “是,你們的命沒多金貴。”白笙笑容漸冷,“但卻可以激起天下士子的憤怒,認為是朝廷殺人滅口。”


    他喝道:到時這京中士子暴動,朝廷為保安穩,定會下令鎮壓,你們,就是千古的罪人!斷了寒門晉升之路!辜負了君父的辛勞爭取!害死無數性命!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們就是死也難贖罪過!”


    楊斌白著臉問:“你,你是說有人要殺我們嫁禍給朝廷,借此引發大亂?”


    白笙沒答,對付郇示意了下,後者忙做了個手勢,便有兵士抬著一具具屍體自院門走進,並按排擺放好。


    白笙道:“這二十八人,隻是近半月來深夜拜訪此處的,你們可以去好好看看。”


    三人都沒動作,高崎梗著脖子道:“誰知道,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尋來嚇唬我們的?!”


    白笙笑了:“你不信,可以出去以身為你的兩位好友檢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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