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自殿門拂進,燭火搖曳間,簾幔微微蕩起,劃過元昭的麵龐。


    見他呆滯住,裕妃一字一頓道:“你雖為我養,但卻不是我生。”


    “母妃,您,您是不是糊塗了,這怎麽可能?”元昭勉強笑道。


    她苦笑:“我這輩子,隻有此時才是最清醒的…”低下聲音:“將將十五歲,我便入了王府,陛下溫厚,待我等並無親疏,可我卻想得更多恩寵,於是想盡方法討得身孕,滿心期盼著可以誕下世子。”


    她急急喘了口氣:“十月懷胎,一朝產子,卻,是個女孩!”


    元昭徹底怔住了,如果裕妃當年生下的是女孩,那他——


    “自古皆是母憑子貴,我本就出身低微,若再沒個世子傍身,怎還能比過王府中那些鶯燕?”她頓了頓,“所以,我撒了個彌天大謊,騙了所有的人,說自己,生的是個世子。”


    “後來呢?”元昭失神的問道。


    “後來…”她陷入迴憶。


    便是如那‘狸貓換太子’,裕妃於惶惶不安中想出了此法,用一男嬰將自己的孩兒替換了,卻又因並非己生,心中有結,這才冷淡了元昭十餘年。


    許是真相太過駭人聽聞,元昭呆了好半晌,還是連連搖頭,不敢相信。


    直到裕妃的急喘聲將他扯迴神。


    “母,母妃。”他癡喚了聲,卻被她擺手止住。


    “你要記住,此事絕不可外傳。”她聲音愈低,“你是最有望儲位的,萬不能,不能被身世牽累,你放心,知情人除了我,便隻有你的生身父親,不會…”她劇烈的咳了起來。


    “您別說話了!”元昭急急湊上前。


    “你的父親…”她聲音極低的道了幾句,聽的元昭麵色連變,再次呆滯住。


    “別怪他,當年,是我以死相逼,他才同意將你換給我,他也是,是不得已!”她緊抓著元昭的手,說話越來越艱難。


    元昭低垂著頭,沉默的似個死人,過往天翻地覆,他隻覺自己,徹底被攪碎了。


    將心中積壓的秘密盡數道出後,裕妃氣息愈加微弱,眼神也開始渙散,低問:“陛下,來了嗎?”


    見她情勢不好,元昭忙道:“快了就快了!您撐著點!”


    正在這時,宮人尖細的嗓音傳來:“陛下駕到!”


    安延昆快步走進,來至榻前,攏過那隻正在逐漸褪去溫度的手。


    “裕妃,朕來了。”


    “陛下,妾要走了,不能,再伴您了。”她眼中光亮漸淡,唇角卻掛著笑意。


    “別說傻話,你還沒看到咱們的昭兒建功立業,怎麽能安心?”


    “昭兒,就交給您了,望您,能善待他!”她說著,便合上了眼睛,失了氣息。


    耳聽著元昭的哭喊,安延昆也忍不住落了淚,輕拍著她的手背,喃喃道:“你放心,朕定會照顧好他。”


    破曉聲起,朝陽擠出雲層,染亮了天際,也為宮城披上了層金光。


    宮門四開,外間候著的三人齊齊望去,卻見是北川。


    “見過武侯。”他行禮。


    “怎麽樣了?”白笙急問。


    “裕娘娘薨了。”北川答道。


    “那,元昭呢?”


    “瑨王殿下要留於宮中守至出殯日。”


    白笙歎了口氣,道:“勞北統領替我給他帶句話。”頓了頓,“逝者已逝,生者當自惜己身。”


    北川應下,見他衣衫盡被晨露染濕,勸道:“侯爺都等了一夜了,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白笙點頭,拱手作別,便帶著良卿二人迴了府。


    支應過齊隆等人的問詢後,他們才迴到傾頤院,不想剛跨進院門便撞上了一人。


    白笙躲閃不及,被撞了個趔趄,晃了幾晃才穩住,另一人卻是直接跌在了地上。


    將他扶起,白笙皺眉問道:“魯大人這是做什麽?”


    “您可迴來了,下官尋了您一夜了!”魯博彬急紅了眼,扯著他便要向外走。


    “發生什麽事了?”白笙止住他。


    “有人夜闖督查司!”


    原來,昨夜白笙等人離去後,魯博彬便迴後堂處理起了公文,直至四更天時,外麵傳來嘈雜聲。


    幾十名黑衣人闖進了督查司,並且指向甚明,督查司大獄!


    不過,到底是劫囚還是殺人滅口,就未可知了。


    這些人當然隻是送菜的,魯博彬初時也以為對方是在試探,直至那些人拚死衝至大獄旁,亮出了滿身的火藥,他才明白對方的意圖!


    這是,人形炸藥啊!


    急命屬下後撤,他擰眉估量了下情勢,算來算去,他打定了主意,也就是這時,遠處傳來了宮乂的聲音。


    “動手!”


    魯博彬毫不遲疑,抬手下令,機括聲轟鳴,那些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亂箭射成了篩子。


    急命人取水將那些屍體都衝了一遍,魯博彬才想起去尋自己的外祖父,可還沒走兩步,便見宮乂提著個人溜達了迴來。


    將那人丟下,宮乂一語未發,便迴了自己的小院,魯博彬初時還有些不解,可等看清那人麵容後,卻是呆住了。


    神箭黃玖!


    聽到黃玖竟被擒下,白笙等人麵麵相覷,屋內的熾樓則是神情陰鶩。


    半晌後,白笙問道:“人還活著?”


    “活著!”


    顧不上再問,白笙等人連院子都沒進,便又出了府,直奔督查司而去。


    督查司大牢中,這對曾混跡江湖的搭檔成了獄友,白笙隔欄看了看,吩咐道:“將他帶出來!”


    此時的黃玖已是淒慘至極,雙臂詭異的彎折在背後,兩條腿上也滿是鮮血,拖拽間,兩道血紅便劃過了地麵,帶起陣陣刺鼻的腥臭味。


    白笙皺眉,道:“怎麽弄成這樣了?動刑了?”


    魯博彬有些尷尬,迴道:“他,他被擒迴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


    白笙無言,抬手示意,便有人端著冷水,潑在了黃玖身上,將其弄醒。


    身上的劇痛使他低吼了聲,昨夜的記憶方歸,想到那個出手狠辣的老頭,他又住了嘴,艱難抬頭四處打量了起來,直到看見笑吟吟的白笙。


    白笙道:“打了幾次交道,卻不想第一次照麵,竟是在如此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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