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白笙輾轉難眠,翻身坐起,看了看外麵已露微光的天際,他不由輕歎了一聲。


    房門被推開,良卿自外間走來,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是怎麽了?”她問道。


    白笙搖頭,將她有些發涼的手捂了捂,“入秋了,你夜裏還是多穿些吧。”


    “是在憂慮今日族中的大聚嗎?”良卿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有些,畢竟是因我而起。”白笙苦笑。


    他們從呂府迴來後,便自齊隆那得了這個消息,族中對白笙很是不滿,要開大聚商論。


    齊隆雖平平無為,但架不住生了兩個好兒子,武能安邦定國,文能名動京都,所以族中對他這一支,向來很是關注。


    尤其是,久在京都的白笙,他入仕時,族中長者還曾親自前來道賀。


    “是我有愧於族人。”白笙神情複雜。


    攏在他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些,良卿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喃喃道:“國與家非要選一個,自是要選國,你不必太過內疚。”


    白笙也不想她擔心,略一停頓,便應了下來,直至天光大亮,良卿才鬆開手,起身為白笙準備熱水與淨衣。


    素白錦衣,墨發半散,依舊是謫仙之姿。


    白笙提步走進了族堂,對著各支的長輩見了禮後,便安靜的立於一旁,垂眸不語。


    見狀,齊旻冷哼了一聲:“聽聞你在朝上很能言啊?怎麽今日倒是安靜了?”


    “長輩在前,白笙不敢逾矩。”白笙躬身一禮。


    “你還有不敢的事情?我看你就差將天捅破了!”齊旻怒喝。


    由不得他不氣,他的兩個兒子本都是今秋冠禮,若無這改製之事,禮畢後便可入朝從政了,雖說隻能得個小差事,但總好過沒有。


    可他哪曾想,白笙一番奏請,便就這樣斷了他兒子的前程。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改製施行,以才考較,他那兩個兒子,是斷然沒有機會入朝從政了,若想出頭,便隻能從軍拚命了。


    想到這,他心中愈加憤懣,還欲再斥,卻被止住了,“行了,畢竟是同族,別叫外人看了笑話去!”說話的,是族長齊譙。


    齊旻憤憤的住了嘴,可其餘人卻依舊不肯罷休。


    “族長說的在理,可惜,有些人就是吃裏扒外!咱們念同族之情,人家不念啊!身為世家子弟,不思為族謀福也就算了,竟還如此胡為,真是其心可誅!”


    白笙一直安靜的聽著,連眼皮都沒抬,直到那人斥完,他才躬身一禮。


    “諸位長輩,白笙以為,生而為人,先是忠君愛國,才是親族己身,此事我已然做了,就斷不會悔改退縮,今日來此,也隻是自覺有愧族人,特來請罪,是責是罰,白笙盡數領受。”


    聽他這般說,堂中眾人神情各異,良久,都沒人言語,直到族長咳了一聲。


    “白笙啊…此事你確實辦的不妥,不僅將你自己置於了險地,也將咱們齊家推到了世家的對立麵。”族長歎了口氣。


    “你是我齊家男兒,族中自然不會落井下石,可卻也隻能…中立旁觀,不能給你什麽幫助,你,別怪我們!”


    白笙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伏地一拜:“請族長與各位長輩責罰。”


    族長剛想攔他,卻聽族中老者冷冷道:“損害族中利益,為族樹敵,確實該罰!”他看向族長,“請族規!按亂族處置!”


    聽到這話,齊隆猛的站了起來,他雖怯懦,可白笙畢竟是他的兒子,咬了咬牙,他生平第一次在族人麵前大聲開口。


    “族中不肯相助笙兒也就算了,為何還要如此重罰?!”他扯著嗓子吼道。


    族長也勸道:“是啊,族老,白笙還小,如此重罰怕是不妥。”


    “別說他隻是個續弦所生的庶子,便是家族主脈的嫡子,犯了錯也一樣要受罰,你們是要袒護與他嗎?!”族老語氣森然。


    見狀,白笙迴身衝齊隆笑了笑,“父親別擔心,兒受的住。”


    “有骨氣!族長,人家都認了!您還不快請族規?”齊旻攛掇道。


    族長無奈的歎了口氣,憐惜的看了眼白笙,隨即命人去取了族規。


    一番儀式後,先是鞭刑,二十鞭下去,白笙背上便是皮開肉綻,鮮血橫流,齊隆不忍的側了側頭,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隨即,兩名青壯持杖走了來,滿眼寒光。


    他們早就得了吩咐,要他們盡最大的力氣,若是能失手將其打死,更會得賞,想到那承諾他們的人,他們更是精神一震,將手緊了緊。


    脊杖三十,杖杖入肉入骨,第五杖臨身,白笙便忍不住吐了口鮮血,緊咬牙關悶哼了一聲。


    齊隆忍不住了,忙想上前攔阻,可卻被人扯住了,齊旻笑道:“堂哥,您還是好好看著吧,都一把老骨頭了,傷著可不好。”


    第八杖,白笙幾欲昏迷,瀕死之感襲來,他再一次咬了咬牙。


    第十杖,白笙一身衣衫已然盡數被染紅,臨近生死邊緣。


    第十一杖…卻並沒有落下!


    紀長空收劍迴鞘,將良卿與白笙護了起來。


    良卿沒想到就這麽會光景,白笙竟成了這般模樣,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在紀長空背上,她眸光陰冷的掃過了堂中諸人。


    若不是紀長空嗅到了血腥氣,隻怕,他們此刻還傻傻的在外候著!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擅闖我齊氏的族堂!”迴過神來的族老喝問道。


    “要你命的人。”良卿冷冷道,腳下一踏,她瞬間便臨近了族老的身側,寒淵出鞘,抵其頸項。


    “不可!”齊隆喝道。


    劍在劃破對方皮肉之時止住了,那族老頸間鮮血橫流,可卻半分不染劍身。


    良卿迴身看向齊隆,眸光複雜難明,隨即,轉向那劍下之人道:“今日所賜,終身不敢忘,但又機會,我必十倍奉還!”


    滿堂人皆不敢再言,畢竟,眼前這人似乎一言不合,便會拔劍相向。


    族長裝傻不語,族老被嚇壞了,其餘人亂了陣腳,以至於竟無人唿喊護衛,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良卿等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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