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颯秋葉自樹上飄落而下,白笙正獨自坐在院內,一身素衣薄衫,簡明清朗。


    “公子怎麽坐在這了?”良卿問道。


    “兄長來了家書。”白笙神色向往,“其中寫了許多洪城風物,軍中風采…”


    良卿想了想,安慰道:“會有機會。”轉而問道:“大公子說自己的近況了嗎?”


    “隻說了句一切安好。”不知他想到了什麽,麵上漸露笑意,“不過想來過了年關,便能見到他了。”


    “大公子年後會迴來?”良卿訝異,畢竟奉命駐守不是小事,怎能輕易迴還?


    “父親要給兄長議親了。”他笑了笑,“其實早兩年父親便提過,隻是那時邊關不穩,於是便耽擱了,這次父親會迴書給兄長,讓他請命歸家。”


    良卿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隻是默默站在他身後,抬眼望向遠方秋色。


    遠方疏闊的景色,像極了那夜青衣薄衫,對月飲酒的身影…


    未及半月,冬日的初雪,便急不可耐的落了下來。


    良卿一身棉袍,很是厚重,領間的絨毛不安分逸在外麵,縮著手跟在白笙身後,緩步朝著清月樓走去。


    清月樓,是這都城中最雅致的茶樓,進出的,或是些風雅之人,或是些世家貴族的公子,於這京都之中頗有盛名。


    午時課業剛結束,六皇子與八皇子便約著白笙,同去清月樓賞雪飲茶。


    白笙近來與這二位皇子也是交情漸好,所以這二人相約,他便應了下來,迴府換了身衣衫就趕了來。


    到了清月樓,報了雅間名字,便有小廝引著他們上了三樓。


    推門進去,便見屋內人已經談笑開了,聽到推門聲,屋內幾人都看了過來。


    瞧著他們身上還未化盡的雪粒,安元昭責道:“明知我們在等你,你還慢悠悠的走著來,瞧你那小跟班,都快縮成了一團了。”


    “給二位賠禮了,離的不遠,我就想著順路賞賞雪,至於阿良,她就是有些怕冷,二位別笑我們了…”白笙溫聲討饒道。


    “別貧嘴了,過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吧。”安元康示意侍從為白笙斟茶。


    白笙落座,接過輕啜了一口,滾熱清香的茶水,使他寒意盡去,身子也慵懶了下來。


    放下杯子,他感歎道:“初雪日,約上好友一起品茗賞雪,實在是件讓人舒心的事。”


    “你先別急著感慨,咱們還有位貴客未到呢。”安元康笑道。


    “還有客人未到?”他剛問出口,門就又一次被推開了。


    一個身著黑底紅紋棉袍,手抱白絨狐裘手籠的人,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麵容,白笙便要起身行禮,可那人卻對他擺手,示意他坐好,隨即撩袍坐與上首。


    “今日都是便裝出行,不講禮數,沒瞧老六、老八都坐的安穩,你學他們就是,別壞了這飲茶賞雪的雅致。”


    來人正是洵王安延熙。


    “就是,我們出來時遇到七叔,說約了你,七叔便說來湊個熱鬧,你也知道,七叔沒什麽架子,你別拘謹。”安元康道。


    白笙笑了笑,他對這個年紀不大的王爺,同樣很有好感,聽到這話,也就沒有再多客套。


    窗外細雪飄飄,屋內茶香四溢。


    四人圍著桌幾,談天說地,從平日課業聊到京都趣事,又從這些聊到了邊關戰事。


    說起戰事,自然少不得談起了幾月前,與海林那一戰。


    安延熙看向白笙,道:“說起海林犯境那戰,聽說你兄長很是勇武,皇兄看過戰報後很是欣賞,隨後便命他駐守洪城了。”


    白笙還未答話,元康卻接過話頭。


    “我也聽說了,尤其是那句,‘先為人子後為人臣’,可真是讓人感佩。”


    白笙卻是心中一動,雖說白戈本意隻是孝道為先,可若被有心人解釋起來,未免有些藐視皇威的意思。


    念及此處,他麵上不由露出了些許不安。


    安延熙一直注意著他,見他麵色有了變化,略一轉圜,便知他想到了什麽。


    “你別多心,皇兄聽到這話,非但沒惱,反而誇讚你兄長赤子心性,可堪大用,不然也不會許他重職。”


    聞言,白笙才鬆下口氣,想了想,有感而發道:“馬上殺敵,縱橫疆場,方才不失男兒豪情啊…”


    “是啊,就像我三哥那樣,著實讓人豔羨的緊呢。”安元康道。


    他一直很景仰自己的三哥寧王安元晨,聽到白笙的話,不由連聲感歎。


    元昭雖未出聲,可麵上卻也是一陣出神。


    “我們也會有機會沙場縱馬的,咱們雲晉皇朝以武立國,我等又是皇家之人,總不會在這京都碌碌一生的。”


    安延熙低沉的聲音,拉迴了眾人的思緒。


    “七叔說的對,再過幾年,我們也有機會的。”安元康迴過神,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白笙淡淡的笑了笑,低頭繼續飲茶,沒有說什麽。


    安元昭卻打趣道:“我們還有機會,可七叔就說不準了,父皇那麽疼你,怎麽舍得你上戰場?”


    安延熙苦笑搖頭,道:“皇兄是因我年幼才多些疼愛,又不是嬌慣溺愛,他對我武事和課業的要求,可是比對你們還高。”


    “那倒是,父皇從不會過分溺愛後輩,對我們兄弟也都多是嚴厲。”安元康點頭道。


    “對了,我聽聞鎮北帥要迴京了,老八你和普源平日走的近,可知此事是真的嗎?”安延熙岔開了話題,畢竟談及帝王,氣氛總是太過嚴肅。


    “是真的,下月初便會到京,普源的快活日子算是到頭了,你們是沒瞧見他那副沮喪樣子。”


    安元康一邊說著,一邊好似想到了那場景,失笑出聲。


    “久聞鎮北帥把府上如軍營那般管製,規矩甚嚴,普源在京中這兩年,日日與你們廝混在一起,等鎮北帥迴來,他怕是有的苦頭吃了。”安延熙笑道。


    白笙手捧清茶,見他們笑的開懷,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良久後,他才抬眼望向窗外,輕聲道:“這場初雪,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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