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走後莫忘抱著那個長木匣子在椅子上枯坐許久,待得深夜才緩緩起身迴了房。


    這一夜,他是抱著那個匣子睡的,可他仍是久久無法入睡。


    那殘酷的過往又一次淩遲著他的心。


    闔府上下,男子皆被斬,女子皆充作娼.妓。


    義父被冤死獄中,義母殉情,義妹……他心心念念的義妹被充作娼.妓。


    他本是想帶著她逃的,可到底是沒逃過,還累得她為了保全他以身作餌將追過來的官兵都引開了。


    他就是個廢物!


    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家保不住;心愛的女人,已經定了親又眼睜睜看著他為了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淵;孩子……他連自己有個孩子都不知曉,讓她受盡了諸般苦楚,竟眼睜睜看著仁親王給她下藥……


    她竟嫁給了祁陌,往後不知因著自己她還會受多少苦,孽緣啊……


    他緊緊抱著那長木匣子,似是要將那東西牢牢嵌入身體似的,用勁了全身的氣力,可是他的理智告訴他,迴不去了,他迴不去了,她也迴不到他的身邊了。


    他的月兒再也迴不到他的身邊了……


    夏荷迴到醉臥院後就直奔戚若住的屋子。


    戚若還在等著,見了她兩手空空,心中有了思量,揮手讓秋菊出去了。


    “他……是何反應?”


    夏荷如實答道:“莫尚書看著很是難過,跟剛見著奴婢時那副笑模樣全然不同,很是哀慟,還問了您的生母……還說……”


    夏荷又將莫忘說的那些個話盡數說與戚若聽了,是連說那話時的情緒也沒落下。


    戚若滿眼惆悵,喃喃重複道:“故人故事,皆在心中,一日不敢忘……”


    念著念著她又躺迴了床上,擺擺手讓夏荷出去,再多的話卻是不肯說了。


    夏荷心中疑惑更甚,卻也深知主子之事不是她能管的,她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兒便是,其餘的,不敢多問,也不能多問。


    一個不敢忘,一個不敢問……


    她霎時頓住腳步。


    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


    她暗暗警告自己,決不能癡心妄想!


    戚若心安了,知曉莫忘該是會想法子攔下宋氏,待祁陌夜間迴來她也沒提這事兒。


    翌日一早,莫忘已然整頓好心思,他又變迴了那個笑容溫和的莫尚書,自也想起了被他扔到一邊兒的宋氏。


    他見得宋氏後先是一番告罪:“事態緊急,讓戚娘子久等了,在這兒住得可好舒服?”


    “舒服是舒服,隻是……”隻是宋氏總害怕戚若報複,是擔驚受怕了一整夜。


    莫忘自然知曉她心中所想,順勢道:“我想著你迴家也不安全,不若先留在我府上住上幾日,待一切平息我再送你迴去,你看可好?”


    住在這兒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自然比她那還要自己動手做的院子強。


    “好啊好啊,可是……”她強裝著一臉為難的樣子道,“我家那老頭兒,也不會自己動手做飯,我若是不迴去隻怕得餓死,我也怕戚若為了報複連他爹也不放過。”


    莫忘臉上還是掛著得體的笑容,心中卻甚為不爽利。


    雖說他一日不曾照顧過戚若,但戚若的秉性他是相信的,合該和他的月兒一樣,溫婉良善,哪裏是這毒婦說的那種人?


    隻怕是這毒婦以己度人了!


    他哪裏不曉得這毒婦的心思?不過是貪圖便宜罷了,他還是去查過他們的,對他們的為人自然也是聽說過的。


    “今兒我就讓人去接他,讓他也來陋室住個幾日。”


    宋氏倒是難得地假客氣起來了。


    “這不大好吧?”


    莫忘閑閑地坐到了一邊兒的椅子上,笑道:“沒甚不好的,合該我做的。”


    他不欲聽她多說那些個無意義的話,接著又道:“對了,我聽人說鎮國公夫人不是戚娘子所出?”


    他早早就派人去打聽過了,說是戚若是戚仁同花樓的一……妓.女所生,倒也能對得上,隻是那妓.女早些年就去了。


    他不信,想要問問戚若,可戚若給他的這兩幅舊畫好似就是迴答。有機會他還是想親口問問,就是聊聊那些他不知曉的事情也好。


    如今他如此問不過也是想知道得更多罷了。


    可沒成想宋氏出口便是滿滿的嫌惡。


    “對,她不是我生的,她就是一喂不熟的白眼兒狼,她娘更是醃臢下賤!怕是在那種地方得了病,這才早早死了。說出來簡直是汙了您的耳!哎喲,我跟您說哦……”


    聽得這個死字,莫忘如遭雷擊,整個人如墜冰窖,一切的妄想、奢望都被戳破了。


    古人雲,哀莫大於心死,他卻覺著是,哀莫大於心不死!


    他隻覺宋氏聒噪萬分:“閉嘴!”


    宋氏立時愣住了,結結巴巴道:“莫……莫尚書,我……不是您問的嗎?”


    莫忘被宋氏這話拉迴了神智,也反應過來自己情緒太過外露了,強撐著自己展顏一笑。


    “我是想說死者為大,戚娘子莫要冒犯死者,還望戚娘子口下留德!”


    宋氏有些不服氣,但莫尚書可不是一般人,她惹不起,到嘴邊的話也不敢再說了,但她也沒多想,隻以為這莫尚書是個讀書人,免不得有些忌諱。


    莫忘暗地裏捏緊了拳頭,用力咽了咽口水,才又問道:“不知……鎮國公夫人的生母是何時亡逝的?”


    “有十年了吧,在戚若八歲那年死的,撐不住了,就急巴巴地來了我們家將娃子給我們送來了,也真是不要……”


    說到這兒宋氏偷覷了眼莫忘,看著他還是一副笑模樣,隻是這笑掛在他臉上分外怵人,她識趣地將後麵幾個不甚好聽的字眼給咽了迴去。


    “其實啊,要我說,那種地方的女子,說是第一次接客,誰曉得她懷的那孩子是不是我家夫君的!況我夫君那時還是醉的,什麽也不曉得,為了這孩子,還害得我夫君的舉人也沒了!”


    她怕莫忘說他們不厚道,又補道:“雖說如今我夫君的舉人身份他們給找補迴來了,可是那是我夫君的大好時光啊,不定後來還能往上考呢,現今多少年過去了,早學的東西都給忘了,歲數也這般大了,哪裏還考得動啊?”


    宋氏還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莫忘卻是沒心思聽了。


    他想,他大抵曉得他的月兒是用的什麽法子將孩子給抱住的了。


    她是被充妓的官眷,按理是不該留下孩子的,可戚仁有個舉人的身份就不一樣了,這才保住了他們的孩子。


    他想著,她該是愧疚的吧,不定死前還叮囑過戚若好生照顧戚仁一家子,忍讓他們些。可戚若的忍讓並未還迴等同的愛護和尊重,而是滿腹委屈,如今終於是忍不下也不能忍了。


    他突然站起身,成功地阻止了宋氏接下來的話。


    “你就安心住下吧,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些事兒就先走了。”


    “啊?好好好。”


    宋氏也不想同莫忘再說什麽,畢竟他是尚書,她說話都要陪著小心,她是巴不得他快些離開,她也好好好享受一番做主子的感覺,如今他可算是走了。


    從宋氏住的院子出來後莫忘便對一旁的人叮囑道:“將人給我盯好了,切莫讓她同外麵的人接觸。”


    “是。”


    戚若今兒已經能下地了,身子顯是好了不少,忍不住便披著披風去外麵走了一圈。


    “怎地沒下雪啊?”


    夏荷在一旁答道:“前兒剛下了來,這兩日稍稍暖和了些,奴婢眼瞅著過幾日大抵又要冷起來,該就要下雪了。”


    戚若點了點頭:“也好,再過幾日身子好些了倒是可以喊著阿陌來賞雪,要是能上手玩一玩自是更好的。”


    這時節紅梅開得正好,在死寂的冬日裏倒顯出了幾分生機來,看著讓人心生歡喜,隻這梅樹禁不住讓她又想起了戚梅。


    “趙府那邊可有什麽動靜?魚兒可還好?”


    夏荷往後退了幾步,告罪道:“這幾日府中事情多,又著急著夫人的事兒,奴婢便也沒去打聽,還請夫人責罰。”


    戚若擺擺手:“無礙,她如今有孕了,趙二公子待她也不錯,又有趙老夫人把著關的,該是沒甚大事。”


    夏荷垂頭應是。


    “夫人,阮老夫人派人來傳過幾次信了,都說是要來看您的,您瞧著什麽時候合適?”


    “再等兩日吧。如今我大好了再過兩日差不多也不必時時窩在屋裏了,但事情未了,我也不好上門去看望幹娘,就怕二房三房的又鬧將過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戚若是一點風險也不想冒的。


    “對了,府中林媽媽和小廝要給看緊了,切莫出了差錯。”


    若要戚若結果了他們的性命戚若是無法做下決斷的,也隻能撥人手將人看著了,倒也不是她心軟,隻是她覺著事情還沒到那份兒上罷了,沒必要見血。


    可偏偏總有事與願違的。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


    秋菊提著裙擺急吼吼跑過來。


    夏荷見狀,當即皺下眉頭:“你這是做什麽?慌裏慌張的,夫人身子還沒好全,當心衝撞了夫人,到時候你看國公爺打不打你板子。”


    夏荷要比秋菊大些,雖兩人都是一等丫鬟但到底是不一樣的,況兩人感情也頗好,這般教訓秋菊卻是不在意的。


    隻是今兒這樁事情委實著急。


    “無礙,你慢慢說。”


    秋菊在大冬天裏跑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這會子還大喘著氣,著急地指著她來時的方向道:“就……就……剛看守林媽媽的小廝……”


    戚若心頭一緊,急急問道:“說什麽?”


    “來報,說是林媽媽……林媽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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