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停戰協定的簽訂,戰爭結束了。


    但很明顯,並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承認《椰城合約》,很多人認為這是全世界針對日本的不公正,他們不願意承認失敗,不願意放下武器。


    對於這些妄圖負隅頑抗的軍人,蘭芳並沒有發起攻擊,因為按照《椰城合約》的規定,日本人有十天時間用來將駐紮在海外領土內的軍人撤迴國內,所以縱然是要攻擊,也要等十天以後才能發動。


    《椰城合約》簽訂之後的第五天,原敬和田中義一仍舊乘坐美軍的軍艦返迴東京,在臨上岸的那一刻,原敬走到舷梯胖有點遲疑。


    原敬和田中義一走的時候,蘭芳還沒有對東京進行轟炸,因此東京還是平靜的。


    但當原敬和田中義一返迴東京的時候,熟悉的港口建築已經消失不見,視線所及盡是被燒成廢墟的殘垣斷壁,在那些殘垣斷壁中,還有人正在尋找財物,試圖挽迴損失,也有人行屍走肉般遊蕩,更多的人目光呆滯或立或坐,事先沒有焦點的看向遠方。


    就在碼頭上,有長長的一望無際的白布蒙著的屍體,能看得出來,距離碼頭較遠的那些屍體,都是用白布包裹的,後來估計白布不夠用,於是包裹改成覆蓋,再後來估計是白布用完了,床單、草席,甚至是一片瓦礫,都成了覆蓋屍體的裹屍布。


    雖然原敬貴為日本首相,雖然田中義一貴為日本陸軍大臣,雖然原敬在登船時已經向國內發送了電報,表示今天會迴來。


    但碼頭上很明顯沒有什麽人在準備迎接,自然也不用想鮮花和彩幅,就是這麽無聲無息的冷漠。


    “首相先生,該下船了……”田中義一能感受到原敬心中的悲愴,但田中義一畢竟軍人,能夠更快的從悲痛中平複過來。


    “我在想,二十多年前,當伊藤前輩從清帝國歸來的時候,那時候該是什麽場景……”原敬喃喃自語。


    “當時談判是在馬關進行的,伊藤前輩並沒有前往清國,反倒是當時在外作戰的軍隊返迴時,在這裏接受了整個東京的歡唿,雖然已經過去了24年,但當日的情景曆曆在目,從來沒有沒有忘記過。”田中義一臉上露出緬懷的神色。


    “你參加過那場戰爭?”原敬好奇。


    “是的,當時我在第一師團,第一師團雖然沒有參戰,但我的計劃受到陸軍部的欣賞,所以我得以隨隊進入民國。”田中義一臉上有驕傲。


    “你見過李鴻章嗎?”原敬的臉上有向往。


    原敬是日本的第一位平民首相,原敬這一生做過外交官,做過報社主編,所過郵電大臣,做過銀行總經理,當然還做過首相,但就是沒有從軍經曆。


    “沒有,我當時隻是一個參謀,沒有機會見到李鴻章,不過我看過很多當時的報道,隻是一個普通的老人罷了。”田中義一感覺有點遺憾。


    “嗬嗬,不知道李鴻章從東京離開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原敬表情複雜。


    “首相先生,這並不是您一個人的錯,不需要您一個人來承擔責任。”田中義一試圖開解原敬。


    “縱然是不需要我一個人承擔責任,最起碼,我也應該承擔最大的那一部分。”原敬不打算逃避。


    說完這句話,原敬邁上舷梯,準備麵對這一切。


    此時的東京港中,隻有孤零零的幾艘軍艦,大多數上層建築都已經被熏黑,隻有原敬和田中義一乘坐的這艘美籍軍艦看上去成色比較新,確實是相當顯眼。


    當原敬踏上東京碼頭的時候,很多人都認出了原敬,但和以往的歡唿和追捧不同,今天在場的民眾,看原敬的表情相當複雜。


    《椰城合約》對於日本來說確實是太苛刻了,以至於苛刻到日本人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曾幾何時,日本作為一個剛剛崛起的國家,可以逼迫著幾千年的老大哥低頭認輸,曾幾何時,日本可以把號稱“歐洲憲兵”的俄羅斯打得俯首稱臣,那可是亞洲國家麵對歐洲列強的第一場勝利啊。


    但現在是怎麽了?


    僅僅是麵對於華人建立的一個還不足一年的國家,日本居然一敗塗地,不僅僅是辛苦積攢了幾十年的強大艦隊全部被擊沉,不僅僅是全國人民省吃儉用供養的陸軍節節敗退,更讓蘭芳對於日本的心髒進行了大屠殺,這還是日本嗎?日本到底怎了?


    就在這幾天,幾乎所有的日本人都在拷問自己這個問題。


    所以可以想象,當東京市民麵對原敬這個簽訂《椰城合約》的罪魁禍首的時候,東京市民的心情該有多複雜。


    “啪!”一件物品突然掉在距離原敬不遠處。


    原敬定睛一看,是一把肋差。


    向原敬扔肋差的是一名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


    “巴嘎!”原敬的侍衛頓時衝過去,要把那個年輕人抓起啦加以懲罰。


    “不要傷害他……”原敬出聲阻攔,顫顫巍巍的走到哪吧肋差前,躬身撿起來。


    “那天真該向天皇謝罪啊,那樣的話,也就不用再承受這樣的侮辱了吧。”原敬向著田中義一苦笑。


    “首相大人,請保重身體,日本現在處於極大地危險中,日本需要您。”田中義一鞠躬。


    這一趟的蘭芳之行,田中義一經曆了所有的過程,當然明白原敬曾經為國家付出了怎麽的努力。


    或許原敬這一趟蘭芳之行沒有達到目的,但絕對不能說原敬沒有付諸努力,麵對咄咄逼人的蘭芳人,原敬曾經據理力爭、曾經想盡一切辦法合縱連橫,甚至曾經苦苦哀求。


    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是啊,日本需要咱們所有人的努力,越是在這種時刻,咱們越是要堅強,一個甲子的時間,咱們從一無所有建立起強大的日本,隻要再給咱們一個甲子,咱們同樣能建立起一個強大的日本,諸君,努力吧!”最後這一句話,原敬是向著田中義一以及所有的隨員說的。


    “哈伊……”原敬的隨從們紛紛九十度鞠躬,對原敬獻上自己最大的敬意。


    “幫我收好它,等迴去之後,我要把它掛在牆壁上,每天都能看到它,那樣我就不會忘記今天的恥辱。”原敬把肋差交給身邊的一名隨從:“走吧,就算是沒有馬車,咱們也要繼續前行。”


    隨從默默收好,跟著原敬一起向前走。


    進入東京市區,所見所聞更是淒慘,這裏是蘭芳轟炸當日損失最慘重的地區,大概有數十個街區被完全摧毀,因為消防隊的努力,現在地麵上仍舊泥濘不堪,但就在這一片泥濘的廢墟中,仍有無數人麵帶淚痕翻找廢墟。


    他們或許是在尋找今天的口糧,或許是在尋找失散的親人,或者是……尋找活下去的希望。


    日本人確實是個忍耐力極強的民族,哪怕是慘遭橫禍家破人亡,也很少有日本人陷入崩潰。


    原敬一路走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向原敬扔刀子想讓原敬自殺,也有人向著原敬默默鞠躬,更多的人就像是沒有看到原敬一樣,繼續忙活手中的工作。


    在一個廢墟門口,原敬看到了一個孤單的小孩子。


    這孩子臉上塗滿了黑灰,能清晰的看到臉上的淚痕,想必這幾天一直在以淚洗麵,這個孩子衣衫襤褸,明顯能看出身上衣服並不合身,他的嘴唇已經幹裂的脫了皮,能看出這個孩子這幾天一直都處於饑餓狀態,哪怕是已經虛弱的搖搖晃晃,這個孩子卻固執的不肯去找吃的,手裏隻是緊緊地攥著一個木刻的陀螺。


    或許,這個陀螺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或者哥哥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


    “難道,政府機構全部都癱瘓了嗎?”當看到那個小孩子的慘狀,原敬真的是出離的憤怒。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日本其實已經有了相對完備的政府機構,日本是個多地震國家,所以政府部門的應急機構一直都相當完備,每當發生災難的時候,應急機構總是會及時作出反應。


    沒有人迴答原敬的問題,包括原敬麵前的小男孩,也隻是抬起頭冷漠的看了原敬一眼,然後又深深的埋下去。


    就是這一眼,深深地刺痛了原敬的心。


    “首相先生,您所了解的,僅僅是這場災難的一部分,或者是一小部分,要知道,現在整個東京絕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應急機構還沒有顧得上這裏。”一個聲音突然迴答了原敬。


    原敬定睛看過去,是一名身穿製服的警察,那名警察手裏端著一個帶點豁口的陶瓷碗,裏麵是一點清可見底的稀粥。


    警察來到孩子身邊,把碗裏的稀粥遞給孩子,孩子馬上狼吞虎咽。


    對於這名警察的行為,原敬非常欣賞,因此和顏悅色:“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同事呢?”


    “我是中岡艮一,我的同事……都已經犧牲了,當天為了救火。”中岡艮一麵露悲痛。


    “真是的,你的家人呢?他們還好嗎?”原敬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中岡艮一身邊。


    “不太好,他們都死了,現在隻剩我一個,我其實是新宿那邊的警察。”中岡艮一麵露淒然。


    “新宿,怎麽來了這邊?”原敬隨口問。


    新宿,距離港區相當遠,如果是步行,那確實要費一番力氣,


    “等你啊……”中岡艮一剛說完,突然一刀刺進原敬的胸腔。


    原敬一愣,手還沒有抬起來,中岡艮一快速拔出刀又捅進去。


    “你這個罪人,你為什麽不死?你為什麽不謝罪……”中岡艮一瘋狂大喊。


    “快住手……”


    “首相大人……”


    “巴嘎……”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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