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鬥知道,在自己的記憶裏,隻有兩個人給過自己光明。


    一個就是自己和藹可親的母親,母親將她的人生智慧傳授給自己時,是始終微笑著的。


    而另一個是沈阿姨。


    沈阿姨是影流大學的圖書館管理員,已經打理圖書很多年了。


    萬鬥剛認識沈阿姨時,是在自己剛從農村的土坯房搬到了城市裏的一間小房子裏麵時,沈阿姨對自己一家的熱情、慈祥和幫助。


    記得剛搬到城市裏來的那一天,因為準備得都很倉促,所以母親提議到餐館裏去吃飯。


    可是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餐館裏到處都已經關了門,再加上一家人都不知道怎麽點外賣,就這麽餓著,隻能喝白開水。


    “咚咚咚……”


    這時有人敲門,打開一看竟然是沈阿姨,她的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肉煲。


    那個時候的沈阿姨已經做奶奶了,但還是很大方地說道:“我看你們忙活了一天都沒吃東西,就給你們送來一碗雞肉煲。”


    萬鬥的母親萬分感謝,將沈阿姨請進屋來端茶倒水遞蘋果:“不好意思,今天什麽也沒買。”


    萬鬥的父親在外麵鬼混,但萬鬥還是挺孩子氣的:“我們不吃,我們已經吃過了。”


    然後萬鬥就被母親劈了一掌,母親也很熱情地跟沈阿姨嘮嗑:“這是我家小孩,叫萬鬥,你可叫他豆豆。萬鬥!還不快跟沈阿姨打招唿問好?”


    萬鬥一臉疑惑地說:“啊?可是我看她好老哦!”


    然後萬鬥就被母親拖進臥室了,母親還忙著道歉:“豆豆他嘴笨,您別往心裏去啊。”


    “不會不會,你們快吃飯吧,現在都已經過了吃飯的點了,”沈阿姨起身離開,“我就住在樓上,平日裏也可以相互聊聊天什麽的。”


    “好的好的,謝謝您謝謝您,真的是太感謝了。”母親送沈阿姨去門外,而萬鬥卻被桌上的雞肉煲的香味吸引住了。


    萬鬥跳上小板凳,把碗蓋揭開,一股紅棗的香氣撲麵而來。


    “哇,紅棗煮雞肉好香啊,”萬鬥夾起一塊雞肉送入口裏,“連我最不喜歡吃的枸杞都甜甜的。”


    “萬鬥,以後對沈阿姨可要放尊敬點!”母親洗幹淨兩個碗放在桌上,萬鬥知道自己剛才惹母親生氣了。


    “可是……她跟你年紀差不多啊,我以為跟你開玩笑可以,所以也就跟沈阿姨開了個玩笑。”


    “萬鬥,在家裏你可以稍微沒有禮貌,”母親將一塊雞肉夾在萬鬥碗裏,“但是隻要你出了這個家的門,你對外麵的人就不能放蕩不羈。”


    “可是剛才我也沒出這個家的門啊……”萬鬥砸吧著嘴。


    “萬鬥!”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啦,來,媽媽吃菜……”


    沈阿姨真的很好。


    萬鬥知道自己家有點窮,而沈阿姨在大學裏做圖書館管理員,她的兩個兒子都被培養出了國,可見她的知識文化水平和道德素養有多高。


    可是沈阿姨給予萬鬥一家的不是高架子高歧視,而是給予、溫暖和幫助。


    萬鬥小學的學費,每當母親遇到資金困難的時候,沈阿姨就會出手幫助;每當母親遭遇父親的怒火時,沈阿姨就會當母親的知心姐妹,為她安撫,替母親分憂。


    每當萬鬥和沈阿姨聊天時,沈阿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豆豆啊,無論你以後身處在什麽位置,遇到了什麽樣的人,變得如何優秀了,或是不幸了,你都不要忘記抽空迴來多陪陪你的母親。”


    萬鬥記得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自己隻會問為什麽:“好深奧啊,我聽不懂,我現在隻想玩。”


    “會懂的,你會懂得,”沈阿姨拿著自己兒子的照片,看了又看,“歲月長流,不等長大,終又長大,盡又年老。”


    即使母親遭遇不幸離開了萬鬥,但沈阿姨對萬鬥的幫助分毫未減。


    父親早已經放棄了萬鬥,沈阿姨就承擔起萬鬥的一切生活費學雜費等大大小小的開支。


    用萬鬥的話來說就是:


    “沈阿姨是我第二個母親,她給我的不僅僅是幫助,她讓我重新看向生活中善的一麵,她教會了我如何撥開雲霧見明月。”


    所以在高中的時候,萬鬥就隻想考沈阿姨所在的那所大學,盡管沈阿姨極力勸說萬鬥:“你還有更好的選擇,你還有更美好的未來。”


    萬鬥不聽。是你在我陷入深淵的時候給了我光明,我就當湧泉相報。


    可是在鄰近高考的時候,萬鬥才知道,沈阿姨已經被遠在國外的兒子給接走了。


    萬鬥來不及感傷資金來源的斷裂,萬鬥隻是覺得很遺憾,也很自責,為什麽自己不能一邊上學一邊賺錢,然後給沈阿姨買個禮物。


    最貴最貴的那種禮物。


    假如一直給你的光芒消失了,你會怎麽辦?是默默努力,等待重獲光明?還是任由自己腐爛發臭?


    萬鬥選擇了後者。


    因為情緒動蕩,沒有了沈阿姨的支持與鼓勵,萬鬥想起了自己母親的不幸,他想起了初中同學對自己異樣的眼光,他將自己內心深處潛封許久的黑暗全部揭開,任由它們糟蹋自己,作踐自己。


    同學們說萬鬥變了,變得不愛學習,變得愛亂發脾氣了,再也沒有之前的陽光向上了;老師們說萬鬥變了,變得愛擾亂課堂秩序了,變得不能遵守學校的規章製度了。


    問萬鬥,萬鬥隻是說,心中缺了一塊有光的田地。


    但,真的是這樣嗎?


    萬鬥曾跟自己說了無數遍,如果有朝一日能有幸再見到沈阿姨,自己一定要跟她說:


    “沈阿姨,謝謝您幫助了我和母親這麽多年。”


    “沈阿姨,雖然您不辭而別,但我還是給您買了禮物,希望您能喜歡。”


    “沈阿姨,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對我的支持與鼓勵,即使您去了國外,我也依舊每天都在很積極很努力地成長生活,這一切,都得要感謝您的諄諄教導。”


    “沈阿姨,沈阿姨……”


    但在真的見到了沈阿姨的時候,就在此刻,在拉娜蒲圖書館一樓的前台,萬鬥緊緊地捏著拳頭,齒牙互差後終於擠出來一句話:


    “沈阿姨……沈阿姨,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遇見你……”


    萬鬥的雙眼滿是憤怒:


    “為什麽,你不再幫助我了?你應該繼續幫助我啊!你知道你不再給我錢之後,我過得有多艱慘嗎?”


    別為自己注入理所當然的依賴種子,因為你不知道它在以後會開出什麽樣的花卉,結出什麽樣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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