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丹藥果然好用,幾乎是在一下肚,過了大約不到半盞茶左右打功夫,阮芽便開始悠悠轉醒。


    阮芽的雙眼依舊有些泛紅,不過已經可以視物,五髒六腑的痛感也變得很微弱了起來。


    葉行舟一直站在阮芽的身邊,在阮芽醒時他也是第一個發現的。


    葉行舟把阮芽扶起,溫聲開口,“師妹,感覺好些了嗎?”


    阮芽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四周,發現他們已經安全的到了東古城內,不由鬆了一口氣。


    “嗯,我好多了,師兄不用擔心。”阮芽微微一笑,酒窩若隱若現。


    “哈哈,阮師侄醒了就好,醒了就證明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了,好好休養幾日,一個月之內盡量不要再動用雙目神通即可。”白華予看著阮芽的狀態不錯,不由欣慰點頭。


    幾乎每一位從劍宗出來的修士,都對劍宗有著很深厚的感情。對於自己的後輩弟子更是多了幾分關心和愛護,這也是劍宗之所以在外人看來如同鐵桶一塊十分團結的緣故。


    “這位前輩是……”阮芽站起身,看向葉行舟。


    “這位也算是我們劍宗的長老,是丹峰峰主的師弟,我們的師叔。”葉行舟為阮芽介紹道,“現在白老是東古城的首席煉藥師,醫治你的丹藥也是白老所贈。”


    阮芽聽罷,當即行了一禮,謝過白華予的贈藥之恩。


    白華予擺擺手,“這沒什麽,丹藥還能再煉,這枚丹藥就算是給你們的見麵禮吧。”


    而後,葉行舟又簡單的為阮芽介紹了一下東古城城主丘致和少城主丘桓。


    阮芽一一頷首見過。


    幾個人的注意力重新歸到了城下,丘致羽扇搖搖,微微歎息,“可惜我們救不了所有的人,隻能任由他們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淩殺擄掠。能救他們的說到底也隻有他們自己。”


    阮芽順著城主的目光往下看,東古城的護城橋不知何時已經被緩緩收起,護城河中有著無數掙紮著想要遊向城內的修士們。


    在他們所有人的上方,烏鴉如雲,翎羽似箭,萬鬼哭嚎。


    一位被烏鴉群簇擁著的樣貌醜陋的老者冷漠的注視著下方。在他的身側,是一位長發披散,雙臂雙膝裸露,身上僅僅裹了一塊獸皮的女子。女子手中持著一把黑色的布幡,在布幡的上麵有著無數張或咆哮或哭泣的人臉。


    那些都是被拘困在其中的修士的靈魂。


    在護城河中拚命往前遊的修士們,一邊要應付河下的洶湧的激流以及把血脈都要凍住的冰冷刺骨的水溫,一邊還要躲閃從空而降的箭羽,驅趕烏鴉的啄食,厲鬼的撕咬,稍有不慎便是遍體鱗傷。


    不過短短的一刻鍾時間,護城河就已經被鮮血侵染成了紅色。


    阮芽目中冰寒的看著這一切,渾身不可抑製的微微顫抖著,直麵著修真界的血腥和殘酷。


    “這就是修真界,是劍宗外麵的真實世界。”葉行舟動作溫柔的拍了拍阮芽的小腦袋,安撫著阮芽的情緒,聲音卻是帶著嚴寒與冷戾的。


    直麵殘酷,直麵現實,這是每一位修士的必經之路,雖然殘忍,卻是無可奈何。


    若想登到大道巔峰,那麽腳下的路無不是躺著累累白骨。


    阮芽閉了閉眼,按了下翻湧抽搐的胃部,尖叫聲、慘嚎聲、咒罵聲,腐臭味、血腥味,充滿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死的人太多了,城上的氣氛肅穆而哀傷,帶著濃濃的怒火與不甘,但在絕對的實力下,他們沒法救那些同胞,更不能一直不收起護城橋不關上城門,因為在他們的身後還有著百萬同胞修士。


    隻能放棄,也是不得不放棄。


    “啊!”一聲怒吼傳來,在護城橋完全升起的一刹那,一個瘦小的血淋淋的身影奇快無比的滾了進去,一路滾進了城門之內。


    “快去救人!”眾人一驚,然後便是大喜,終究還是有人逃進來了。


    丘致更是一聲令下,直接派了一小隊士兵前往城門。


    “那孩子傷的不輕,老夫親自走一趟吧。”以白華予的修為,那是何等眼力,即使那個身影隻露頭了一瞬間便順著幾乎已經化為垂直的護城橋滾落進了城門,他還是看到了那個身影身上的恐怖傷勢。


    白華予邁出一步,下一刻人已在城下消失不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見白華予指揮著士兵們小心翼翼的抬著那個瘦小身影走了迴來。


    “好重的傷勢!”阮芽一蹙眉,不是害怕而是痛惜和難以置信。


    隻見,這個被士兵們平穩的抬著小心的放到軟榻上的瘦小身影還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


    看其骨齡也就比阮芽大上一歲,應是一十八歲。


    他的麵容被血汙覆蓋,看不清五官容貌,甚至他的耳朵都已經缺了一小塊,那是被烏鴉生生啄食而下的。


    在少年的身上,被怨魂厲鬼撕咬的痕跡數不勝數,整個上半身都是被烏鴉群啄食出來的坑坑窪窪,血肉模糊的一片。


    少年的修為比阮芽還要低上一個小層級,才是納靈境五層的修為,很難相信他是用多大的毅力在暗流湧動冰冷刺骨的護城河裏忍受著啄食與撕咬的痛苦靜靜的尋找著最後能活下去的機會。


    “小子不錯。”丘致起了讚賞之心,心頭一動,頭一次有了想收徒的念頭。


    若是這小子能熬過這一關醒過來,就算天賦略低一些,但有著如此堅韌心性也足夠有資格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了。


    “城主,這孩子傷的太重,如今隻吊著一口氣在,不能在這裏為他療傷,以免發熱,傷口潰爛擴大。”白華予麵色鎮靜,兩根手指在少年身上探尋,檢查著少年的傷勢,“而且,我需要立刻開爐煉製丹藥,希望能來得及保這小兒一命。”


    “允。”丘致沒有一點廢話,直接點頭。


    在幾個人短短的交談之際,城下的修士已全部陷入了絕望之中,他們拚命的在護城河中掙紮尋找著渺茫的生存機會,而更多的人卻已經開始破口大罵,眼中帶著驚心的恨意與絕望,放棄了肢體上的掙紮,詛咒著城中的每一個人。


    阮芽看著下麵的場景,心中百味雜陳,葉行舟站在阮芽的身旁,一隻手搭在阮芽的肩膀上,給予著依靠。


    他們所有人此刻的心中都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唯一的感受就是忍不住的想要流淚。


    可是,看著下麵被血已經徹底染成了紅色的河流,看著不斷一個又一個沉入河底的身影,看著半空中老烏鴉和鬼姬目無旁人肆無忌憚的拿人命發泄著自己的暴怒情緒,一股戾氣夾雜著滔天的怒意在心中悄然升騰而起。


    城牆上的每一雙眼睛都帶著滿滿的恨意和怒意,每一雙手都忍不住握在了刀柄之上。


    城下逐漸變得一片死寂,最後唯剩下了烏鴉的嘶叫和厲鬼的哭嚎,剛剛他們抬上來的那個少年已經是最後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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