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累?」夏燁詫問。


    「剛才睡了一會,現在精神還好。」他不想讓丫鬟靠近,可她身邊都是丫鬟嬤嬤,夏想正忙著差人收拾前院的狼籍,總不能在這當頭又把他喚來,自然是由她照料最為恰當。他從被子裏伸出手握著她的,「別讓自己累著,要真是倦了,就先到次間歇著。」


    阮歲年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跳,但沒有抽出手,直覺得他的手還是很燙。「別說了,歇著吧。」


    握著手也好,這樣一來才知道他的熱度到底有沒有退。


    看著他噙著笑意閉上眼,真覺得今晚的他已恢複成她熟悉的樣子,柔柔的,像是山間蜿蜒的溪流,可以任她嬉戲。


    然而仔細打量他,就會瞧見他眼下的黑。


    他從小就背負著父親的期待,十歲卻失了怙恃,他還得拉拔兩個弟弟,走得那般艱辛,卻又能記掛著她……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她真是摸不透,幸好,她未來有許多時間能好好看著。


    望著他噙笑入睡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心疼了。


    夏燁張眼時,瞧見的便是近在眼前的她的睡臉。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以為自己在夢中。曾經,他作過無數次的夢,他總是在夢裏尋找她,卻又一次次地在失望與痛苦中清醒。


    如今,她就在眼前,是他的妻。


    充塞在胸臆間的是他無法言語的滿足,她願意照顧他一整晚,是否也意味著他在她的心中有些分量?


    指動了動,忍不住將她垂落在腮邊的發攏至耳後,瞧她睡得正甜,哪怕房裏有燒地龍,見她身上沒有被子,仍怕她著涼。


    然而他還沒付諸行動,就聽見外頭傳來聲音——


    「大人?」


    在夏煜喚出聲的同時,阮歲年蝶翼般的長睫顫了兩下,隨即清醒過來,立刻先查看夏燁,卻見他一雙眸正盯著自己,那般專注且噙著笑意,她不由感到難為情。


    「對不起,我睡著了。」她暗罵自己真的太失職,怎會看顧到病人都醒了自己卻還睡著。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倒是累了你照顧我一晚。」夏燁低啞喃著。


    「這是我該做的。」阮歲年說著,伸手覆在他額上,發現熱度退得差不多,總算鬆口氣,就怕他跟她一樣一病就個把月。「讓夏煜進來吧。」


    夏燁嗯了聲,一會就見夏煜進了門,手裏端著早膳和湯藥,後頭還跟著榴衣。


    阮歲年坐到一旁洗漱,吩咐榴衣去取她擱在其他箱籠裏的花茶。


    「夏煜,一會讓所有管事和府裏的下人都在主屋外集合,還有,要所有管事呈上各項雜支賬本以及昨晚的禮單,叫徐管事將對牌都交給夫人,讓夫人去點庫房裏的禮品。」


    夏煜眨了眨眼,馬上著手處理,隻是走到簾子外,又道:「三爺在外頭,要讓他進來嗎?」


    「讓他進來吧。」


    夏煜一走,阮歲年才又走到床邊,將榻幾搬到床上,讓他可以就近用膳。


    夏燦一進門,瞧見的就是這一幕,察覺他嫂子的用意,也看得出他大哥的喜悅,他不由輕呀了聲,心想,難不成大哥打一開始就看中嫂子了?


    「見過嫂子。」夏燦笑咪咪地向前作揖。


    阮歲年瞧了他一眼,隨即欠了欠身,喊了聲,「三叔。」


    「嫂子不用那麽客氣,跟大哥一樣叫我阿燦就行了。」夏燦很隨興地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大哥,不是跟你說了,要你休息就是不肯,瞧,洞房花燭夜,你竟然病了,這簡直是人生一大悲哀。」


    盡管他從未見過大哥對哪位姑娘投以青眼過,抑或是身邊有哪個丫鬟伺候過,但他就是不信他家大哥是個斷袖。


    「……我會讓你知道,當我的弟弟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夏燁笑眯眼道。


    夏燦頭皮發麻,邊說邊往後退,「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要去應卯了,大嫂,大哥就交給你了,他要是不聽話,盡管整治就是。」說完,一溜煙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阮歲年不由輕笑出聲,夏燁側眼睨去,瞧她笑露貝齒,不由微揚起眉,大人大量地原諒阿燦的尋釁。


    「過來一起用膳。」他拍了拍床邊的位置。


    阮歲年止了笑意,臉上飄著紅暈,畢竟她還不習慣與他這般親密,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坐下,順手替他夾菜。


    「早上我慣常吃清淡些,你要是吃不慣,可以吩咐廚房再弄點喜歡的,什麽食材都行,你家夫君什麽都沒有,錢財最多。」


    阮歲年被他刻意營造的財大氣粗模樣給逗笑,竟不知道他也會說笑,教她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


    陪他用完了膳,盯他把藥喝下,夏煜便來報已經把所有人都找來了,順手交上了幾本帳本。


    「你去瞧瞧,我去淨房。」他道。


    阮歲年點點頭,到了屋外,讓府內管事一個個跟她自我介紹和說明所負責的雜事,雖然人手不算多,但要一口氣記下這些事也不容易。


    待都認得差不多了,她一迴房就見到他赤裸著上身,嚇得她趕忙轉過身,心想他怎會脫了衣袍,可仔細一聞,房裏有澡豆的香味,就像他身上慣有的冷香,她偷偷轉過身,見他身上還帶著濕氣,知道他跑去沐浴,不由皺起眉。


    「你身上的熱還沒全退,你怎麽跑去沐浴了?」


    「流了一身汗,渾身不舒坦。」他從紫檀衣櫃裏拿了件中衣套上,再取出一件藏青色錦袍。「而且我睡得很足,覺得熱度也退得差不多,一會得去書房處理朝中的公文,有些事拖不得。」


    好久了,他不曾好好地睡上一覺,雖然還病著,卻是難得的神清氣爽。


    阮歲年瞪著他的背影,幹脆把擱在桌上的賬本收一收,跟在他身後。


    「你要是非去不可,我就陪你去。」她說著,卻突地想起他說不讓丫鬟進書房,不知道他歡不歡迎她進他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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