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再起,她淚如雨下。


    罵得好,她就是蠢,太蠢了,才會讓自己賠了一條命還連累了榴衣,更讓戚覺打著她的旗幟一再壓榨燁叔。


    思緒翻轉著,終究隱沒在黑暗裏,阮歲年徹底沉進睡夢中。


    擱在架上的一盞燈,映照出坐在床畔的挺拔身影,他擰乾了布巾再覆在她的額上,直瞅著她因病而紅豔的睡臉。


    在他眼裏,阮歲年算不上什麽美人,這並不是說阮歲年長得不美,相反的,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而且琴棋書畫有一定造詣,在京城裏也算是小有盛名的小美人一個。


    但比起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會說話的水眸,黑白分明,看得出她早慧聰穎,且就是那份早慧,才會教他注意起她。


    她確實聰明,又會洞察人心,身姿柔軟嘴又甜,才能在冠玉侯府混得好日子過,可要是真能肆意隨興,又怎會小小年紀就學著探察人心?


    他倆有個共通點,他們從小就明白,想要的與其求天,倒不如自己爭。可他倆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是男人,他能爭能奪,可她是個女子,終究會被別人拿捏在手裏。


    蝶翼般的長睫不住地微顫著,每顫一次,就會擠落一行淚,像是連在睡夢中也受盡了委屈,教她淚流不止。可憐兮兮的模樣,惹來他無聲的歎息,淚水抹了又流,像是怎麽也流不盡,教他心煩意亂。


    偏偏這當頭,屋外不斷地傳來鳥啼聲,一聲急過一聲,他不得不起身出了屋子,直接走進院子裏的小園林,看著還在學鳥啼的夏煜,似笑非笑地道:「三更半夜哪來的鳥啼聲?」


    「……子規叫聲。」夏煜很心虛地道。


    他也是逼不得已,實在是大人進去太久了,他怕值夜的婆子和丫鬟醒來可就大大的不妥了,說穿了不都是為了大人。


    想他能夠從族裏脫穎而出被挑到大人身邊,就知道他相當不容易,不光是武藝還講品性,腦袋更不能空無一物。偏他一世清白磊落,今晚竟然陪大人做起了夜探香閨的下作勾當,他都不知道今晚迴去該怎麽睡了。


    「子規不是這麽叫的,走,迴去我教你子規怎麽叫。」夏燁笑眯眼,轉頭就穿過園子翻過圍牆走了。


    夏煜嘴角往下垂,暗惱自己沒事接話做什麽。


    子規的叫聲很淒厲啊,他一點都不想學!


    阮歲年這場病,足足養了三天才真正地穩了下來,不再發熱。


    隻是秀麗的俏臉上添了抹病氣,臉色稍嫌蒼白,如今沐浴後穿了套銀紅色繡纏絲白月季衣衫,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小姐,其實老夫人也差人發話了,說您要是還沒好全,今日就別到榮福堂,在房裏歇著就好。」一旁的橙衣替她挽了一個鬆鬆的發髻,從桌麵匣子裏挑了鑲紅寶石的金步搖,卻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妝點。


    阮歲年看著鏡中的自己暗歎,要真能留在院子裏,她當然想賴著別動,畢竟她還頭重腳輕著,可是今日是祖母壽宴,她要真待在院子裏,戚覺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溜進來,府裏正熱鬧著,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可就難說了。


    還不如她想辦法一直待在祖母身邊,少讓人算計。


    「小姐不如就在房裏歇著吧。」橙衣繼續勸道。


    阮歲年眸色冷冷地瞅著鏡裏的橙衣,見她一副替她擔憂的神情就覺得惡心,可是因為先前外出讓病情加重,榴衣被罰了一個月的月俸外加打了五個板子,現在還在房裏躺著。


    「橙衣,一會你留在院子裏,讓月香姊姊陪我去就好。」月香是祖母身邊的大丫鬟,怕她身邊的人照顧不好她,才特地將人派來的。


    「……是。」


    阮歲年見橙衣一口應下,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很好,許是之前在玉鋪子遇見戚覺時她的態度不對,教他心急了起來,這兩天頻頻想透過橙衣跟她傳訊,她都冷處理,是以她今天要是真待在院子裏,戚覺怕是會裏應外合闖進這兒。


    院子裏的兩個嬤嬤都因為祖母壽宴到前頭幫忙去了,這麽絕佳的時機,傻子才會放過,是不?也正好讓橙衣待在這裏,讓她滿心歡喜地纏著戚覺,如此一來才不會有閑情逸致幫著戚覺對付她。


    「你就待在這兒吧,順便去榴衣那走一趟,要不隻有一個小丫頭照料,我實在是放心不下。」阮歲年說著,接過橙衣手上的金步搖,挪了個位置插進發髻裏,再沾了點口脂抹上,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更好,才不會讓祖母擔心。


    橙衣懷著心思應了聲,阮歲年沒再瞧她,逕自拿了賀禮,讓月香陪著她去榮福堂。


    榮福堂位在冠玉侯府的北邊,與錦繡院的位置並不遠。


    當她來到榮福堂時,裏頭已經有不少其他府的夫人姑娘了。


    「歲年,你怎麽來了?趕緊到祖母這兒。」阮老夫人一見著她,先是瞪了她後頭的月香一眼,再趕忙朝她招手。


    阮歲年直睇著祖母,淚水不由盈眶,三步並兩步地撲進她懷裏,嬌嬌軟軟地喊了聲祖母。


    軟糯的嗓音教阮老夫人心尖發疼,將她摟得更緊,「不是說了身子還沒好全就別來了?要是吹風又病了,那可怎麽是好?」她心疼得要命,隔著衣料就覺得孫女瘦上一圈。「我看,你乾脆搬到祖母這兒,讓祖母好生照看。」


    阮歲年連吸了幾口氣,硬是將眸底的淚給憋了迴去,一抬眼,粲笑如花地道:「那好,往後我就賴在祖母這兒,趕我也不走了。」


    打她的人生重來,這還是她頭一迴見到祖母,並不算許久未見,可就是覺得恍如隔世,她像是已經隔了一輩子才見到真正疼寵她的老人家。


    「你這丫頭,沒瞧見這麽多人在,還像個娃兒耍賴,不覺得羞?」阮老夫人仔細端詳她,氣色確實比先前好多了,這才打趣她。


    「孫女跟祖母撒嬌天經地義,哪裏羞人了?」她理直氣壯地反問。


    阮老夫人被她逗得笑眯眼,摟緊她,對著在場的姑娘夫人們,道:「我這孫女是被我給寵壞了,說起話才會這般沒分寸。」嘴裏嫌棄沒分寸,可任誰都看得出阮老夫人直到現在才是真的笑開懷,不像之前隻是客套的笑。


    「要我說,能有個像阮二姑娘這般會撒嬌的孫女,才是真的福氣。」開口說話的是承恩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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