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迴到了新宅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


    等收拾的時候才發現,除了衣裳鞋襪,就隻有木蘭和暮山屬於她。


    這房子裏的一切,都不是她的。


    她像個旅人,在這裏漂泊了整整一年。


    “少夫人,已經辦妥了。”副官迴來,低聲告訴顧輕舟。


    司慕的確去醫院問過醫生,顧輕舟到底是什麽情況。


    醫生一開始保密,後知道他是軍政府的少帥,不得已而告之。


    於是,顧輕舟就需得布防一番。


    司慕到底是存了什麽心思,顧輕舟隻能窺見一二。她秉承著防人之心不可無,做好了準備。


    “很好。”顧輕舟頷首。


    副官退了下去。


    那份文件,重新整理保險櫃時,把它放到了夾層裏,也許它還用得著,這是她給司行霈的。


    顧輕舟不是覺得這重要,而是不想有不必要的猜疑。


    明明可以說清楚的,就無需讓司行霈去猜。


    至於司慕


    顧輕舟沉思片刻,始終不知該如何再次和司慕相處。


    他這次的行為十分反常。


    “他嫌棄我的開端,是因為他以為我跟司行霈睡過。那麽,他現在知道不是那麽迴事,他心裏怎麽想的?”顧輕舟問自己。


    假如換成她


    可她是女人,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司慕此刻是如何想的,顧輕舟無法明白。


    她又很想知道。


    正好霍攏靜打電話給她,問她:“可要去逛逛?”


    “逛什麽?”顧輕舟問。


    霍攏靜道:“過年的衣裳首飾,你都買好了嗎?你祖母還沒有出百日,你過年的衣裳都要重新買吧?”


    顧輕舟哦了聲。


    祖母還沒有出百日,她過年不能穿得特別喜慶,同時又不能太寒酸。


    她就需要一些顏色素淨、麵料昂貴的衣裳了。


    “好啊。”顧輕舟道。


    她和霍攏靜約好了時間地點。


    她們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麵,顧輕舟到的時候,遠遠看到咖啡館門口站著一個人。


    此人異樣的高大,顧輕舟要很努力仰頭,才能看清楚他的臉。他臉上傷疤縱橫,手上坑坑窪窪的,聽說這是曾經被活生生挖去了肉。


    他是霍攏靜的教頭。


    看到顧輕舟,他略微頷首,道:“少夫人。”


    他麵無表情,宛如鬼煞。


    顧輕舟也衝他頷首:“你家大小姐來了?”


    “已經到了。”他公事公辦,有一句答一句。


    顧輕舟就推門而入。


    霍攏靜選了臨窗的座位,麵前擺放著一隻透明玻璃花瓶,瓶中養著一支紅玫瑰,正開得豐凜冽。


    陽光照耀下,裝水的玻璃瓶在桌麵上投下斑駁的光芒。


    霍攏靜百無聊賴,把手身在那芒中穿梭。


    顧輕舟走過來,笑道:“你一個人啊?五哥呢?”


    “高橋打電話讓他去南京,聽說是有一匹好馬,他一大清早就搭火車走了。”霍攏靜道。


    顧輕舟失笑:“他跟高橋荀關係越來越好了。”


    “性格相投吧。”霍攏靜道。


    顧輕舟就笑起來。


    她又看了眼門口。


    那個教頭高大的影子,還能看到。


    顧輕舟問霍攏靜:“現在不怕帶著他了?”


    “沒什麽可怕的。上次我們出去,還是他救了一源。”霍攏靜道,“他現在真正是我的隨從了。”


    顧輕舟就問怎麽迴事。


    霍攏靜道:“我們去戲院,人太多了,不知哪個不長眼的推了一源一把,一源滾下樓梯,是他在下麵接住了。”


    顧輕舟拍了下胸口。


    顏一源的生活,還真是水深火熱的。


    “原來,救了五哥,你才會真正感激他。”顧輕舟笑道。


    霍攏靜難得臉上露出幾分羞赧。


    顧輕舟越發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造化神奇。


    霍攏靜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對顏一源這般情深。


    仔細想想,也能想通:顏一源是個活潑、開朗、樂觀、慷慨甚至簡單的人,而這些都是霍攏靜曾經最向往的。


    “我還給他改了個名字。”霍攏靜聲音微低。


    倏然有了點調皮的意味。


    “改了什麽?”顧輕舟湊近。


    “劉五。”霍攏靜道。


    顧輕舟失笑。


    “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顧輕舟問。


    霍攏靜道:“沒有啊,就是普通人的名字。”


    普通人


    對那個教頭而言,做個普通人才是最幸福甚至奢侈的吧。


    青幫裏的人,多半都是這樣一個名字帶個排行的,遍地可見,比如霍鉞身邊的錫九。


    “他肯定很滿意。”顧輕舟道。


    霍攏靜頷首:“對啊,他挺喜歡的,沒想到。”


    她們倆說著話,吃了點東西,就去逛百貨公司。


    顧輕舟正在看一件皮草,突然有個人闖了進來,表情猙獰看著顧輕舟。


    迴眸間,顧輕舟看到了董夫人。


    和兩年前初到嶽城相比,董夫人的豔光磨去,眼角的皺紋遮掩不住蒼老的痕跡。


    她憤怒盯著顧輕舟。


    顧輕舟則微微笑了:“董夫人。”


    她如常和她打招唿。


    董夫人的臉上,充滿了蝕骨的恨意。她目光陰毒,盯著顧輕舟。


    顧輕舟眼波瀅瀅,平靜如常和她對視。


    “媽!”有個人急匆匆跑進了店鋪,正是董夫人唯一剩下的兒子董陽。


    董陽今年二十一歲,帶著金絲邊的眼鏡,斯文白皙。


    他大概是一路追董夫人的,跑得氣喘籲籲,白皙麵容上布滿了紅潮。


    他握緊了董夫人的手,近乎哀求道:“媽,迴去吧。”


    然後又給顧輕舟打招唿,“少夫人,打擾您了。”


    他拉走董夫人。


    此刻還沒人注意,一旦鬧起來,吃虧的肯定是董家。


    董夫人卻不肯走,使勁盯著顧輕舟。


    店裏的經理留意到了,正往這邊走過來。


    董陽更急了:“媽,求您了,快走吧。”


    董夫人心疼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再想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才道:“少夫人,您別來無恙啊?”


    “我挺好的。”顧輕舟道,“董夫人,您的氣色也不錯。”


    董夫人咬牙切齒。


    “少夫人,我們先走了。”董陽道。


    說罷,又拉董夫人的胳膊。


    董夫人這次沒有固執,腳步隨著兒子往外走,卻偏過頭來看顧輕舟。


    顧輕舟表情不變,靜靜望著她。她眼底的光芒,比董夫人更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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