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暮春,空氣裏有荼蘼的清香,纏綿悱惻。


    夜深了,司行霈獨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沒有開電燈,手邊一盒雪茄,他一根接一根的點燃。


    沒有抽,他吸半口都沒心思,全放在手裏,等徹底燃盡了,他無意識再剪開一根點上。


    夜靜得寂寥,他心裏空蕩蕩的。


    在大新百貨偶遇顧輕舟,她急忙躲開時,司行霈當時心裏咯噔了下,想:“我的輕舟會傷心的。”


    他被別的女人挽著,輕舟看見了,自然會難過。


    他害怕她傷心。


    他的貓兒是尊貴之物,不是別的女人可以踐踏她的尊嚴的,司行霈需得維護好她。


    一路尾隨,卻發現她的心情極好,比遇到他之前更好。


    那愉悅絕不是偽裝的,是她的真實心情。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不願意和女人深接觸,卻不代表他不了解女人。


    相反,他對女人了如指掌。


    顧輕舟的反應,讓司行霈明白了她的心情:她以為解脫了。


    若不是她笑得那麽開心,徹底刺激了司行霈,司行霈也不會貿然闖入她的更衣間。


    司行霈明白,她不在乎他,她甚至迫不及待要離開他。


    他的輕舟,不愛他。


    司行霈愣愣坐在沙發裏,迴想起自從相遇之後,顧輕舟在他懷裏,做多的就是哭,他的心情就沉入穀底。


    吻她的時候,她會哭;抱她的時候,她也會哭,連睡夢中也有淚痕。


    她一直在掙紮,一直在說不要這樣!


    她何曾笑得那麽開懷?


    司行霈養她,自然希望她也能有那樣的笑容。


    她恨他,她多次說過,那不是少女的違心話,她是真的憎恨。


    她隻是脫不了身。


    每次約她,她都會拒絕,全是司行霈威脅之下才出來。


    她不愛他,那麽將來她會就愛別人,她在別的男人懷裏歡笑,嬌羞司行霈狠狠將雪茄按在煙灰缸裏!


    “沒必要知道她想什麽,在我身邊就行!”司行霈頹廢無力依靠著沙發。


    他愛顧輕舟嗎?


    愛是什麽?


    司行霈很茫然,他是很疼愛她的。


    司行霈會做飯,他卻不喜歡做飯,可他願意為顧輕舟下廚;他緩解生理需要是日常所需,就像吃飯睡覺那樣,但是為了顧輕舟,他沒有傷害她的身體。


    他很珍惜這個少女。


    為何珍惜?


    對方救了他一命!


    她那晚的鎮定,表演得很得當,替司行霈化解了危機,算司行霈的恩人。


    “她是不會愛人,還是隻不愛我?”司行霈又點燃一根雪茄,用力吸了一口,唿出狠戾的青煙,“她將來會愛別人嗎?”


    司行霈想過,他死了之後顧輕舟會跟別人,他覺得受不了,但是能理解,畢竟那時候他都死了。


    可想到她會愛別人,他無法接受!


    他無法忍受他的輕舟將來愛別的男人。她會為那個男人的討好而歡喜,也會為那個男人的錯誤而哭泣。


    若她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挽著胳膊,她一定會又哭又鬧,甚至會拿刀對準他,說她要殺了他。


    司行霈都能想象出她憤怒的模樣——他又狠吸了兩口雪茄,肺裏燒灼了起來!


    司行霈一直隻想要女人的身體,可現在他想要顧輕舟的心。


    想要到抓狂的地步。


    然而,他的心會給顧輕舟嗎?他會忠誠嗎?他會娶她嗎?


    司行霈的仇敵太多了,作為他的妻子,顧輕舟也要麵臨不厭其煩的暗殺。到時候,司行霈能保護她嗎?


    亦或者,他為了顧輕舟,不再那麽放肆,收斂些、柔軟些,減少樹敵嗎?


    他會為了她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死於戰亂,考慮長久的未來,跟她白首到老,生兒育女,讓她老有所依嗎?


    想到這裏,他又覺得自己對輕舟的感情,其實沒那麽深。


    這些,他都做不到。


    他隻是嫉妒而已。


    嫉妒卻又是莫名其妙的,因為顧輕舟並沒有愛上任何人。


    司行霈從小到大就不乏女人的暗戀,愛過他的女人很多,司行霈迴想一下,女人的真心不值錢,甚至有點卑微。


    他不喜歡。


    他不是想要女人愛他,他隻是想要顧輕舟愛他!


    他沉思整晚,心情鬱結。


    翌日,他去了駐地。


    司行霈留了眼線在城裏,暗中保護顧輕舟,同時也會向他匯報顧輕舟的行蹤。


    他不喜歡顧輕舟和其他男子接觸。


    顧輕舟很乖巧,每天都是上學、迴家,沒什麽異樣。


    司行霈那天的鬱結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想過此事。


    說到底,愛不愛太虛幻了,對男人是鏡花水月,他不是特別在意,他要的是顧輕舟這個人,還在他身邊就行。


    他那天的鬱悶,隻是湊巧情緒不對勁罷了。


    顧輕舟那天迴去,心情也不好,甚至一夜未睡。


    從未得到和失去,會有很不同的意義。


    顧輕舟之前沒想過擺脫司行霈的魔掌,因為她沒這個能力。


    而後,她誤以為解脫了,心裏的雀躍難以遏製,她都不知道離開司行霈會那麽開心,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天高雲淡,簡直像做夢。


    的確是做夢。


    幾分鍾之後,司行霈就告訴她夢破了。


    她好像再一次失去了自由!


    “也許,真的隻有殺了他,我才有前途!”顧輕舟恨恨的想。


    她想起了那把勃朗寧。


    她可以用那把槍殺了司行霈,從此就解脫了。


    她吸了吸鼻子。


    真難過,這輩子的委屈,全是司行霈給的。


    雖然他給過顧輕舟好處,也替顧輕舟做過飯,卻無法給顧輕舟一個能立足的未來。


    顧輕舟好似被人養在籠子裏。


    真像金絲雀。


    主人家當金絲雀是寶貝,小心翼翼養著,生怕死了。


    這樣的好,對顧輕舟又有什麽意義!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顧輕舟上學總沒什麽精神。


    遊泳課的時候,她心中想起買泳衣的那天,司行霈闖進她的更衣室,說過的那些話,她的心就沉了。


    心一沉,身子也直直往下掉。


    顧輕舟沉到了水底,是顏洛水把她撈了起來。


    “是不是腳抽筋了?”顏洛水又緊張又擔憂。


    同學們圍了一圈問她。


    任課的密斯也嚇壞了。


    “遊泳課我給你通過,你別再來上課了。”密斯陳給顧輕舟法外施恩。


    顧輕舟因禍得福,從此遊泳課她都是站在旁邊看,可以靜靜發呆、想心事。


    學校倒也沒什麽為難的,就是功課越發吃力。


    家裏反而是發生了一些變化。


    新來的香雪,被抬了四姨太,顧圭璋請客吃飯,大大方方熱鬧了一迴,很重視這個姨太太,比當初抬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要隆重。


    顧輕舟和三姨太商量,每個人送四姨太十塊錢作為見麵禮。


    “會不會太多了?”三姨太問。


    顧家不富足,依靠著顧圭璋吃飯的三姨太,沒什麽私房錢。


    “你聽說我。”顧輕舟俯身,在三姨太耳邊低語了數句。


    三姨太眼眸雪亮,一聽就覺得顧輕舟的主意很不錯,當即同意了。


    十塊錢很多,三姨娘卻拿得出來,她和妙兒有些不為人知的私房錢,以備不時之需。


    妙兒反而心疼得很。


    “姐姐,幹嘛送那個妖精這麽多的錢啊?”妙兒念叨,“十塊!太多了!”


    香雪生得太過於美豔,顧家上下一致覺得她像個妖精。


    “你懂什麽?”三姨太促狹而笑,“這是輕舟的主意。”


    “什麽主意?”妙兒一聽是顧輕舟的主意,頓時好奇起來。


    ——————


    香雪做過兩次姨太太。


    被秦箏箏接出來之前,她是鄉下老地主的十一姨太。


    她剛過門沒三個月,那老地主就死了,當然不是死在她房裏,而是死在新來的第十二姨太身上。


    才三個月,就有新人進門,那個老色鬼!


    後來,她還是在那地主家住了兩年。


    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


    不過,她過得可滋潤了,有男人疼她,地主有五個兒子呢。


    秦箏箏去接她,她真不想來的。而後又想,城裏富貴繁華,見見世麵也沒什麽不好。


    顧圭璋雖然上了年紀,卻英俊體麵,是鄉下漢子無法比擬的,還有錢,香雪也心熱。


    來到城裏,直接到了顧家,跟秦箏箏承諾的一樣,顧圭璋抬了她做姨太太,光明正大的,還派了個女傭服侍她。


    一切聽挺好,除了一樣:她沒錢。


    香雪剛到顧家,顧圭璋就買了整套黃金首飾給她,都是黃澄澄的,看得香雪心裏歡喜。


    可她沒有現錢。


    這些首飾算是她的聘禮,她又不能拿去賣了。


    從鄉下來的、沒有現錢,這種尷尬帶著幾分自卑,讓香雪很不安。


    顧圭璋是男人,香雪自負了解男人,他可以給你錢,但是你開口去要,事情就變了味道。


    香雪不能開口,至少現在不能。


    她隱約跟秦箏箏提了,秦箏箏裝聾作啞。


    “肯定是想拿捏我,以為我沒錢了就會求著她,事事聽她的話!”香雪知曉秦箏箏的心思,暗暗恨得咬牙。


    香雪住了幾天,從傭人口中套話,已經知曉秦箏箏把她接到城裏來的目的。


    秦箏箏不是為了香雪,也不是為了顧圭璋,而是替她自己解圍。


    香雪被秦箏箏利用了。


    偏香雪初來乍到,不太敢輕舉妄動,也能任由秦箏箏拿捏。


    “等再過幾個月,我懷了身子,讓我如何折騰你!”香雪心想。


    就在香雪百般無奈之下,顧輕舟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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