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幹笑兩聲說道:“師父莫要在開徒兒的玩笑了。”


    “沒開玩笑,你問為師為什麽來廣州,其實目的有二。一個就是來看看你,師父想你了,更是為了提點你幾句,師者傳到授業解惑也。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這次陸尋奉命收複雲貴和廣西。兩方都有意歸順,其中雲貴之地原本是你師母家的勢力範圍,所以也算是故地重遊,想要看看原來的地盤和家族如何。不過我們隻是閑遊,也不願意給陸尋增添過大的壓力,所以隻是以閑雜身份前來,並沒有國家認命。路上我給你師娘商量了一下,說如果我們現在就去廣西,隻怕陸尋看來即便我們沒有什麽官方任命,卻也會讓他束手束尾發揮不開。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在廣州暫住一段時間,等即將進入雲貴的時候,我們再過去,說不定以前的老關係還能幫得上陸尋一把。這段時間為師和你師母也就在廣州叨擾了,不麻煩吧。”段清風笑道。


    陸繹忙道:“師父這是哪裏話,徒兒高興還來不及呢,咱們師徒二人都多久沒在一起好好說說話什麽的了。”


    段清風說道:“你是個好徒弟,師父今天從小到大除了練武的時候會說幾句,平時你很自覺我也很少訓斥你。而今,師父反倒要說你幾句了。你前些所作所為我聽到了耳朵裏幾句,你父親對你可是有些不滿啊,當然,這並不是你父親對我當麵說的,他知道我疼你,給我說反而讓我憂心忡忡了。但我和你父親弟兄多年,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


    陸繹看向師父。歎了口氣說道:“師父您是說我的專權和南京城中對山東危急置之不理的事情吧?若是還有,就是我殺了江彬的事。”


    “看來你也知道你父親對你不滿了?”段清風道。


    陸繹點了點頭,嚴重飄過一絲失望,段清風卻笑道:“其實我從小把你看大的,不敢說了解你。但也能理解你一二,可願意聽為師嘮叨兩句?”


    陸繹抬起頭看看向師父,師父沒有了冷峻,看向自己的眼睛中滿滿的都是父愛,一時間陸繹說不出話來,心裏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段清風道:“今天我不免話多一次,除了跟你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這也是少有的,不論你答不答應,就自顧自的說了。你從小因為跟著我長大。性格上既有我的一部分,也受到你父親的一些影響,除此之外你母親小蕊對你的影響也不小,而從血緣上你同樣有江彬的心狠手辣,這個不可否認。你的性格就是許多人的綜合體,陰冷狠辣養氣的部分占據極大部分,萬幸,你還是個善良的孩子。你還能克製自己心中的欲望和性格中的陰暗麵,也萬幸你有個好夥伴崔淩可以調劑一下你,就好比你父親對我的影響一樣。其實為師覺得這一切你都做的沒錯。你攻克南京的時候,山東危急。此時戚景通的部隊已經大敗,即便許洋迴撤困難,但是就算殺迴山東的時候山東已然淪陷,但畢竟是經營多時的領土,也能裏應外合重新奪迴。再說你若那時候出擊必定會和趙家大戰。趙家的實力其實不弱,正麵對敵雖然會勝利。但實際上本身也就實力大損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實際上已經是實力大損,而且疲勞迎戰俞大猷勝算不大。況且追上俞大猷的時候,俞大猷估計已經奪取了些許城池,依借著城牆做防守,隻怕你不一定能打敗他們,反而會徒增傷亡。這是極為有可能的,光看俞大猷撤退的時候玩的那招指東打西,故走河南繞道而行迷惑視線那招就足以證明他的能力,更別說他是名門之後,又師出名門,和你父親一起征戰多年共同進步積累戰爭兵法的經曆了。到時候幫不上山東方麵什麽忙不說,很可能還會丟了好不容易占領下的南京,甚至南方大片領土,趙家到時候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吞並土地,成為一方霸主,然後據守城池,呈對峙狀態。若是那般,陸家隻怕難以這麽順利的打退殘明,更不可能逼走趙家,建立新國大一統之勢。”


    陸繹點了點頭,還是自己的師父理解自己。


    段清風繼續講道:“但是你父親不在乎這些,他有時候太在乎感情,有些意氣用事,所以他雖然明白你這樣做的目的和想法,但還是覺得你有些冷血。時勢造英雄,你父親是個時代的產物還是天地的造化所致,他有他成功的道理,也正因如此,陸家眾人才會對他如此忠心耿耿助他終成大業。但若是沒有你這樣絕決的人輔助,他也是難以成功的,所以你做的沒錯,這也是讓他糾結的地方,他明白這一切。”


    “你的冷漠和你的睿智,讓他難以分辨孰是孰非。咱們再說江彬的事情,事情經過我已經在你匯報後知曉了一切,你如實匯報就證明心中沒鬼,否則你會弄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你曾掌管情報部門,而且做得很成功,這些難不住你。每個人都有對事情不同的看法不能否定別人的看法和決定,就是你父親陸炳都不一定是對的。江彬的確是你的生父,你這樣對他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換句話說,當時的情況下,你不斬殺他又能怎樣呢?”段清風緩緩說道。


    “師父。”陸繹的眼淚流了下來,喏喏的叫到。


    “不要哭,師父懂你。”段清風說道:“不過你的專權是你的性格,你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半真半假,你也是在糾結矛盾中前行著,對嗎?你既想獨攬大權,又知道這樣不好,而陸尋是你的兄弟,你不能放任他玩廢了。你想讓他廢掉自己,卻又不忍,你反複之下,導致你做出了最後的抉擇。作為你的師父,我很幸運我的徒弟還是人性未泯。是個善良的人。你最終做出了再我看來是正確的抉擇,你決定讓陸尋重新振作起來,才會有幾番請命。繹兒,有個人和你有些像,這個人叫朱厚熜。他最初想要一切,但反複中他還算是個好人,可後來他不光什麽都沒得到,卻失去了自己的大半河山。既然有前車之鑒,你是幡然醒悟還是一意孤行,那就不是師父我能控製的了得事情了。或許你和朱厚熜不同。因為還有個叫朱元璋的明朝開國之人也和你的作風很像,就如同你父親不是全對一樣,為師我也不一定對,這世上本就沒有完全對的事情。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照此發展下去。你會拒絕繼承皇位,可是南京以南的位置你會奪過來,因為那是你拚搏下來的。如果陸炳死了,陸尋也死了,你就會毫無顧慮的奪取新國的天下,我說的對嗎?”


    陸繹身子一震,擦了擦眼淚看向段清風,過了半晌緩緩地點了點頭。段清風笑道:“看來你對為師還是一如既往的敞開心扉。你能對我說實話我很開心。這事兒我隻不過是依照對你的了解的一個猜測,沒想到竟然猜中了。其實為師我也在糾結,糾結究竟要不要告訴你父親。一邊是我的兄弟,一邊是我看做兒子的徒弟,我也糾結了,如同你的糾結一樣。不過究竟我會不會告訴你父親,這都取決於你會怎麽做,我不會讓你毀了陸家。更不會讓你毀了自己,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的。你若再這麽下去。甚至會成為攪亂天下之人,一個令無數人陷入水深火熱的罪人。”


    “師父。容我想想。”陸繹頹然說道。


    段清風的嘴努了努,看到陸繹現如今的模樣,段清風不禁有些心酸,或許生在帝王之家麵臨如此滔天的權勢和誘惑,也是一種悲哀。


    段清風走到陸繹麵前,手撫在陸繹頭上,陸繹身子一顫並沒有抬起頭來,隻聽段清風說道:“徒兒,其實沒必要如此急功近利,你師父我因為長期是純陰之體,早已沒了生育能力。我沒有孩子,你師母自然也沒了生孩子的可能性,這也就是我經常拒絕她的原因,不光是教義什麽的這麽簡單。當我告訴你師母之後,你師母還是願意愛我。從你不經意的眼神中,我明白你對趙慿的感覺,你又何必要為了一些別的原因阻擋自己的感情呢?最終你會後悔的,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因緣。你是我的孩子,我能夠不了解你。為師要告訴你,沒有什麽可以阻攔感情,也沒有什麽可以與感情相等價。在這一點上,你父親看得透徹,也睿智的宛如一個聖人。休要到了師父這把年紀,才找到自己所愛的人,莫要到了君臨天下,卻發現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卻早已人去樓空為時晚矣。很多東西稍縱即逝,你不把握就會從你指尖溜走,再也難以尋覓了。”


    說著段清風放開了撫在陸繹頭上的手,沈紫杉也站起身來,沈紫杉道:“我們旅途勞累的,你就快給我們安排個住處吧。你師父該說的也說了,至於如何做,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陸繹站起身來,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起身就要領師父師娘去準備好的房間,從得知兩人要來的那一刻,陸繹就空出來了單獨一間院子給師父師娘。實際上他還不過是個少年,如今才剛過而立,但卻要負擔著太多太多,有外界給他的也有自己給自己帶來的苦惱,這讓沈紫杉看了都有些心疼。看著陸繹平時成熟穩重甚至有點老氣橫秋的樣子,或者是種敬仰,又未嚐不是一種悲哀。


    陸繹在前領路,走到門口迴過頭去,卻發現沈紫杉和段清風並沒有動,段清風說道:“繹兒,你或許聽說了,我在被你父親稱作南美洲的地方有了大片土地,並不比新國的疆域小。而且下一步我在吸納教眾,準備通過道教治國,到時候國土隻會有增無減。”


    “師父,何故突然提起此事?”陸繹不解的看著師父師娘說道。


    段清風笑了笑沒有作聲,沈紫杉卻接言道:“你師父都說了,我們沒有孩子,你不就是我們的孩子嗎?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師父可沒你父親那麽偉大,可以還政於民,把天下均分,段清風的天下總要有人來繼承啊,你又何苦如此急功近利非在這裏弄個魚死網破呢?我們沒有孩子,以後也應該不可能有了,這下你沒心理負擔了吧?”沈紫杉笑了,但是笑容中略帶苦澀。


    陸繹愣了,看著段清風和沈紫杉,眼睛再次不受抑製的濕潤了起來。而陸繹發現到平日刻板冷峻的師父此時正和師娘沈紫杉十指相扣,兩人相視一笑十分甜蜜,那一刻陸繹好似明白了什麽,心中也想到了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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