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最奇妙之處,就是它在不停的變化,曾經的死敵會忽然變成親密戰友。


    丁青山與林序在院子裏吹了很久的風,林序當然沒他表現的那麽醉,隻能說他處於比較興奮的狀態,所以,思維比較活躍。當即提出,他們可能是騙你,他們用假情況恐嚇我們答應條件,他們誇大了軍隊數字與情況的危急程度。


    丁青山隻是沉默地看著他,良久,問:“為啥?”


    林序沉默一會兒:“為了讓我們答應他們的條件。”


    丁青山道:“那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條件,如果是假情報,我們隨時可以撕掉和約扔在他們臉上。”


    林序不住雙手搓臉,希望這種暈乎乎的感覺不會影響他的判斷:“那麽,你認為這情報是真的?”


    丁青山道:“是,我們應該立刻迴報皇上。”


    林序支著頭:“來得及嗎?”


    丁青山問:“還能怎麽做?”


    林序抱著頭:“我在想,我在想……”看他的樣子也很象醉酒頭痛。


    丁青山跺腳:“沒有時間拖延了,必須立刻報信。”


    林序揮揮手:“你去報你的信,我想想。”


    丁青山道:“你獨自在這裏很危險。”


    林序道:“我有衛兵。”


    丁青山氣得,你的衛兵算個屁啊,轉念一想,我的功夫在人家眼裏算個屁啊!而且,這位大使跟韋帥望一副勾勾搭搭的樣子……


    丁青山生氣,哼,你這副勾勾搭搭的樣子,我得打個小報告給皇帝。


    韋帥望與芙瑤,正在共同接受章擇舟的敬酒:“臣敬兩位……王公。”本來芙瑤是可以稱殿下的,加上小韋就不就成了。不是皇室的人,位子再高也隻是閣下。


    章擇舟道:“雖然今天是給我們友國使者的接風宴,但是難得韋國公也賞臉參與我們的國宴,韋國公是武林中人,在座的可能有人不太了解他,但是應該知道,他得封王公的原因,因為他的計謀與斡旋,我們得到餘國的十城,因為他帶領武林反抗侵略,我們贏了南國,可以說,我們有今天的局麵,韋國公功不可沒。當然,帶領我們走向勝利的,是我們賢明的攝政王,殿下開創我國未曆代未有之基業,讓我們的國家前實現前所未有的強大和繁榮。臣敬兩位王上一杯,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的北國,願我君主與黎民共享萬世太平。”


    韋帥望忍不住笑,你唱呢?


    芙瑤已經舉杯:“章相才是中流砥柱。我們能有今天,每個人都不可或缺。我敬諸位,同時,也敬遠在邊疆的所有將士,以及為國捐軀的所有將士,還有,梅子誠,感謝他們,與諸位為國家所做的一切。”


    帥望呆了呆,我擦,這是宴會啊,原來帝王範到哪兒都得端著啊,忙舉杯共祝美好明天。


    還有,提小梅幹嘛?何必……


    芙瑤放下杯子,林大使已經進來,宴會繼續,林序告訴韋帥望:“丁長老急著把軍情報給皇上,他先走了,希望韋掌門別介意。”


    小韋道:“走狗走了,咱們好好聊。”


    林序道:“我想,既然我都已經到這兒了,不妨假公濟私,去慕容家見見我妹子。”


    韋帥望苦惱了,果然文人多奸詐啊:“噢,啊,這個啊……”


    林序輕聲:“國家有難,我得同妹妹商量一下。”


    韋帥望當即就樂了:“哎,這話好流行的樣子,最近世界各地婦女地位都提高了,嗯,我好象聽誰說過一樣的話。好吧,你可以去,但是你的安全……慕容家不歡迎冷家人出現在他們家附近,所以,有段路程,你得自己走。”


    林序問:“慕容家對冷家有敵意嗎?”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如果你想通過慕容家對冷家施加什麽影響的話,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林序道:“傳說中,你們曾在邊境上攜手合作。”


    韋帥望苦笑:“是的,我們有同一個祖國。”


    林序問:“如果慕容同冷家對立……”


    韋帥望道:“慕容兄弟是我朋友,當然,冷家與慕容是兩個家族。我們在這個國家裏,各有各的分工。”


    林序道:“那麽,如果我需要他們幫助,你也會幫朋友?”


    韋帥望半晌:“大哥,你需要啥你直說吧。”


    林序點點頭:“那麽,撇開我的職務,我們剛才聊得挺好,從個人層麵上來講,算是一見如故了。”


    韋帥望笑:“從個人層麵上說,慕容大哥的姻親,不管有啥要求,我都得盡力幫,但是我做為個人,為私事,是不能動用國家機器的。”


    林序道:“丁青山迴去報信,他走得再快,聖旨下到邊疆需要時間。我可以做什麽?”


    韋帥望呆呆地:“你可以做什麽?我覺得……你一文官,你除了上折子還能幹什麽啊?”


    林序輕聲:“我可以,通知總兵……”


    韋帥望繼續呆呆地:“通知他們逃嗎?”


    林序忍不住笑:“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麽?”


    韋帥望道:“我?我一大俠,我拿刀放將軍脖子上,他就得聽指揮啊,我讓他打他就得打……”


    林序道:“所以,做為朋友……”


    韋帥望說:“啊?!”


    林序點頭:“啊!我就是這意思!”


    韋帥望眨著眼睛看著他:“大大大,大哥,你發燒了?咱要是朋友,我就不能讓你這麽幹啊,我沒事,我幹完我跑了,這小事兒,幫你忙沒問題的。可你幹完你怎麽辦啊?你家皇帝最討厭的不是白癡,而是敢碰兵權的任何人!你就算再熱血再不懼犧牲,你林家一大家子,到時候滅門九族你甘心情願?”


    林序愣了一會兒,笑:“我是文官,多半不會。太祖與我們相約,不殺文官。”


    韋帥望道:“傾家蕩產依舊正常。”


    林序道:“身外之物。”


    韋帥望納悶地看著林序:“你一文官啊!你怎麽這樣啊?你腦子裏有蟲吧?”


    林序道:“我還可以幫你個忙,那些逃兵。”


    韋帥望道:“你可以上折子,你家皇帝理你啊?尤其是你幹了這樣事之後!”


    林序道:“我可以收編他們。”


    韋帥望輕聲:“你敢收編逃兵,你就算不上文官了!所有動了兵權的,都沒好下場。”


    林序道:“我會放手,我是文官,不是武官。”


    帥望沉默。


    林序道:“你其實沒別的辦法處置他們。讓他們放下武器迴家,反而可能是陷阱,是誘降。而且,我也不會帶他們上主戰場,我一文官,我就是做個帶人來支援的樣子,或者我們來了援兵的樣子,拖拖時間。”


    韋帥望摸著下巴:“你真相信我?”


    林序道:“我妹子說你人不錯。”


    韋帥望瞪眼:“啊?”


    林序笑:“你在她眼裏可是傳奇。聽說你小孩子時就被慕容家當成一個巨大的威脅,算得上是個很奇怪的俠義之人。連著好幾封信都是你的故事,堪比白話唐傳奇。”


    韋帥望道:“這麽說來,咱們還真有點彼此信任的基礎。啊,是這樣子的,你是小琴的大舅子,小琴這人挺好,但是脾氣酸酸的,我要是把你們林家幫忙幫得全家流放了,那小子是不會給我好受的,所以……”


    林序道:“我會說這是我懇請。我感覺,各方麵講吧,雖然我們兩國打過,到現在我們還是敵人,但是,就目前這狀況來看,我們肯定是不想再打了,你們奇兵直插京都這種行為,已經清楚讓我們知道,破壞比建設容易,我們埋頭苦建多年的城市,你們一下就掠奪一空。所以,我們可能不會再妄動刀兵。但是,夏國不一樣的,你明白,他們跟你們是一樣的遊擊戰出身,我們相信也一樣可以用銀子擺平,現在,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我們不想給他們錢,你們也不想,是吧?我們想打擊下他們的軍事熱情,你們也想,是不是?當然,我們希望重創他們,你們肯定是希望平衡,不過這是後話。”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這事兒我定不了,你看,我坐五爺下首。”


    林序笑:“我聽說韋教主的意誌……”


    韋帥望哭笑不得:“我意誌個屁啊!”


    林序道:“聽說,韋教主想要保護自己人時,會傾天河水淹沒一座城,也會震下整座山的雪,一聲吼殺掉幾萬人。但是又會……”


    韋帥望站起來:“醉了,我迴去睡了。”


    林序道:“但是你會堅持救不再是敵人的敵人,所以,如果夏國會屠城,你會不會伸手阻止?”


    帥望沉默一會兒:“關我屁事!”


    轉身而去。


    林序呆站在原地:“喂!”


    這是咋迴事?說得好好的!


    哪兒不對勁了?


    歡宴之上,豔絕天下的女王正含笑側耳,身後那個靈俐的黑衣少年屈一膝單腿跪著附耳低語。咦,大庭廣眾之下,你們這是在做啥?


    芙瑤輕輕整整衣裙:“噢,他居然提了那兩次大屠殺。”


    身後的少年慢慢站起來:“教主很不高興。”


    芙瑤笑笑:“承綬,你不知道你家教主不喜歡人提起他殺人的事嗎?”


    冷承綬欠欠身:“我以為,這是戰功。”就象獵人把虎牙掛在脖子上,炫耀他曾經殺死可怕的敵人,證明他的能力與榮耀,以及,他才是活下來的那個。


    芙瑤笑笑:“那你得好好記住了,這是不能說的話題。”


    冷承綬點頭:“是。”


    芙瑤道:“去請那位大俠般的荒唐詩人過來一下。”


    冷承綬隻是拍拍林序的肩,指一下攝政王,林序抬頭,漂亮的女王莞爾一笑,然後向他點點頭。


    林序一呆,叫我過去?管他呢,倒上一杯酒,過去向女王敬酒:“下臣林序,敬風華絕代的女王一杯!”


    芙瑤微露驚訝,笑道:“林學士如此過譽,你家皇上知道嗎?”


    林序啞然,女王你太調皮了……


    芙瑤招手:“坐下說。”下人搬過凳子來,林序一臉疑惑地坐下,嘴裏說著多謝多謝。


    芙瑤道:“你剛才說的,我聽到了。”


    林序瞪眼,啥?你能聽到?


    芙瑤笑道:“有人聽到告訴我了。”


    林序茫然點頭。


    芙瑤道:“你聽到了,韋掌門不但是武林盟主,而且是有爵位的人,他插手,就等於我們插手了,所以,這主意不行。不過……”


    林序往前探探身,快說,啥東西不過?


    芙瑤微笑:“你不用提慕容家,如果慕容參與政治……”芙瑤低頭想想:“整個武林和朝庭會阻止他。所以,我們迴到正題,你做為慕容家的朋友,來請求慕容的朋友幫忙,這是可以的,我會同他談談,他會派給你相應的人選。當然,前題是,你是韋掌門的朋友,你是嗎?”


    林序點點頭:“我們是朋友。私交,公事上……公事公辦。”


    芙瑤笑笑:“你把這次的事件定義為私事嗎?”


    林序沉默一會兒:“力所能及的事。”


    芙瑤點頭:“多喝點,你很快會得到答案。”


    林序點點頭。


    明白了,看起來這裏是女主說了算。


    我多喝點兒去吧。


    芙瑤一聲令下,韋帥望很快被桑成的唿叫聲打斷了寧靜,他在亭台水榭邊的欄杆上坐著發呆,不得不在桑成走過時,迴答一聲:“在這兒。”


    桑成嚇一跳:“你在幹什麽?”


    帥望道:“發呆。”


    桑成問:“怎麽了?”


    帥望微笑:“沒什麽,隻是發呆。”


    桑成道:“公主找你,很急。”


    韋帥望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黑墨墨的湖水,迴頭笑笑:“走吧。”


    桑成不知道為什麽,隻覺得韋帥望的樣子,很象心口中了一箭似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輕輕拍拍韋帥望的後背:“帥望。”


    帥望迴頭微笑:“什麽事?”


    桑成道:“我就想知道,什麽事啊?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韋帥望道:“我脾氣壞,經常會不高興,大哥看到,說聲滾就好了。”


    桑成笑笑:“沒有,你不高興時,隻是一個人呆著。我不太有機會跟你說滾。”每次叫你,你迴過頭來就又笑又鬧了。


    小韋很克製,他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暴燥。可惜,因為他的克製,往往他到了臨界,別人才知道。


    桑成再次拍拍他:“好兄弟,開心點。”


    韋帥望咧開嘴微笑,立刻舒服多了,人隻要做出笑的樣子,就會感覺好多了。


    所以,小韋一直笑。


    韋帥望笑著進了門,一路隨手把所有的杯子滿上了。


    然後倒滿了芙瑤與自己的杯子,兩人舉杯碰一下,慢慢喝一口,芙瑤道:“林序的主意可行。”


    帥望點頭:“是,這人真難得,犧牲家族榮譽和個人前程,比直接去死還困難。”


    芙瑤道:“所以,派方興過去聯係舊部。他能召集他們,當然,如果有人不願再上戰場,也由得他們,如何?”


    韋帥望點頭:“好主意。”好主意,永州已經很深入腹地了,如果在邊境上就打退夏國,那對南國來說,就是大勝,很容易趁勝追擊了。我們不想要一個被打跑的夏國。連吃幾場敗仗,對南國有足夠恐嚇。對夏國來說,走到永州,也人困馬乏了,比較容易打這一仗。永州城池堅固。總之,各方麵來說,在永州打這一仗,是個好主意。


    林序已經走過來:“韋教主才真難得,我第一看到,真的為對手傷亡而悲哀的人。”


    帥望笑:“隻要你不提就好,不用誇我。”


    林序道:“你不習慣殺人?”


    帥望側頭看了他一會兒:“有個孩子,你們國家的,肚子上挨了一刀,沒死,看傷口紅腫化膿的程度,還有發燒,還有,幹裂的嘴,可能躺在那兒一天多了,救不活了,我就,一手托著他的頭,一邊安慰他,一邊扭斷他的脖子。哢的一聲,很奇怪,正常的人的皮膚,忽然間就感覺不一樣了,象塊肉。你想象一下,能習慣嗎?”


    林序呆呆地看著韋帥望,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故意惡心我是吧?”


    韋帥望攤攤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分享一下太可惜了。你提到的那些事,在我和我的朋友眼中,是屠殺。我也這麽認為,是屠殺。我的朋友認為,這個世界如此殘酷,就是因為有我這樣的人存在,你殘忍對手更殘忍,互相比殘忍,這個世界才會如此的殘忍。他深深地傷害了我,我沒想過,在朋友眼裏,我已經是一個殘忍的人,就象史上所有進行過屠殺的屠夫一樣。我贏了戰爭,失去朋友。”帥望微笑:“所以,卑鄙狠毒的事,我隻會為自己國家的人做,不會為你的國家做。我不會幫你的。”


    林序看看芙瑤,喂,你說能幫我的!


    你家這位什麽毛病啊?他他他,他是幹嘛吃的他自己不知道嗎?啥朋友啊,秦皇漢武介意自己沒朋友嗎?


    芙瑤淡定地:“這事兒,本來就是林先生自己的事,我們不會出頭的,方興呢,他是從你們國家投降過來的,如果被你勸誘了,這不關我們的事。當然,我希望你再給我偷偷放迴來。你們國家傳說對降將是不太寬容的。”


    林序忙答應:“君子一言,我不會留下他的。”


    芙瑤道:“你隻管放心,別的,我們會安排。先生自去飲酒。”


    林序隻得離開。


    韋帥望道:“他想要個有功夫的。”


    芙瑤道:“再派個有功夫的小孩兒跟著去也就是了。”芙瑤迴頭看一眼冷承綬:“我看這孩子挺機靈。”


    帥望愣一下:“這毛頭小子挺冒失的。”


    芙瑤道:“跟誰比?你忘了自己這麽大時什麽樣?敢說人家冒失?”


    韋帥望望天:“我小時候也挺冒失,所以現在才落到這地步嘛。”


    芙瑤生氣了:“什麽地步?”你還想登天啊?


    小韋道:“吃軟飯嘛。”


    芙瑤好想抽他,死忍一會兒:“滾!”


    韋帥望笑:“這小子可是冷森家的獨苗,要出事了,我沒臉見他爹。”


    芙瑤迴頭:“小子,你自己想不想去?”


    冷承綬當即跪下:“屬下願為教主為國家赴湯蹈火。”


    芙瑤道:“那就是你了。”迴頭向韋帥望道:“這孩子挺機靈,將來會是你好幫手。朋友這東西,有去有來,同則和,不同則去,何必太介懷。”


    帥望笑:“是是,王爺指點得是。”


    芙瑤默默看著他:“我並非不理解。”


    韋帥望點頭:“我知道,你還是說得對。”


    他們是很好的人,我們各有各的信念,我不能因為他們是很好的人,改變自己來做他們覺得正確的那種人。


    不管怎麽樣,我也隻能做我自己覺得正確的那種人。


    我還有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


    一群有汙點的人。


    與其看不起他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不如承認,我是個……


    帥望沉默了,他依然拒絕承認自己是個壞人,但內心深處,隱約感到,既然,那些事我都做過了,恐怕,我也不能說,我同那些人屠夫有什麽不同。既然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外加中外古今所有改變曆史的偉人都做不到我們曾經以為普天之下人人適用的道德標準——是標準錯了,還是好人永遠贏不了?


    有潔癖的人眼中,這真是個絕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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