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河迴家同冷子靜商量:“爹覺得韋帥望這是什麽意思?”


    冷子靜默默迴顧韋帥望的一生,有這樣一個人,七歲開始接觸各種殺人方式並且靈活運用了,十歲時開始殺,越殺越多,直至水淹五千平民,雪葬數萬士兵,有一天,和平了,他說,希望製定仁慈的法律,不連坐不酷刑。這是,一個放下屠刀的佛?一個聖人?還是……


    在打一場政治仗?


    冷子靜問:“你覺得呢?”


    冷文河沉默一會兒,忽然有點窘:“ 我,我其實一直覺得韋帥望挺好。就是,有點狡詐,可是,真的算是好人了。”臉紅了,我見他第一麵我就覺得這家夥是好人啊,他問我弟弟是不是中毒了,在哪兒呢?我就覺得這人其實挺好,我就實說了,雖然後來文穀一直說我真夠蠢,純是運氣好才會沒事。可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多麽的正確啊,我同文穀就這麽毫發無損地迴家了。我要是象文穀弟弟那麽聰明,我是沒事兒,我弟肯定就不死也半殘了。


    冷子靜問:“為什麽呢?”


    冷文河道:“他,他抓到我們時對我們挺好啊,後來打仗時,也一直不讓我們冒險。”


    冷子靜點點頭,大兒子一直有點“厚道”,這事他知道,在家就是弟弟說啥他信啥。不過老天挺眷顧傻人的,他弟弟對他也一直當親兄弟一樣護著,韋帥望也連根毛都沒碰他,這倒都是真的。


    不過,韋帥望是把你們抓住當人質,你都能感覺出好來?


    當然,這證明韋帥望跟正常人一樣好,隻不過更高層麵的爭鬥,卻不適用這種好,隻適用狡詐二字。


    那麽,他想要幹什麽呢?


    目前來看,他隻是左右立法吧?或者,他會希望把司法權握在自己手裏?或者,至少,是部分分權吧?或者,隻有中立的公平評判才能讓冷家魔教和平相處?那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做為冷家人,希望冷家依舊是武林盟主,但是,能和平相處似乎也是好事。


    冷文河道:“其實,倒不是他對我們挺好,而是,隻要敵人抓到人質,他就會,不惜代價換迴來,為了換迴胡不歸和冷清,都是二換一,大家都覺得,他這樣太軟了點,我覺得,這樣的人,是挺好吧?”


    冷子靜沉默一會兒:“這倒是。”韋帥望做一個單純的人的時候,還是挺不錯的,做為首領來說,這個就比較複雜了。目前為止,冷子靜對冬晨的感覺是雖然不太滿意,但至少沒威脅感,他實在被冷斐嚇怕了,再也不想遇到一個手腕鐵硬又高超到有可能會給他生命威脅的人:“他的意思是,讓咱們支持冷掌門把這種方式支撐下去?”


    冷文河點頭:“是,他的意思是支持冷冬晨做掌門,但是有些已經決定的事,他的意思是,得改。”


    冷子靜道:“有機會我再同他談一下吧。”改,估計是肯定得改,不改持繼不下去。象魔教,這是經了明路了,人家不用再給我們暗塞錢了,我要繼續幹下去,就隻能裁人了,裁人之後,多餘的人幹嘛去呢?恐怕很多人會加入魔教。這樣之後,冷家還能繼續管製魔教嗎?


    冷子靜微微歎氣,唉。


    魔教獨大之後,還能繼續維持公平不?


    不好說啊,沒有韋帥望,也許冷斐就不必露出真麵相,有時候,獨大帶來的是欺壓,也有時,是和平。可是誰不希望自己加入這方強大呢?哪有願意向對手投降換和平的?


    隻得努力爭取自己的實力,然後爭取自己的實力又不如跟在最有實力的人身後保險。人人追在最有實力的人身後,最後發現自己成了實力派手裏一枚棋子……


    冷子靜覺得自己很混亂,毫無疑問他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過以前沒有選擇時,貌似不用這麽操心啊!自由自主的日子是那麽好過的嗎?當家作主了,光享受嗎?家主婆的日子是好過的嗎?


    冷子靜深深歎口氣:我沒那個本事啊!讓我安安靜靜做個舵主得了。其實我的願望就是給秋爺那樣的領導當手下,啥事人考慮得清楚明白,該幹嘛幹嘛,你就聽從命令就得了,當然,如果他不排擠我們的話。


    不過冷秋當年排擠他們,是因為冷湘與冷玉的明顯敵對行為,而且人家自己手下人手夠用。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冷子靜深知他派孩子過去的自保行為被冷秋視為示好了,老爺子後來對自己那兩個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傻兒子深表滿意,對有點尖毛尖刺的三弟家的孩子也印象不錯。


    所以冷子靜幾乎就是不帶任何門派之見地,開始為冷家考慮了。


    對冷家來說,怎麽樣才是最好的?


    不,並不是製住魔教,而是--冷家與魔教真正地一體。他說不好那是一種什麽狀態,但是,大至地說,就是秋爺韋大教主與小掌門並存的這麽一個組和,兩人都掌權,最好是秋爺為主,魔教冷家大家互通有無,來去自由,那麽魔教就真的是冷家的了。因為他本人沒什麽特別的偏好,除了韋帥望做掌門人,他感覺接受上有點困難之外,哪位上台他都覺得可以接受。所以,為冷家考慮,最好領導人能和平共處。當然,那意味著小嘍羅們不用冒著生命危險站隊。


    冷子靜很快想到了一個問題,他是紅劍,和平之後,呃,是否公平競爭之下,大把黑劍會謀求這個位置呢?好在現在白劍沒有一大把了。年輕的白劍成長起來還需要時間。他的年紀也大了,撐不到小白劍們長大,兒子就該接班了。不過,怎麽才能讓兒子順當地接上班呢?現在似乎有一個不錯的開始。韋帥望對他兒子似乎表達了信任,秋爺也表示友好。冷冬晨是一個沒啥私心私情的人,雖然他兒子才能功夫都不是特別出眾,但黑劍身份足證他是合格人選,如果另兩位大人物都讚同,冷冬晨不會獨自反對。所以,如果那些毛孩子不出什麽特別反對的聲音,他兒子是鐵定能接班了。而那群毛頭小子真是完美詮釋了什麽叫“一切未可預料”啊。誰知道他們又會定出什麽奇怪規則來。到舵主的預算再減一半也有可能啊。冷子靜心裏就有點默默地厭惡那些小毛孩兒議員了。你們懂個屁啊,往起一站就直奔自己那塊饅頭去了,一點也不多想。兄弟們,讓能打到獵物的人多吃一口,明顯是有利於整個族群生存的。讓所有族人都能分到一口,那叫仁義,所有青壯年平分食物,那是傻叉。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利益受損時,對他人的不道德就特別容易義憤……


    韋帥望慢慢欠身,冷迪又迴來了,從時間上看,韋帥望覺得冷迪這是同師爺談過了,來打探他的態度的。韋帥望很討厭師爺這種旁敲側擊多方印證的溝通方式。你對別人使就得了,你孫子這麽了解你,你還使這招多傷感情啊。


    不過他也明白,雙方溝通不良,或者當麵互相駁了對方麵子,可能更傷感情一點。他倒無所謂,大不了倒地打滾或者過去抱師爺大腿,師爺的麵子可重要了,不小心戳一指頭,戳破了,誰也賠不起。總不能你無恥生番一樣,人人都得學你赤膊上陣啊。


    想通了,韋帥望就掏掏耳朵:“啥事?我洗耳恭聽。”


    冷迪道:“師爺的意思是,冷家的事冷家人定,教主的意思呢?”


    韋帥望愣一會兒,“噢”一聲,再次欠欠身:“師爺吩咐,一定照辦。”


    冷迪記下來:“那教主是同意了?”


    韋帥望微微尷尬,靠,我能不發表意見不?我老婆的意思是國法最大。你們自己定行啊,得合法啊,你冷家不是法外之地吧?黑社會白社會啊?頂天你們是自治吧,那你犯了國法,得照國法辦理,辦完了,得給我看結果,我說處理的行,那才行,我要是說不行,你就得給我重辦。雖然我通常不會說不行,但是!決定權在我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主權問題不談判啊。


    帥望笑,字斟句酌地:“師爺要是這麽說,我以後會先向冷家請求處置,但是,如果我的請求,如同石落大海,或者有明顯不公,我還是希望有其它解決辦法的。當然,如果師爺說,我必須忍著,我自己再想辦法。”


    冷迪見他說得這麽慢,明顯是要求逐字逐句記錄的意思,雖然他不太明白,還是據實以錄,錄完了,他忍不住又看了兩遍,才明白過來:“再想辦法?這是什麽意思呢?”


    帥望想了想:“就是,我去找我弟商量啊,商量不通我試試揍他,揍他也沒用,我找點乞丐流氓啥的往他身上潑點狗屎狗血什麽的。”


    冷迪呆了呆,然後嘴巴動了動,又忍住,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終於一臉驚奇地:“你開玩笑的吧?是吧,教主,你在同我開玩笑?”


    韋帥望點點頭:“當然,開玩笑。我還能怎麽辦?看卡哪兒了,哪兒卡住了,往哪兒澆點油唄。你說必須得你們定,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定,一審裁定,沒別的路走,小來小去的不值得動刀動槍,也不值得把判決書扔我師爺臉上去,我想要公正,除了砸銀子還能怎麽辦?抬著屍體在冷家山下拉個橫幅坐地上哭啊?”


    冷迪再次呆呆地:“教主,以你的財力武功,好象不可能被不公正的是你吧?”


    韋帥望道:“扯他媽的蛋,有權的不卡有錢人的珠寶金銀,難道去卡窮人的破草鞋老母雞啊?卡出來是白花花的銀子,卡不出來是清正廉明的名聲。當然,我也可以直接把你冷家頭領搞定,可你們現在那兩位,哪個象是能搞定的樣啊?話又說迴來了,一筆搞定老大,跟零零散散地撒銀子給現管,那也不就是個包養與零嫖的區別嗎?”


    冷迪對這個形容隻得掩麵,呆看韋帥望半晌,艱難地:“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韋帥望道:“沒有啊!師爺是我師爺,他老人家劃下道來,讓我站我站讓我坐我坐,讓我爬,我就四條腿走路,讓我滾,我就圓潤地離去。我咋會不同意呢?”


    冷迪心頭再次奔過一萬頭神獸,我靠,這個世界是怎麽了?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大家都用我熟悉的語言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噢噢,我聽不懂的話!他隻得忍住找個東西撞兩下的衝動,默默地把韋帥望的話再看兩次:“就是說,雖然你不同意,但是如果師爺一定要這樣辦,你,你你……你也不會硬頂的意思?”我靠,韋帥望你是我生命中的荊棘啊!當然,小冷掌門是我生命中的癲癇,比你更狠點。


    帥望終於笑了:“我說了啥,你不都記下了嗎?我說的就是我的真實意思,不用再解釋一遍,師爺會明白的。”我去,雖然差不多,但是還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得很明白嗎?我一定照辦,別人怎麽辦不關我事。師爺這麽定,要是能定下來,我肯定照辦,定不下來吧,我盡量不打第一炮,不逼得不行,我盡量不放炮,但是我肯定不會幫師爺,我是我老婆的人了。我永遠同意我老婆的,不管真心假心,反正我的屁股得坐在我老婆這邊啊!這不明擺著的嗎?


    帥望笑眯眯地問:“你跟我談完,還跟誰談啊?不是我老婆吧?”


    冷迪用譴責的目光看他一眼,很鄭重地:“我還會同王爺談談。”


    韋帥望點頭:“那我知道了。”你看吧,師爺心裏多明白啊。其實你跟我談完,迴去跟師爺一匯報,師爺就明白這條路不好走了。隻不過死老頭硬骨頭又屬王八的,咬住輕易不鬆口,必然要同我老婆談條件的。必定會替冷家談個最有利的條件。


    嗯,不行,我得問問他去,他這麽一心一意為了這個把他趕出家園的冷家是為了什麽啊?誰給他許諾了不成?難道這樣子難為我,就能要迴秋園不成?還不是孫子我在給你拚命使勁要啊?你非得踩我嗎?還是,您老人家真是有武林人的反骨啊?


    不過,其實小韋身為武林人,對自己老婆的鐵腕也不是很樂意接受的。要求那麽多做啥啊?現在老子給你撐腰,你盡可以鐵血丹心什麽的,下一任皇帝以何為恃啊?


    隻不過小韋對他那個厲害老婆已經是要啥給啥,拱手江山討你歡也不要緊的了,所以,武林和百年以後的事,關我屁事啊!


    冷迪空白地看著韋帥望:“你知道啥了?”


    帥望道:“知道我知道的了。”


    冷迪一頭紮在自己的本子裏,痛苦大叫:“這種活我幹不了!我幹不了!我是審案子的!你隻要迴答是或不是!韋帥望!你能給我個是或不是的迴答不?”


    韋帥望道:“在多數可能的情況下,也許是是,在少數意外的情況下,不是的可能性也有。”


    冷迪抓狂了:“娘了個西匹的龜兒子!直娘賊!他媽的!你說的是人話啊!還是我變成豬了?!”


    韋帥望無比同情地:“難為你了。又不是我讓你來的。現在輪我問你了……”


    冷迪頓時一驚:“秋爺說他啥也沒跟我說!”


    帥望笑得:“你這迴答倒是無比清晰啊!”


    冷迪沮喪地:“師爺說我自己盡可以發表意見,他啥也沒跟我說。”


    韋帥望道:“那您先生的意見是?”


    冷迪道:“冷家的事當然是冷家處理,同以前一樣啊!涉及皇室或者重大與朝庭有關的,也是掌門與朝庭溝通啊。”


    韋帥望輕聲提醒:“一旦設立第三方機構,比如,你來審時,你會否傾向國法?還是家法?”


    冷迪沉默一會兒:“我有個想法……”


    帥望點頭:“我喜歡同你這樣的人對話。”


    冷迪肚子裏罵,你他媽這是在說我傻吧?我他媽覺得你那樣說話才叫傻!


    你懂啥啊,韋帥望能直說我聽我老婆的嗎?下次見麵師爺就直接給他兩兒大嘴巴,敢情你不痛了!忠孝不能兩全啊!韋帥望隻得和個稀泥,你不知道韋帥望有多討厭你來逼他和稀泥呢。


    冷迪揮揮手,看起來好象在抹去韋帥望抹在整個世界與他心靈上的泥巴點子:“這樣的,我不喜歡國法裏特別嚴酷的法律,比如連坐,滅門,還有審訊時的五刑,斷案時自由推斷。甚至,殺人償命,這樣簡單的判斷,我也覺得不是很適合武林,畢竟,大家習武之人,刀頭上難免有血的,兩人之間都願意武力解決的,殺人償命,不合適。這有點類似,雙方有這麽個生死契約,既然願意自己解決,那就是放棄法律權力了。他們可以自由選擇是決鬥還是告狀。尤其是這種衝動之下動手情況很多,與其部分執行死刑,另一部分逍遙法外,就不如盡可能讓每個使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受到一定的處罰。我覺得這樣更公正也更能減少血腥複仇。比如,雙方立了生死狀的,死傷無罪。雙方一時衝動動了手的,非致命招術導致死亡,關幾年。一方表示拒絕武力解決,要經由仲裁的,另一方堅持動手,這才是謀殺,死罪。”


    帥望沉默一會兒:“好是挺好,取證困難,你這種辦案方式,可能需要巨額經費啊。是否致命招術的判斷,人為因素又太多,有礙公正。哥們,你這一步邁得有點大,從實際出發,先免了連坐比較好,再想寬仁,坦承認罪或者主動自首比較國法減一等處置比較好。可操作性強。”


    冷迪一聽,哎呀教主,你可恢複正常了!我好想念正常的你啊!“可是,為了經費問題,草菅人命,不好吧?”


    韋帥望道:“不好。不過,你說不好,我說不好,也變不成銀子啊!經費就這些,你還能躺倒不幹不成?”


    冷迪愣一會兒,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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