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頭轉迴來,低下頭悶了一口酒,心裏頭也迅速迴轉,尋思著自己應該怎麽辦。


    劍王府今時不同往日,兩位陛下都不重用,如今的劍王府隻剩一個空殼了。


    要是早知道月娘是左丞相的女兒……


    這個該死的青嫵郡主幹什麽,當時非要黏著自己不放呢!


    高永沉思著。


    心裏頭非常不舒服,賭氣的很。


    月娘一晚上都有意無意的注意著,高永那邊的走動。


    人的命運總是萬千變化的,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下一刻,整個人生都會被改變。


    諸葛月珠聽著笙五哥哥在一旁,輕聲說起這月娘的離奇經曆。


    隻說這左丞相的女兒,流落民間多年,三個月前被找迴,前些日子成為了諸葛軒的世子妃。


    月珠瞧著她波瀾無驚的眼睛,心生好奇。


    一個平凡女子,絕沒有這樣的眼神。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月娘這個人……很可惜,她是諸葛軒的世子妃,她倆注定不會能有太多的交集。


    看著她跟一個男人之間的眼神交匯,還有諸葛軒明明看見了也不為所動,這其中發生了什麽呢?她可真的是好奇了。


    -


    月娘注意著高永,看他一臉落寞的離席之後,她假借身體不舒服走了出去。剛剛走出牡丹園,就看見高永站在荷花池邊蹙眉深思。


    四下無人。


    “怎麽,怕我告訴世子和爹爹,你對我做過的事?”


    月娘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側,一臉淡漠。


    高永現在根本不敢得罪她,努了努嘴道:“月娘……”


    月娘歎了一口氣,似乎是所有的症結都得到根治。


    她緩緩又說:“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不甘平庸,想要有一番作為。大丈夫有大丈夫想要做的事,小女子從來都沒有想要阻止,我默默支持這麽久,如今怎麽樣也不能迴到過去了,是該說離別的時候了。我原諒你了,高永。”


    月娘說完,不帶迴頭的走了。


    那年的自己,是最好的自己。


    隻可惜涉世未深,被人誆騙,從此再也沒有自己。


    那年再有一月有餘,他便要上京。趁著他父親母親隔兩日便會上鎮拿貨,她父親母親又經常早出晚歸。他每每纏著她來柴屋幹那檔子事,她拗不過他,對於一個月後他要離鄉,便都半推半就的從了他。


    一年後,他家人都搬走了,據說是去了京城。月娘央求著母親帶她去京城,隻說是想看看那裏的繁華是不是別人口中說的那樣,如天堂一樣,什麽都有。


    母親聽到她這樣說,起初臉上一片驚慌,後聽到她的理由,便恢複了正常。母親拒絕了她,讓她習琴練字,不要在想這件事情。


    直到第二年開春,父親被惡霸活活逼死!


    母親想為父親報仇,頹廢一個月後跟月娘說:“其實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他也不是你的親生父親。當年,我隻是一名婢女,是你的乳母。一次小小的戰亂之後,我抱著你,跟府裏的人分開了。我不想迴去,因為我不想麵對那個整日打罵我的丈夫,於是我帶著你跑了,賣了你的首飾,逃到了這裏。”


    “後來遇到你爹。”


    “我們為了你,此生決定不再有自己的孩子,將你視為己出,全力培育。送你上學堂,習琴學女工,從小到大從沒有讓你幹活過。”


    原來她不是父親母親的親生女兒。


    月娘哭泣問道:“那我是誰。”


    母親緩緩講來。


    “你的父親已經是當朝左丞相了,我一直都在打探他的消息。”


    母親看著月娘的眼睛,月娘的身體已經軟掉了,不知道做什麽反應。


    “那我是……我是……”


    當今丞相的女兒?


    當年的婢女遇上樵夫,現在的所謂的一對夫婦。


    月娘,母親對不起你。


    其實,這個婢女帶著姑娘從追兵手下逃出後,遇見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子。他是一名樵夫,他願意帶著她過與世隔絕的生活,為她撐起一片天空。


    她動了心,在姑娘和他的選擇中徘徊。當時正逢亂世,她和樵夫剛成親不過半年,當今女帝橫空出世,再過了兩月,天下大局已定。叛黨極其羽翼,被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


    隨後,城榜上有了她的畫像,見過她能找到她的人可得黃金百兩的賞賜。


    “孩子,請受民婦一拜。”


    當了十多年的母親突然告訴她,她不是親生的女兒。月娘的腦袋裏很亂很亂,她很想很想告訴她的高郎,問問他應該怎麽辦。


    “姑娘,這些年不是民婦不想送你迴去,隻是當年不得已賣了你的首飾,而且我迴去肯定沒有活命的機會。這是當年典當你金鎖等首飾的契約,你拿著迴去吧!”


    月娘流淚道:“母親……”


    她一直想,都是山裏的孩子,為什麽父親母親要送她上學堂,還給她買極貴的琴,讓她向鄉裏最好的琴師學習。為了她,沒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你迴去了之後,一定要迴來這裏,將那惡霸一命換一命,替你愛你十多年的父親報仇。”


    “母親對不起你!。”


    母親已經哭了一月有餘,眼睛血紅紅的,看見她的樣子,月娘啜泣著:“我會的,我會一直記得的。”


    三日後,月娘上了母親租好的馬車,還給她買了兩個婢女,親自訓誡了一番。月娘偷聽過一兩句,母親用她從未聽過的嚴厲聲向她倆說道:“我家小姐的身份很尊貴,隻要到了京城,依照小姐的吩咐。日後,你們會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到了京城之後,剛巧遇到了高郎的母親。她全程幾乎都不拿正眼看她,隻說:“月娘,我兒子不會娶一個鄉間女子。就算我讓他打一輩子的光棍,也不會同意他娶你這種傷風敗俗的女子,連做妾也不可能。更何況他已經取了郡主為妻,識相的,趕緊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原來他的母親,一直就知道她跟她兒子之間的事情,隻是當做不知道而已。


    她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怔怔地看了他母親一會,帶著兩名婢女向門外走去,門外的郡主麵無表情的盯著月娘。


    -


    高永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味道,有些腳力不穩的迴了屋子。


    被月娘嚇破了膽的郡主,參加完宴會,還沒等到遊園就出了宮。左等右等,郡馬還沒有迴府,直到時間過去了四五個時辰後,郡馬一身酒氣才迴了府。


    “高永,你怎麽才迴來,你知不知本郡主等你已經很久了!”身為劍王府唯一的女兒,受了郡主的高貴封號,自然受萬般寵愛,高永是唯一一個對她求不到的男子,她便求了父親,促成她跟他的婚事。


    諸葛清陽一向不太管後院的事,對女兒的又是要上吊又是要跳樓,腆下老臉,對高永敲敲打打,利弊分析,才促成了這樁婚事。


    夫婦二人對大女兒過於寵愛,以至於她的脾氣一點兒也不像親生的。


    清嫵郡主也慌了神,她之前沒想著要置人於死地,隻是心裏的那顆妒忌心,讓她變得毒辣。


    高永不耐煩地問:“有什麽事嗎?”


    要是以前的清嫵郡主,一定要跟他不依不饒,但是這一次真的是慌了:“齊郎,我……那世子妃不會饒過我的。”


    “世子妃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怕什麽!”


    “我……她來找過你,被婆婆趕走了,當時我不知道她是左丞相的女兒,就命人將她捆住……關在我屋子裏的櫃子裏。”


    高永大吃一驚:“你……你這毒婦。”


    “齊郎救我,她不會放過我的。”


    左丞相是女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做事及其護短,對女帝忠貞不二,得女帝十分看重。父親跟女帝之間的事,她知道一些,要是那個月娘讓左丞相知道了,她做的事,那就完了。


    護短的左丞相肯定會在朝堂上繼續為難父親,也會為難她的夫君。


    高永聽完郡主說的前因後果,想起月娘在王府所說的話,頓時就想起了在鄉下時的情真意切。越發覺得月娘是人間少有,隻可惜他不小心將她弄丟了。


    月娘心思簡單,將他視作全部,對他百依百順,為人溫順端莊,謙和有禮,善解人意。


    而諸葛彩兒,這位授封青嫵郡主的女人心狠手辣,隻知道賣潑,絲毫沒有貴女作態。


    一個當朝權臣的女兒,一個馬上就會過氣的王府之女,況且諸葛彩兒在京城中的風評很是不好。


    高永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青嫵郡主仿佛魔怔了,老是夢見宴會上月娘對自己深深一瞥,眼角的目光冷冽冰寒。性格本就暴躁的她愈發變得戾氣了,侍奉左右的婢女們稍有不慎,就會受到斥責打罵。郡馬高永對她也越來越不耐煩了,隻是礙於劍王爺的麵子,隱忍著,未對郡主發什麽。


    隻是不像以前那樣對她關懷備至,迴郡主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青嫵郡主很擔心他會像對原來的鄉下月娘,那般棄之。


    她想跟母親訴訴苦的,可是那日出嫁,母親便說過,不想再見她。


    高永的母親知道了月娘是權臣的女兒,對於郡主耍詭計讓兒子娶了她的事,很不開心,也開始對青嫵郡主出言無狀,愛答不理。暗地裏尋思著怎麽讓自己兒子的仕途再風順點,畢竟她兒子和月娘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的呢。


    想著月娘好歹也是世子妃,不管兩人不可能了,但對於是同鄉的原因,她總可以向世子也提攜一下永兒,畢竟她婚前不潔,這一點的把柄可是捏在她的手裏的。


    高母細細打算著。


    月娘最喜對她不好的人,先是有度的激怒挑釁一番,再以極卑微的姿態去相捧。如此,世間沒有比這更厲害的毒藥了,由它們滋生的自大的信心與驕傲,會慢慢蠶食著他的精神與行動,慢慢偏移正軌,最終失去所有。


    這便是愛情交易哲學的捧殺藝術。


    正如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拾得雲: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高永和月娘自從王府宴會一別,已有多月不見她。剛下朝走出寶殿時,抬頭望天之際,瞥見了怔怔看著他發呆的月娘。發現自己被他看見的月娘,有些慌亂地轉身走向了內宮。


    今日的她穿著一身白色錦服,離去的背影甚是美麗,讓他本就飄忽的心變得沉重起來。心底裏後悔的念頭再次爬了起來,再也壓製不住。後悔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刃劍,猛地一下插入到他的心裏,身體也跟著悲痛了起來。


    如果當初,他沒有動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現在該有多好呢?


    他的月娘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來偷偷瞧著他了。


    已經來了兩次的月娘,在轉身的時候歎了一口氣,終於對上眼了,再不看她就想要弄出點什麽響動來了。


    向女帝請安後,便迴了王府。


    諸葛軒看著一臉怏怏的月娘,打趣道:“怎麽,不開心。”


    月娘跪拜道:“民女多謝世子爺解救。”


    諸葛軒沉思了一會:“無事,反正我也沒找到自己想娶的人,這個世子妃的名頭你就先占著吧!想要做的事就去做吧!”


    他想要的,不過是左丞相。


    要是有一天有機會,這位左丞相可以不反對他。


    要是沒機會,就依靠著左丞相活下去。


    王妃娘娘經常在佛堂禮佛,不怎麽管府裏的事。


    月娘讓自己從丞相府帶來的嬤嬤,先處理著府裏的零七八碎的事情。月娘就一個人去了京城最繁華的街上,買了串冰糖葫蘆吃著,又看了看河燈。


    家裏一鍋亂的高永,心裏煩悶。出來散散心就看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月娘,頓時跟了上去。


    很多男人總會高估以前的女人,對他的感情,覺得跟自己在一起過的姑娘會對他終身不忘,會很自信的姑娘會一輩子記得他。


    等月娘走到人比較少的時候,高永拉住了她手。


    月娘本能性的想要甩個巴掌過去,但是看見是高永,硬生生地忍住了。這麽好的機會,她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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