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迴。前樹深雪裏,昨夜一枝開。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豔來。


    笙歌站在趙府最好的院子裏,深沉迴憶著,這裏是她‘母親’的居所。她最愛對花吟詩,父親常稱讚她誌趣高雅,是少有的奇女子。


    梅樹群的種類很多,有些早梅已經悄悄展了俏,幽香一陣一陣的傳過來,讓冬月的天浮著別致的雅趣與味道。


    就是這樣一個品味高尚的母親,將她故意教養成一個囂張跋扈人人厭煩的廢物。現在七歲的她,已經是京城裏婦人內宅裏,討論的一定要給兒子避開的貴女。


    娶了她肯定家宅不寧,祖宗基業可能會傾覆在她手裏,最不適合貴妻的人選非她莫屬。


    阿冬默默站在姑娘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好像很悲傷的樣子,似乎姑娘走進這梅園開始,腳步也變得沉重了。


    蘇柔貼身婢女阿月看見了笙歌,忙迎道:“姑娘,快些進來,夫人在裏麵呢!”


    趙笙歌迴過神,走了進去。既是她再怎麽不想麵對裏麵的這個婦人,但是她還是得迎難之上,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世,還是得裝下去。她自己,還是太小了。


    進了門,阿月給她脫下紅色鬥篷,讓一婢女去放好。一旁的婢女端上熱水盆,阿月將她的小手放入盆中,另一婢女用木勺舀好的花油倒在阿月的手裏,然後給笙歌的雙手輕輕揉洗。負責端熱水的婢女再換上新的溫水,阿月給笙歌清洗幹淨後,又用柔巾擦幹她的手。


    淨手這一步算是完成了。


    這是進蘇貴妾屋子的規矩,除了老太太誰也避免不了。


    根據趙父官階,正室夫人院內二十四個奴婢婆子,側室不得多於十二個,就算是貴妾,也不能越過正室夫人,但蘇貴妾整整三十六人奴仆。梅園也是趙府最大的院子,在冬天裏,梅園獨秀,在其他季節裏,也是百花爭豔。


    “我兒,快些進來。”蘇貴妾聲音妙在柔上,對待任何人都是溫生溫氣的。


    “夫人,已經好了,姑娘馬上進來。”珠簾兩旁各有一婢女,用手拉開簾子,阿月小心扶著笙歌走進去。進了裏屋,一陣奇香撲鼻而來,其香淡濃相宜,好聞至極。


    趙笙歌看著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的臉上一片淡然坦誠,似乎沒有做過讓別人拐走她的事一般。隻是她迴來後,蘇貴妾隻看望她了一次,其餘的就是纏著父親給她找最好的補品,去皇宮求最好的太醫,就是沒有守護在床。一次也沒有。


    趙笙歌知她雖不理世事的樣子,但底下早已掌握所有事情。斂好神情,高高興興的請安:“母親萬福金安。”


    然後走上前去討要新的糕點:“母親,今日又是什麽好吃的糕點給我?”


    蘇貴妾生活十分精奢,屋子裏照亮是用著好幾顆東海夜明珠,皇後還送了好些珊瑚,各娘娘們也送些白玉製品給她。金玉滿堂,人間仙宮說的不過如此了。


    聽見笙歌一如往常,蘇柔笑笑:“你白姨送過來的,快嚐嚐。”


    她口中的白姨乃是當今皇後,與她十分交好,在幼時就已經是閨中好友,白皇後經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過來。


    “我兒,除了皇家內室的人,你都不必放在眼裏,因為你是我蘇柔的女兒,知道了嗎?”聽著似乎很讓人振奮。白皇後喜愛笙歌,皇帝因她是原配親侄女,已擬好賜封公主的詔書。隻是上一世被蘇貴妾教導的無法無天,皇帝隻能當這件事情被他遺忘了。皇家的公主怎可如此愚蠢丟麵子,偏偏她自己毫無感覺,自高自大。


    跟往常一樣迴答:“是,母親。我自然是除了榮華公主外,最尊貴的姑娘。”她的臉上閃著得意與嬌縱。


    蘇貴妾聽得很滿意,問起了她遭遇拐賣的事情。


    “母親,你將我教的冰雪聰明,我怎會逃不出來呢!那些個人販,簡直是吃幹飯的,居然敢一個人關押我們六個孩子,趁他解手之時,我跳窗跑出,然後藏在茂密的樹叢裏,逃過一劫。母親,都是因為您教的好,想到母親我就十分有力,就算跑的再累,我也堅持著跑的更遠點,然後遇上南澤世子,就獲救了呀。”


    蘇貴妾的臉上微有慍色,那些個廢物,連個小孩都解決不了。


    她雖謹慎,但沒有想到此時的笙歌早已不是以前的笙歌了。趙笙歌沒有放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幾分錯愕,一分怒氣。


    心下了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說到這個,母親,南澤世子對我來說有救命之恩,女兒是不是應該您帶著我去上門致謝?”


    蘇貴妾對於她懂得的人情世故有一絲絲詫異,不過她很快掩藏下來,摸了摸笙歌的頭:“你身份如此尊貴,過些年就要被冊封公主,這是諸葛王朝以來的第一例,那南澤小子不過是一質子,與你身份天差地別,萬萬不可如此。”


    但其實,她不想讓笙歌結交真正的勳貴富族。南澤王富甲一方,極得聖上皇後看重,那樣的人家該是給她親生女兒留著備選的。


    “可是母親,他跟我說好……”笙歌一副為難的樣子。


    蘇柔給她親自喂了一塊芙蓉糕:“乖,聽母親的,沒有錯。”也許是極善彈奏古琴和箜篌,她白皙如蔥管的手指拿的甚是好看,小拇指微微翹著,整個手掌張得像是盛開的牡丹花蕊,顯得高貴華美。


    趙笙歌乖巧的點點頭,借了點好玩的由頭,出門帶著阿冬走了出去。


    她其實應該被親生的母親疼著,知道自己的父親應該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安心不了跟他撒嬌。笙歌拖著沉重的步伐往海棠苑走去,問起阿冬:“我讓你準備,怎麽樣了?”


    阿冬忙迴答道:“姑娘,都照著您吩咐的,準備好了。”


    趙長離雖然是大夫人的表侄,但是大夫人地位本就比不上蘇貴妾,府裏奴才都是牆頭草,都捧著蘇貴妾。三年前七少爺又去了,大夫人就守著佛堂過日子了。廚房裏的婆子借著大夫人禮佛的由頭,扣了葷食。大夫人的長女這府裏的大姑娘倒是鬧過,蘇貴妾罰了些人,她才吃上了好的。


    至於這個三年前才來的表少爺,就隻有個安飽而已,遇到逢年過節從念慈庵裏接出來,才開得了葷。笙歌跟他一年到頭也隻見過幾次麵。況且他很是安靜,除非父親問些話,絕不多說一個字。


    在她記憶中,隻有到最後他一身玄色官服,頭戴黑色玉冠,騎英俊悍馬,提著純鈞寒劍,當街斬殺判臣賊子,眾人皆匍匐跪下大喊:太師英勇。


    當時她隻覺得,世間最風華絕代的男子非他莫屬。


    後來,才從蘇貴妾口中得知他一二,這般英雄人物,出在她家,她最後才知道,也是蠢笨極了。


    剛迴到府裏,母親院子裏的阿雲領著幾個婢女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姑娘萬福金安,夫人讓奴婢將宮裏賞賜的東西都拿了過來,還說姑娘懂事了許多,夫人允許姑娘多吃點糕點,要是吃完了,奴婢就再送些來。”


    整整十個食盒,想必是把所有不同味道的糕點都送了過來。


    要是還是小時候的趙笙歌,肯定每天都要吃好些糕點。可是現在的笙歌,無論吃什麽都不會讓自己超過六分飽。麵上裝出很高興的樣子,親自拿過了一食盒,高興道:“跟母親說說,我還想要有跟母親一樣的東珠,我總覺得它才配得上我,明天就給我送來。”


    阿雲臉上透著錯愕,知道五姑娘是個囂張的,卻沒想到現在夫人的東西她也要了。東珠乃是東海夜明珠,整個諸葛王朝都沒有幾顆大的,五姑娘居然張口就要!


    見她有些呆愣。


    趙笙歌打開糕點盒子,站在台階上,將糕點倒在阿雲的臉上,小小年紀一身戾氣的樣子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我讓你去告訴我母親,我房間裏也要有同樣大小同樣個數的大東珠。要是明天沒有給我送過來,阿雲你就別出院子了……”


    話裏麵滿滿都是威脅,從打表少爺開始,五姑娘見誰不順眼就打誰,聽說她院子裏的阿竹被打的幾天沒出門,出門後還不敢多說話。


    阿雲是紅嬤嬤的女兒,雖是二等丫鬟,可是自己的母親是蘇貴妾的奶娘,過得日子比一等的丫鬟還要好。還從沒這麽受氣過,可是五姑娘是個囂張跋扈的,要是送不來大東珠,那她會被五姑娘打的。


    趙笙歌音量提高:“怎麽,我沒說清楚?”


    阿月哆嗦道:“奴婢聽清楚了。”


    “還不去?帶不來大東珠,有你好看的!”


    紅嬤嬤晚上迴了府,就聽得女兒阿雲哭喪著臉,讓她去找蘇貴妾幫幫忙把大東珠們送過去。


    “夫人,您可得救救阿雲啊!五姑娘看她的眼神就像要把她打死一般,奴婢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了。”紅嬤嬤在蘇貴妾這哭著。


    蘇貴妾既高興又生氣:“這丫頭愈發了不得了,竟然連我的珍愛之物都想搶過去!”


    紅嬤嬤一邊用手帕擦眼淚,一邊道:“誰說不是呢!五姑娘一迴來,整個人都變了,聽說又跑到表少爺院子裏去打表少爺,表少爺躺在床上,到現在都沒出門!”


    蘇貴妾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奶娘,無奈道:“罷了,罷了,讓阿雲給她送過去吧!然後再把這些消息散出去,讓貴夫人們都知道她的厲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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