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宋泠月還在睡夢中,就被院子裏的喧鬧聲吵醒了,宋泠月起身打開窗戶,發現家裏的聽差和傭人都聚集在院子裏,議論紛紛。


    宋泠月洗漱好,換好衣服,匆匆下了樓,才出屋門,就和趕來的唐風撞了個滿懷,後者看她慌裏慌張,推著她返迴了屋子。


    “這麽急,是要去哪裏?”


    宋泠月看了外頭一眼,問道:“他們在外頭吵嚷了半天,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唐風搖搖頭,拉扯著她進了客廳,指了指沙發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說話。


    宋泠月看他一臉神秘的樣子,心裏更加疑『惑』,順從的坐下,等著他發話。


    “昨夜,有人放火燒了前朝趙大人家的宅子,大火衝天,把租界都驚動了,由於救火不及時,整座宅邸都燒廢了,幸而沒有太多的人員傷亡。”


    唐風說到這裏,抬頭看向了宋泠月,宋泠月還等著他的後話,一接觸到他的目光,頓時愣了一下。


    “那,後來呢?”


    唐風笑笑,“你對這件事沒有看法?”


    宋泠月疑『惑』,“我能有什麽看法?”


    唐風無奈攤了攤手,“好吧!那我仔細分析給你聽。這趙大人的宅邸,住著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你應該是有所耳聞的,此人早年留學日本,巴黎談判的失敗,日本是最大受益者,所以,有些人便把矛頭指向了他。”


    宋泠月對此的確是有所耳聞,聞言驚訝道:“那麽大的火,警察廳都沒有去撲救嗎?”


    “警察廳怕是不想蹚這趟渾水,所以,隻做了做樣子。”唐風苦笑道。


    “這又是為何?”宋泠月更加不解。


    唐風目光指向外頭,“你不是說外頭很喧鬧嗎?這院子裏的喧鬧,遠比不得大街上,大街上已經鬧翻了天,學生罷課,工人罷工,開始打著條幅滿街遊行,都鬧到了總統府。”


    “啊?外頭學生在鬧事?這又是從何說起?”


    唐風抹了抹下巴,“從何說起,怕是要從幾個月前的外交談判說起,具體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但是國內的形勢變了,這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宋泠月也是一知半解,這會子功夫,在家裏已然坐不住了,自己出去,家裏肯定是不允許的,隻得央求了唐風,讓他帶著出了門。


    果然如他所言,一到大街上,宋泠月就聽到了高喊的口號聲,看到人山人海的遊行隊伍,隊伍裏高舉著橫幅,大多是學生,群情激昂,還有一些工人跟隨,普通百姓,不過是跟著看個熱鬧。


    宋泠月跟著遊行隊伍一路小跑,前頭有些學生的製服很眼熟,很像她曾經讀過書的女子學校的校服,她想去前頭看看,有沒有認識的人。


    “小月,你別跑那麽快!”唐風生怕她被隊伍衝散了,緊緊跟在後頭。


    宋泠月提著裙擺,腳步飛快,很快到了隊伍的最前頭,打頭的是幾位學者打扮的人,其中不乏社會上有名的學者,名校老師和校長,還有學生代表,手持橫幅,一個個感慨激昂。


    再往後頭看,人群中一個四十歲上下,穿著一件灰白『色』棉布長衫,帶著一副黑邊框眼鏡,赫然是吳老師,也是昔日宋泠月的老師。


    宋泠月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唐風,他被遊行的隊伍隔在了後頭,隻能看到他時不時往這邊張望,神情焦灼。


    宋泠月急的跺了跺腳,也顧不得等他,撥開身邊的人,擠進了遊行隊伍裏。


    隊伍裏幾個大學生,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子突然闖進來,以為她是加入隊伍的老百姓,立即把她拉到了裏頭,遞給她一麵用『毛』筆字寫著標語的彩旗。


    “女士,你也是來響應我們的嗎?拿著這麵旗子,跟著我們走,維護主權,誓死扞衛到底。”


    “誓死扞衛到底!”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唿喊聲,宋泠月訕訕的點了點頭,拿著那麵彩旗,一邊跟著隊伍走,一邊奮力往前,去找吳老師。


    隊伍穿過一條街道,來到了中央大街,吳老師正要走到隊伍最前頭去,宋泠月趕上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吳老師詫異的扭頭去看,看了好一會兒,也認不出她是誰,又看她打扮不像是學生,不由驚訝道:“這位女士,您是來響應我們的嗎?”


    宋泠月擠到他身側,跟著他快步往前走,心知自己的樣貌大變,他已然認不出了,就說道:“吳老師,我是您曾經的學生,您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小月。”


    “小月?哪個小月?”吳老師疑『惑』問道。


    宋泠月怕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索『性』沒有迴答,徑直問道:“吳老師,我們這隊伍是準備去哪裏?總統府嗎?可是據我所知,總統這幾日並不在府上,去了也未必見得到他。”


    她這消息,都是從唐風口中得知的,自從容氏接受了總統府的拉攏,唐風和總統府的來往也密切了許多,知道總統的消息,也不足奇怪。


    吳老師卻是不明白的,聽她說的信誓旦旦,便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們方才的確從總統府前鬧過一陣,卻沒有結果,隻能繞著大街遊行,希望能得到各方響應,好引起他們的重視。”


    正在這空當,前頭的大街上,出現了一排排持槍的『政府』步兵,還有穿著製服的警察,長槍木棒,橫立街頭,大有阻攔隊伍前行的架勢。


    隊伍中突然起了喧嘩,緊接著,激烈的口號聲再度響起,都淹沒了宋泠月和吳老師的說話聲,宋泠月被這昂揚的氣氛渲染,也不懼前頭的警察,跟著學生一起唿喊起來。


    “維護主權,誓死扞衛到底!”


    “打倒賣國賊,還我主權!”


    遊行隊伍和前頭的警察、士兵僵持著,絲毫沒有退縮,唿喊聲一聲比一聲高。


    警察隊伍後頭的寧廳長,手中握著一把勃朗寧,緊張的手心都冒出了汗,雖說他是來鎮壓遊行的,可是真要他把子彈打到手無寸鐵的學生和老師身上,他做不到,更何況,這些群情激昂的學生此刻做的,正是他有心卻無能為力的事情。


    吳老師看警察遲遲不讓開道路,邁步便要衝到最前頭,宋泠月擔心他的安危,也要跟過去,身後的唐風卻在此時追了上來,一把又將她扯了迴來。


    “你瘋了?前麵的人手裏拿的是槍,你要去擋槍子兒嗎?”唐風把她扯到隊伍的邊緣,對著她怒吼一聲。


    宋泠月胳膊掙了一下,躲開了他的手,皺眉道:“怕什麽,我老師都衝到前頭去了,我也是國之子民,這些學生尚且有血『性』,我就不能出一份力嗎?”


    唐風真恨不得一巴掌將她拍暈過去,卻不得不忍著耐心,咬牙解釋道:“你跟學生不一樣,你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嗎?一旦被警察認出來,肯定第一個那你開刀。”


    “那我更要去了,不然讓他們去流血犧牲,我眼睜睜看著嗎?”


    唐風嘴裏嘖了一聲,越發急躁,“他們不會有事,這些人不會對一群學生動手,你不一樣,你衝過去,一旦被他們利用,那這場運動的『性』子就變了,就會成為一場暴動,到時候,會害死更多的人。”


    此時前頭的老師和學者,還有學生代表,胸口都抵到了警察的槍口上,後頭的喊聲愈發高昂,群情激昂,情勢之緊張,一觸即發。


    唐風扯著宋泠月,想把她帶出去,宋泠月卻大力一揮手,推開了他,苦笑道:“唐風,或許我考慮事情沒你那麽周全,但我也不想退縮,有些事情,你不去做,就永遠不知道結果。”


    宋泠月說罷,對著唐風搖了搖頭,一步步後退,再次返迴了隊伍中。


    前頭的躁動更加厲害,隊伍中的學生紛紛向前湧起,把唐風擁擠到了外頭,他眼睜睜看著宋泠月沒淹沒在洶湧的人『潮』中,消失在他眼前,卻無能為力。


    其實她誤會了,他沒有想退縮的意思,從來都沒有過,也永遠不會,他隻是不想讓她受傷害,不想失去。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槍響,讓喧鬧的隊伍一下安靜下來,唐風心裏一慌,撥開前頭的人,拚命地向前衝去。


    幸好,前頭的警察隻是衝天打了一槍,並沒有人員傷亡,警察廳的廳長站到高高的警車頂上,掃了一眼底下的學生,昂聲開了口。


    “諸位誌士,請你們冷靜一下,你們這樣鬧遊行,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隻會讓事態發展越發惡劣,你們是讀書人,應該以更加文明的方式,而不是用這種粗魯的……哎,你別推車啊,你給我住手……”


    原來前頭的幾個學生代表聽下去,紛紛推開擋路的警察,圍到警車跟前,去撼動車子,想要把這個大言不慚的警察廳長推下車。


    “來人,來人,拉開他們,這幫小兔崽子!”警察廳長咒罵道,一個不穩,從高高的車頂上滑了下去,狼狽的跌在地上。


    “嘩”的一陣人『潮』湧動,學生隊伍不管不顧的一起衝了過去,推搡的推搡,奪武器的奪武器,跟警察和士兵動起手來。


    警察廳長扶著車身站起來,扶正了頭頂上的帽子,看著洶湧而來的人,衝破阻攔,如『潮』水般不可阻擋。


    幾個學生衝到他跟前,想把手上的文件丟到他身上,他的副官見狀,『摸』出手上的槍,拉上槍栓,抬手就是一槍。


    “別傷害他們,他們隻是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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