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兩隊人馬返迴的人影,三木這才知道自己今晚的刺殺行動失敗了,他隻好失望地帶著木下和剩下的二十餘人垂頭喪氣地返迴榮城。


    迴到當陽路大福貿易地下室裏,見栗子和山風他們也都一個個喪著張臉,三木知道他們的行動跟自己一樣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個時候,這才明白栗子事事不順的心境。感同身受,他開始後悔在此之前自己對栗子的傲慢和無禮。


    他跨步上前給栗子深深鞠了一躬,非常誠懇道:“栗子小姐,之前是我的不對,三木在此向你賠禮了,還請多多包涵。”


    他的突然之舉令栗子吃了一驚,微微後退一步後,她又趕忙上前扶起他,軟糯糯地道:“別別別,千萬別這樣,三木君如此大禮,栗子實在承受不起。快別這樣,三木君,來,我們迴裏屋坐下相商。”


    說著,她向三木微微彎了下腰,然後手優雅地一擺把他請進裏屋。


    這是一間純粹的日式小屋,正麵牆上掛著一幅明治四十五年製式陸軍軍官正裝的裕仁天皇的上色掛像,小眼睛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左邊掛著章日旗,右邊掛著旭日旗,天皇下麵是香案,香案上擱著軍刀架,刀架上一把打刀(太刀)一把脅差(小太刀)。


    (也許他們的祖先還真的是個賣燒餅的,所以喜歡拿燒餅做旗子。這樣掛著,瞧上去,分明是這皇帝挑著一擔子在“燒餅燒餅”地吆喝,瞧他那雙小眼分明是一雙賣燒餅人的眼睛。這刀還分什麽打刀脅差,分明是因為自己手太短,在砍燒餅時若沒帶板凳的話則拿長刀砍,帶板凳了就用短刀砍。)


    兩人在榻榻米前坐下,栗子給三木和自己倒了杯茶。喝的時候,她始終盯著三木看。


    喝完之後,栗子一邊擱下茶杯一邊眸光閃著道:“三木君,沒事的,我還有一支人馬可用。”說著,她舉手拍了拍。


    片刻之後,一個蒙麵女人進來。栗子抬手指著道:“三木君,這位是‘刺刀一號’。”接著,又指著三木道:“一號,這位是特高課三木少佐。從今日起,一號,你負責執行刺殺行動。三木君,你負責執行‘白鳥’行動。我手中還有一隊人馬可供你指揮。他們不日將到。”


    說著,她向三木招了招手,示意他貼近些來。這個時候,三木沒有理由再拒絕。眨了眨眼後,他俯身把頭貼了過去。


    栗子開始在他耳邊嘀咕,三木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


    下班時,趙局長站在大門口四下瞅了瞅,見孫正盛從身邊經過,連忙叫住他:“孫正盛,你給我叫輛黃包車來。媽的,今天真是活見鬼啦,這警察局門口連輛黃包車的影子也不見。”


    孫正盛搔搔頭皮,四下打量一圈後,也深感奇怪道:“欸,還真是。這都怎麽啦?我們可沒得罪那班車夫啊?局座,您咋不坐車呢?”


    “今日幾個朋友相聚,都煩屁股後麵跟著條尾巴,約好一起打車去。”


    “不會吧?難不成你們相約到大世界要一塊去捧那新來的頭牌麗麗小姐?我可是聽說那位麗麗小姐生得水靈水靈,賊漂亮,都迷死一大堆人。”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後,孫正盛不無調侃道。


    趙局長立馬瞪他一眼,沉著臉罵道:“去,你這臭小子,敢調侃自己的上司,你不想活了?信不信我扣光你這個月的薪水?去,別磨蹭了。”


    這趙局長張口就要扣他薪水,並且揚言要一下子扣光,孫正盛的臉頓時都綠了。他連連告饒道:“別呀別呀,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全給局座扣光了,我一家子這不都要喝西北風去。”


    趙局長嗤了一聲,揶揄道:“狗屁!我還不知你的底細,你就一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哪來的一家子?你以為拿這一句土到掉渣的江湖套話就能唬弄到老子?去去去,趕緊去,我正急著趕過去,那邊都等急了。”


    孫正盛是警察局偵緝隊隊長,精明能幹,人也伶俐,趙局長非常喜歡他,兩人的關係也十分要好。


    見趙局長一副真著急的神情,孫正盛也不再跟他閑扯淡了,急忙扭頭一溜小跑而去。


    一支煙的工夫後,孫正盛乘一輛黃包車過來。下車後,他小心翼翼地將趙局長扶上車去。


    “走吧,華陽路42號。”坐穩後,趙局長低聲咕嚕了一句,然後閉上雙目靜養去了。


    盡管他的聲音很低,但孫正盛耳尖依然聽清楚了。趙局長離開後,他兩眼一直骨碌碌地瞅著,嘴中還不停地喃喃道:“華陽路42號,42號……”


    “隊長,你叨叨咕咕念叨個啥?”突然,耳邊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這冷不丁的,把孫正盛給驚了一下,但聽聲音不用瞅也知道是自己的手下劉子豪,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


    劉子豪人精精瘦瘦,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個兒又不高,滿臉稚氣和羞澀,說話細聲細氣的,跟個小姑娘似的,人稱“小六子”。


    他跟孫正盛最貼心,是孫正盛的跟屁蟲。他從局裏出來,見孫正盛神經質似的念念有詞,不禁好奇地問道。


    孫正盛頭也不迴地應道:“沒念啥。走,我請你吃叉燒去,聽說佳和裏弄新設了個攤點,專門做叉燒。據說那老頭手藝特好,把麻油燒得特香,做出來的叉燒不僅味道好極了,而且油潤發亮,鮮豔奪目,瞧一眼就能勾出你的饞蟲來。”


    一聽說請吃,當然把小六子給樂壞了。他滿臉笑嘻嘻的,連眼睛都笑眯了,連連點頭道:“好呀好呀,我也聽說了,早就想去吃,隻是一直沒機會過去。”


    “行,那就走吧。”


    說著,倆人徑直往北而去……


    天色擦黑時,趙局長一路徑直趕到了華陽路42號。下車後,他抬手看了看腕表,長籲了口氣,瞧他的神情,像是沒有遲到。他取下大蓋帽夾在腋下,抬手理著亂發,然後抬頭瞅了瞅42號的大鐵門。


    這是一幢歐式別墅,規模不是很大,但精致氣派,一瞧就知道這住著的主人很有品位。瞅了一陣後,他抬手按響門鈴。


    “來了,是鴻達嗎?”從屋裏馬上傳來一道鶯鶯細語,婉轉而又軟糯。聽這親昵的語氣,這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接著,裏麵別墅的門開了,並探出一張年輕而姣好的臉蛋來。她探頭瞧了瞧,見到趙局長正朝自己眯眯地笑著,連忙雀躍般的蹦出來,打開小鐵門後一把將他拽了進去,然後又雀躍般地掛在他胸前,把櫻紅小嘴一下給貼了上去。


    這猝不及防的,把趙局長弄得有些慌神,連腋下的帽子也弄掉了。他輕輕推了推,別開臉道:“麗麗,別,進屋裏去吧。”說著,馬上又伸嘴親了下她的臉蛋。


    這女人正是孫正盛嘴中說的那頭牌,剛來榮城不久。在一次舞會上,經商會副會長閎新書一牽線倆人便好上了,並且被趙局長包養在宅外。這別墅是閎新書送給他的,正好用來金屋藏嬌。


    麗麗年方二十,很會膩人,這說話跟她唱歌一樣,細膩溫婉,清清爽爽,不嬌不嗲,同時,又十分乖巧,正是趙局長喜歡的這款。


    麗麗自然是聽他的,但又噘了噘小嘴,十分不情願地跳下去。


    趙局長一手拉著麗麗一邊又彎下腰去拾取自己的大蓋帽。


    進到別墅之後,倆人自然是吧唧吧唧地親在一起。親熱許久,麗麗忽然一把推開他,噘著小嘴不滿道:“這好幾天都不見你人影,不會是又瞧上誰了吧。你們男人真壞……”


    見她突然生氣,趙局長連忙解釋道:“哪有啊,麗麗,你可冤死我了。這些天我都忙得腳不點地,連眯會兒的時間都沒有,哪裏還有這份閑心?”


    “騙人!我才不信。你一個大局長,有那麽多手下,有啥事還要你去親自跑腿?”麗麗翻了下白眼道。


    “真的。難道你沒聽說嗎?我們的上頭出大事了,老頭子讓人給逮了,到處是一片喊打喊殺聲,都亂成一鍋粥了。我們天天開會,天天開會,一天到晚連軸轉,天天商量著如何如何開展營救,如何如何保老頭子的命。我早就說過,國府不能縱容這小日本,不能放著小日本不打老想著法去剿共。結果你瞧,這不就出大事了。不過還好,這共黨倒還大度,沒有落井下石,正在和我們談判。我估計我們真的要跟日本人幹仗了。這日本人也真是可惡,放著自己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跑到中國來折騰,我見著就來氣,依我的脾氣,早該把他們給打迴去了。”


    “是嗎?我人都被你關在這金絲籠裏了,這外麵縱使鬧翻天了我又咋能知道?欸,你咋如此恨日本人呢?”


    見趙局長一提起日本人就一副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麗麗十分好奇地問道。


    這趙局長是東北人,又怎麽會不恨日本人呢?更何況在榮城他也親眼見過日本人的囂張。但在麗麗麵前,他不願多說這些壞心情的糟心事,麗麗問他,他根本沒打算迴答。


    趙局長將麗麗一手又圈進懷裏,輕笑道:“麗麗,我們不說那些糟心話題好嗎?莫壞了心境,那樣好沒情致。來,讓我們好好親熱親熱,好些天都沒跟你親熱了,怪想你的。”


    說著,他把嘴給堵了上去,但麗麗馬上別過頭去躲開,並伸手擋住,翻他一白眼,然後聳起鼻子一臉嫌棄道:“你都幾天沒洗漱了?一股子怪味,難聞死啦,我人都被你熏得喘不過氣來。”


    “噢,還真是。你不提起我都把這茬給忘了,這都差不多有四天了吧。行,我去洗洗。你等我。”


    麗麗的嫌棄令他幡然而悟,他拍了拍腦門,然後開始脫外套,一邊脫又一邊問道:“麗麗,這些天你咋過的?我都擔心死啦,生怕你一生氣不要我了。”


    說著,他自顧自地進了盥洗室。接著,從裏麵傳來了嘩啦嘩啦的水花聲……


    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後,趙局長穿著睡衣拿浴巾一麵揩著頭一麵拉開門,但他立馬愣住,愕然地瞪著門外……


    因為,在門外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著他。他驚悚地後退一步,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嘴翕合一下,十分艱澀地開口道:“麗麗,你……”


    麗麗舉著趙局長那把勃朗寧一步一步地逼過去,滿臉笑盈盈地揶揄道:“趙鴻達,你沒有想到吧?我都問過你了,你為啥會如此恨日本人,可我正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啊,你恨我嗎?”


    瞟了一眼槍口後,趙局長望住她滿臉驚訝道:“你是日本人?”


    “正是。”麗麗輕啟紅唇,而目光依舊那樣溫婉柔和:“我就跟你實話說了吧,我是日本特工,刺刀二號。我的真名叫清水明麗。趙局長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告訴你也無妨,索性都給你說了吧。”


    趙局長恍然什麽都明白了,他若有所思道:“清水明麗?”然後,又忍不住地笑笑:“這名字多美,可惜了,可惜了。噢,對了,在日語裏麵,這‘明麗’是啥意思?能給我說說嗎?”


    這人還真是心大,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問我的名字?她狐疑地望著他眨了眨眼道:“日語跟漢語的意思大同小異,在日語裏麵,‘明麗’跟漢語的意思差不多,用法也差不多。不過,這些你不需要再知道了,因為今晚你必須死,誰叫你恨我們日本人呢?”


    說著,她緩緩扣下扳機,接著,“砰”的一聲響起,子彈正中眉心,他應聲仰麵緩緩倒下,但雙目圓睜,仿佛在恨自己。


    清水明麗上前伸手一抹,將他的眼睛合上,並喃喃道:“別恨我,誰叫你跟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呢?”


    說完,她轉身出去,環視一眼屋子,然後徑直離去。


    在一條小巷最黑暗的角落裏,清水明麗挺身向一個蒙麵女人道:“報告一號,二號目標順利鏟除!”


    蒙麵女人點了點頭,目光一閃望向小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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