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了許久,王排長終於開口,在黑暗中看到對方一雙冷酷的眼神後立即恢複了一絲清明。


    “你要幹嘛?別……別亂來……”


    “你說呢?”


    聲音很冷,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幽靈一般。


    霎時,恍然明白一切,他驚恐地瞪大眼睛開始後退,手本能地摸向槍。


    但為時已晚,對方沒有給他任何出手的機會,隻見黑影身形突然飛轉如一陣旋風一般,王排長霎時眼前一花什麽也看不清了,恍惚間,黑影驀地出現在身後。


    槍已在手,但剛要迴頭便聽到哢嚓一聲,他這頭就倏地調了個個兒,兩眼睖睜睖睜地瞪著對方,眼珠轉動一下開始慢慢散光,接著又悄無聲息地慢慢失去生機……


    翌日清晨,雲清早早醒來。剛剛洗漱完,張明寧就提了盒熱氣騰騰的麵湯進來。


    “老大,我算準了,但沒料到竟會一分不差。來,用熱湯麵祛祛山裏的寒氣。”


    說罷,他將飯盒遞給雲清,而目光卻落在台子上那張軍用地圖上麵。


    那台子十分簡陋。昨天,他和趙虎合力搭建的。雖說簡易但也費了二人不老少的神。


    其實,搭台子簡單,打四個木樁鋪上塊台板就完事,但關鍵是這台板沒處弄。這荒山野嶺的又沒戶人家,二人尋了大半天也沒有弄著,最後沒法子了,張明寧隻好去撬了塊墓碑來再鋪上塊軍用毯才算完事。


    擔心雲清害怕,都一直沒敢告訴她。這若是說了,估計連殺他的心都有了。


    “你看看吧,昨晚又補充了一下。但我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共黨突然又殺迴大山裏轉悠領著我們直兜圈圈幾個意思?不會有別的企圖吧?”說完,雲清坐下開始吃麵條。


    張明寧俯下身子一邊看一邊輕敲著台麵,接著又開始比劃,比劃來比劃去擺弄了許久。


    最後,他皺起眉頭道:“老大,為了以防萬一我看還是給黃團長發份電報吧,請他派一個營把銀山鎮給圍了,這幫赤匪若真要直奔榮城的話還有一條道可走,那就是從小石山直插柿子嶺磨盤山再折東而去出香草山到小溝寨,由那兒再直奔銀山,這條道雖然難走但路程最近,若果真如此的話他們便徹底甩脫我們。最後,我們也隻有去永和守株待兔了。”


    雲清一邊吃麵一邊側目而視,斜睨幾眼之後問道:“陳偉他們有消息嗎?”


    “沒有。老大,難不成你真指望這叛徒幫你剿滅這股赤匪嗎?”


    “寧哥,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以後別老把叛徒叛徒這詞掛嘴邊了。這陳偉叛變共黨雖說迫於無奈但幫我們剿滅榮城地下黨可是立了大功,若是共黨知道這都是因為他出賣的又豈能饒過?


    因此,不管怎麽樣他也必須跟著我們走。我不求他手上直接沾一星半點共黨的血,但起碼他能為我們所用。說白了,我隻借他的腦袋用。”


    說罷,她囫圇地吞了幾大口,然後就著熱湯噓噓了幾口下去。


    還別說,這熱湯真管用,滾燙燙地幾口下去這心口一股暖流瞬間就漫遍全身,一下子渾身熱乎乎的,隻見她頭上騰騰地直冒著熱氣,額上也滲著一層密密麻麻的細珍珠似的毛毛汗來。


    雲清拿手扇著一陣嗬嗬之後掏出帕子輕撣了幾下,把額邊和麵頰的細汗拭去。


    張明寧一直在旁邊瞧著,吮著根指頭兩眼直勾勾的,連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像極了花癡。


    “黃排長他們也沒有消息嗎?昨天派他們去跟蹤並幫著傳遞一下情報,這都一整晚了,怎麽連一點消息也沒有呢?”


    仿佛沒聽見似的,他依舊在發癡。瞧他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一二傻子。


    “寧哥,寧哥!你幹嘛呢?”


    雲清朝他瞟了一眼,見他這副傻樣臉色頓時微微一紅。


    聽到喊他,張明寧終於迴過神來,見她滿臉嗔怪便撓著頭皮訕訕而笑。


    正在這時,趙虎在帳外喊了聲報告。


    朝他瞋了一眼後,雲清隨口叫了聲,“進。”


    很快,趙虎進來了,但他攙扶著一人。


    一見那人後,雲清噌的一下跳了起來,連忙問道:“陳偉?咋是你呢?發生啥事了?”


    陳偉衣衫襤褸渾身髒得像隻流浪狗樣,滿臉的汙垢,還萎萎靡靡的,哪哪都沒有一絲生氣。


    見他一副死相,張明寧上前揮手啪啪地給了兩個耳光,把他摑得一愣一愣的,愣瞪了半天後,他終於開口了。


    “完了,死了,全完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他語無倫次,顛顛倒倒,就隻有一個意思,他們全都被滅,王排長他們一個也迴不來了。


    雲清算是聽明白了。她十分震驚,但要弄清事情真相又必須等他清醒,於是,問趙虎道:“他怎麽迴的?”


    趙虎說:“哨兵發現的,他暈倒在營地前麵。我正巧路過,哨兵就將他交給了我。”


    聽完之後,雲清又將陳偉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然後揮手道:“扶他去休息吧,看情況沒啥大問題,可能是受了驚嚇,再加上疲勞過度才成了這副狗熊樣。”


    接著,又對張明寧道:“寧哥,我們走吧,去李營長那兒,向他通報下情況。”


    說罷,她徑自出了營帳……


    打掃戰場時,終於發現王衝和林豆二人。他昏死在那片凹地的灌木叢中,而林豆則一直守在旁邊。


    她早就蘇醒了,隻是人像個傻子一樣,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著昏死的王衝發愣,一直不吱不聲,像是真被嚇壞了。


    對於一個姑娘家家來說,這是第一次上戰場,那陣仗大概從未見過,隻怕是早被嚇破膽了。隻見她臉色蒼白兩眼無神,兩個戰士扶她的時候渾身仍在不停發抖。


    王衝的傷勢說重不重,小腿貫穿傷,左胳臂鑽了個眼,彈頭還留在裏邊,並沒有其他致命傷,隻是因為流血過多而昏迷不醒。


    他的那些隨從和弟兄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些輕傷,養他個三五天準又能活蹦亂跳。


    這下好了,不收留也得暫時收留一下,隻有等他傷勢好轉後再作計較。


    打掃完戰場,隊伍迅速向磨盤山轉移。趕到的時候,林子山帶領行動隊大隊人馬早早地在那兒候著。


    天色也很快就黑了。晚上,跟大家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動路線的時候,大家談到了王衝的事情。


    常玉娟十分糾結。她憂心忡忡,因為他們執行的任務比較特殊,屬於絕密行動。臨出發前,三號反複交代,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決不能有任何疏漏。


    更何況這王衝和他的人都來路不明,不知底細,不知深淺,萬一混進奸細咋辦?這次任務就有可能半途而廢。


    林子山也有同樣的顧慮。憑多年的政保工作經驗,他敏銳地感覺到王衝他們絕不是一般土匪那麽簡單。


    首先,他們的做派兵不兵匪不匪,說兵又一身匪氣,說匪又一個個訓練有素,堪比軍人。但哪兒不對一時又沒個頭緒。


    其次,這土匪畢竟是土匪,未經過改造的土匪一身土匪習氣難改,會時不時地給你捅個簍子。而行動隊不同於其他部隊,任務特殊,行動絕密,絕不可出現任何紕漏,更不能因為紕漏而導致行動失敗。


    因此,他也不主張吸收王衝他們加入……


    夜深人靜了,大家陸陸續續地進入了夢鄉,磨盤山上一片鼾聲,還時不時地傳來一兩聲夢囈,聲音很低的那種,含含糊糊的,到底說些啥,沒人能聽清。


    這時,一條黑影忽然出現了,身手十分敏捷,飛出東邊的林子後一會兒彈跳一會兒縱撲,避過兩道崗哨後又幾個縱飛撲入西邊的林子去了。那裏正是常玉娟和林子山他們宿營的地方。


    但黑影並未停留,而是躡手躡腳地穿過營地徑自朝一道小山坡走去。


    小山坡裏水流淙淙,十分清脆,這是一條小山溪。


    來到溪水邊,黑影站住蹲下,伸手在水裏洗了洗,又兩手澆著淋,一遍一遍地淋,又澆著看,水從手指滑落,黑暗中,嘩啦嘩啦的,閃亮閃亮的,最後雙手掬著喝了幾口。


    喝完水後,黑影緩緩起身,站了一會兒,再轉身朝溪邊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樹走去,走近後伸手搭在樹幹上湊近上上下下地看了幾遍,再撫摸著,接著又繞著樹走了一圈,最後停下。


    黑影在樹底下站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盯著看,明晃晃的,發出幽幽的銀光,許久之後,似乎下了決心,上前開始在樹幹上刻刻劃劃,像是在刻兩句詩,費了不老少的功夫才刻完,然後低聲吟詠了兩遍: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這是唐代詩人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中的兩句。刻的是楷體字,字體端莊工整,雋永秀麗,頗有黃庭堅的風範。


    到最後,黑影終於轉身而去,十分果決……


    翌日清晨,大家去溪邊洗漱的時候,有人發現了這兩句詩。於是,引來一眾人圍觀。因為這字刻得太美,而且是新刻下的,引起轟動,大家在紛紛爭論……


    “這是王曦之的字體……”


    “是蘇軾的……”


    “嗤,不懂就別瞎猜,都爭個屁呀,這分明是黃庭堅的。”


    “……”


    大家吵得不可開交。這吵吵聲驚動了常玉娟和林子山二人。


    倆人先後來到樹下認真地審視起來。


    “不錯不錯,這字刀工不錯,而且還是新刻下的。隊伍上竟有這一號人物?這人誰呀?我咋就沒發現呢?還真是藏龍臥虎哦。”


    看過之後,常玉娟笑盈盈地誇道。她可從不誇人,而這次卻破天荒了。


    林子山的態度跟常玉娟迥然不同,他滿臉肅然,默默地看了許久,之後,竟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隻是一小段插曲,一番轟動過後,大家準時整裝出發了。隊伍沿著磨盤山山梁向東而去。


    而天竟然奇跡般的晴了。之前,天空還灰蒙蒙的,這時,一輪朝陽噴薄而出,像衝破黑暗的囚籠一樣光芒四射,霞光萬道,燦爛無比,把廣闊無垠的山野映得金碧輝煌。


    太陽在冉冉升起,隊員們身披霞光,臉上流光溢彩,生動活潑。


    望著初升的太陽,常玉娟內心發出一聲感慨,這個世界縱使黑暗荒蕪,但又無時不在放射光芒,因為黑暗隻是一小會兒安靜。


    又是一天過去,傍晚的時候,他們準時到達香草山。


    香草山,漫山遍野地長著藿香草。走進山裏,一片橄欖綠中籠著一片紫色,那種泥土的芳香混合著木香的味道頓時撲鼻而來,醉人心脾,花在凋謝,在枯萎,但依然能看到些許傘狀的花朵,雖然小,樸實,但在紫色中能看到一種平靜中的高雅和向上的力量。


    藿香草最能緩解疲勞,最能安神助眠,戰士們一躺下很快就進入夢鄉。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山穀中寂靜無比,連戰士們的鼾聲也平靜下來。


    微風輕輕吹拂,寒意料峭。微風中,一條黑影如風輕掠,向西坡縱飛而去,十分輕捷靈巧,無痕無聲,速度奇快,越過崗哨,避過暗哨,一會兒便到了西坡的一片林子裏。


    黑影倚著一棵樹幹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但仿佛失望了,因為一遍一遍的尋找,自己心中所希冀的始終都沒有如願出現。


    黑影垂下頭,腳下一遍一遍地踢著,輪番地踢,動作很輕,但又似乎在發泄某種恨意。


    忽然,不遠處哢嚓一下,發出一聲最輕微的踩踏聲,接著,一道很磁性的男中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怎麽?像你這樣也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嗤!他可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在他的手下還有你這種貨色,也算是精英?迴去吧,我不會幫你。告訴他,若真要我幫忙叫他再派個得力一點的來。我不會跟一個蠢貨打交道。”


    聽到聲音,起初,黑影驀地一驚,眼裏頓時露出欣喜之色,但聽到後麵,越聽越失望,甚至充滿憤懣。


    這家夥太狂妄自大了,跟處座說的一點不差。哼!我還偏不信了,自打出道以來,我什麽人沒拿下過?嗤,小樣!瞧我怎麽收拾你?


    “前輩,你就放心吧,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跟我打交道,你會發現這世間不僅奇妙,而且還會有許多樂趣。”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完,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清脆中帶著一種邪性。


    聲音落下後,她一直在等待對方開口,始終保持站立的姿勢不動,不敢轉過身去,害怕驚擾到他,但等了許久,身後卻了無聲息,仿佛這人壓根兒就沒出現過一樣。


    她惱了,抬腿狠狠踢了一腳,嗔道:“混蛋!等著瞧吧,我一定收拾死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斷刀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莫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莫托並收藏斷刀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