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前麵發現白狗子!”


    這趕來急報的叫小叮當,他人如其名,是個機巧小子。


    見小豬頭神色慌張,說話吞吞吐吐便覺有事。於是,他獨自一人悄悄前去打探。


    這一打探不打緊,竟意外發覺從對麵的山道上隱隱約約地走來一隊人馬,而且距離不到一裏地。


    聽完報告,全都神色惶惶,心亂如麻,連王衝的拳頭也戛然停在半空,他啥也沒想,一句黑話像嘎嘣似的一下從嘴中脫口而出:“紮,扯唿!”這話音未落他人便一眨眼飛出好幾丈之遠。


    “王哥,王哥,等等我,你咋不管我呢?”


    這時,從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他一聽頓時就酥了。


    我去,我滴個娘親喂!咋把她生生地給忘掉呢?那可是一嬌滴滴的大美人呐!


    他猛拍下腦袋一個急刹車,再迴頭瞅去,瞧見那女人扭著柳葉細腰一瘸一瘸地奔跑著。


    她氣吐如蘭籲籲地喘著,俏臉紅撲撲的,似一朵嬌豔欲滴的紅山茶,煞是好看,但嬌軀一扭一扭的,怕是把腳給崴了。


    這女人不過二十左右,身材高高挑挑,皮膚白皙,細膩如脂,眉清目秀,雖然一身鄉下姑娘打扮,但到底也掩飾不住她那大家閨秀的氣質。


    她叫林豆,是前些日子王衝在黑風林邊上從狼群嘴邊救下的……


    那天,與常玉娟一場打鬥不料落敗,按照事先約定他必須跟她走,但被自己的兄弟們給絆住沒有走成。事後他懊悔不迭,而且耿耿於懷。


    其實,這並非他一時興起,也並非真的在乎什麽賭約,而是因為他早就存了這份心思。紅軍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而共產黨就更不陌生了。


    早年在蘇聯留學期間,他就接觸過共產主義思想,和許多共產黨人做過朋友,有過密切交往。迴國後,在哈爾濱逗留了幾年,後來因為日寇占領東三省全境而逃亡關內。


    在逃亡路上,看到國民政府一意孤行奉行血腥剿共和不抵抗政策而導致民不聊生餓殍遍野,他忍不住地牢騷了幾句,但恰巧被一些有心人給聽了去。結果人剛到北平,因為被密報,他有赤色言論被定性為共黨赤色分子而遭到特務的跟蹤和追捕。


    當時,隨他一起逃亡的還有因他救助的二十幾個難民,其中就有一直跟隨在自己左右的八個孤兒,這等於是拖家帶口的,哪裏逃得過這班特務的追捕?


    為了擺脫追捕,他隻有殺掉跟蹤特務,然後帶著一幫人東躲西藏四處亡命逃竄。最後在城裏待不下去隻有往鄉下逃,然後再往山裏逃,但特務們仍未放棄追捕,他們就一直往南邊逃,最後逃到這黑風林裏。不久,他拉起一支隊伍當起了山大王……


    當土匪並非他的誌向和長遠打算。聽說共產黨正在山裏轟轟烈烈地鬧紅後,而且越鬧越火爆,他便存了要加入的心思。


    自打歪打正著遇到常玉娟的隊伍後他便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鐵心鐵意地要參加紅軍。因此,他啥也不管不顧了,不顧黑風寨眾弟兄的阻攔,任誰勸說也打消不了他這個念頭,真的是水牛下山十八匹馬也拽不迴頭。


    將寨子交給黑九後,他帶著八個親信隨從和八個從東北一路跟隨過來的弟兄徑直去追趕常玉娟的隊伍……


    在途中,快要走出黑風林時,他們忽然聽到有人大唿救命,還聽到狼的嚎叫聲,淒厲而又刺耳,而且還是個女人。


    她肯定遭遇狼了!這女人哪裏敵得過狼的圍攻,若不及時趕去營救,估計很快就要成為狼嘴邊的佳肴腹中之美食了。於是,他二話不說急忙趕了過去。


    趕到後發現十幾隻惡狼正呲著牙嚎叫著圍攻一個姑娘,這姑娘正是林豆。


    隻見她嚇得渾身跟篩米糠一樣哆嗦,臉色慘白慘白,連唇邊也白了,白得像張紙一樣。


    她手裏握著木棒獨自與狼群對峙,神情緊張慌亂,滿眼無助和絕望。


    大概見她是位弱爆的女子吧,相持沒多久,這狼群立即發起最兇猛的攻擊,而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匹雜毛母狼,高大威猛,四肢碩壯,眼裏閃著狡黠而幽幽的兇光。


    隻見它前爪朝地上狠刨幾下,再朝天嚎叫兩聲,然後前爪一曲後爪猛力一蹬張開血盆大口呲著鋒利的尖牙朝林豆猛撲而去……


    見惡狼兇狠撲來,林豆頓時就嚇瘋了。她不顧一切地一邊尖叫一邊發瘋似的緊眯著眼揮舞著木棒照空毫無章法地亂砸一氣。


    在打鬥間,趁著空檔,那雜毛母狼倏地一下將林豆撲了個滿懷,它的前爪搭在她的肩上瞅準她的脖子張嘴就咬……


    正在這時,突然“砰砰”兩聲兩顆子彈嗖地飛來正好擊中雜毛狼的眉心,它淒厲地哼哼幾聲瞬間從林豆的懷裏滾落倒地而亡。


    但狼血噴了林豆一臉,滾燙滾燙的,一股濃鬱的血腥氣霎時撲鼻而入,她一下就懵了,愣在當場兩眼發呆,那神態比遭到狼群攻擊時更要誇張。


    這槍自然是王衝開的,見林豆危險,他果斷出手。槍響過後,隻見他人影一閃淩空而起飛身飄然而去。


    緊接著,又響起一陣亂槍,站在王衝身後的所有人也立馬開火,一下子撂倒了七隻。見勢不妙,餘下的八隻狼全夾起尾巴淒厲地哼哼著一哄而散……


    從那天起,林豆便黏著他不肯離去,她說自己反正孤身一人,王衝救了她,她無以迴報,隻有將自己送給他當王後,趕過幾迴都沒有趕成,後來,王衝便由著她了。


    在這一路上,身邊老跟著位嬌滴滴的女人總歸是個麻煩,尤其是像她這樣柔弱的美女,這不知是福還是個禍禍,王衝在心裏一直都糾結著。


    迴頭望著疼得眼睛鼻子擠成一團而走路又一瘸一瘸的林豆,王衝蹙了蹙眉頭,情知這下麻煩來了,眼看這白狗子說到就到,雖然從未與他們交惡過,但雙方萬一碰麵總免不了要一場龍爭虎鬥,他們畢竟是土匪,而且還武裝到牙齒,你不打他們,這到口的肥肉他們又豈肯輕易放過?


    因此,他心裏那個慌啊,急忙吼道:“小豬頭,小狐狸,你倆過去幫她一把。其他人趕快散開隱蔽,都給藏好了,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誰要是壞菜本王敲碎他腦殼。”


    聽到命令,大家迅速散開隱身叢林。小豬頭小狐狸自是不敢怠慢,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架起林豆飛奔著衝進樹林……


    再說陳偉,他果真有些本事。這兩天在大山裏,無論地形有多麽複雜,無論“蜜蜂行動隊”怎麽消除痕跡,他都永遠像隻獵犬一樣地始終循著蛛絲馬跡一路尾隨而來,而且速度不緊不慢,兩下相距也就半天的路程。


    這王衝呢?他根本就沒打算再迴黑風寨。好馬不吃迴頭草,更何況他自己是一匹汗血寶馬。他選擇反其道而行之繼續前行,打算另辟蹊徑給常玉娟來個大大的驚喜。


    因此,這兩下相遇也隻是時間問題,方才小叮當口中所說的白狗子正是陳偉一夥。


    說到就到,這眨眼間,他們便出現在王衝的視線裏,而且離藏身之處越來越近。


    大家屏聲息氣,生怕鬧出什麽動靜來,仿佛這林子裏連風也靜止。


    林豆被二人架進林子後竟一點也不安分,眼看這白狗子馬上就到眼皮子底下了,她還嚷嚷著要到王衝的身邊去,小豬頭小狐狸怎麽按也按她不住,害怕鬧出動靜來,兩人便拚著命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


    王衝站在一棵老桐樹後,離他們仨隔了幾十步遠。他正探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子外麵。不一會兒,他四下瞅了瞅,又抬手摸了把鼻子,隨即將目光轉向山下那條山道。


    半炷香後,那隊白狗子嚓嚓嚓嚓地走過來了,眨眼間便到了鼻子底下。


    “陳叛徒,你確定沒走錯方向嗎?怎麽老不見赤匪的人影呢?不會是故意放水吧?”


    “王排長,你該不會是屬驢的吧?這不挨揍渾身就不癢癢了?你要知道,這共黨雖然在刻意躲著咱們,但也不是說他們就怕事了。就憑你手下這三十幾號爛柴還想著要跟他們掰腕,我看你這是跟閻王爺比寶純粹是找死,指不定這時林子裏頭就有好多條槍管正指著你腦袋呢。”


    “哈哈,哪哪哪,那兒嗎,還是在這兒?怎麽,他們咋不開槍呢?哈哈!陳叛徒,你空口大白話嚇唬誰呢。你以為我會怕嗎?嗤,莫說就這幾個共黨,就是那好幾萬不照樣也被咱國軍攆得跟兔子似的四處亂竄?他們啊已經是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欸,你這話就說岔了,據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麽迴事。紅軍不是四渡赤水兩逼貴陽把你們委座都給嚇尿了嗎……”


    “大膽……”


    然而,正在此時,從林子裏頭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尖叫,聲音既清脆又尖利。


    “不好,有埋伏,快隱蔽!”


    這林子裏突然一聲尖叫把王排長嚇了一大跳,他立馬停下拔槍在手吆喝起來。


    聞聲,眾士兵迅速散開隊形紛紛趴下舉槍瞄著林子。


    陳偉也噗然一聲趴在地上,然後一個連滾滾落到路邊的一片海桐叢中藏了起來……


    這自然是林豆給弄出來的,因為不安分被小豬頭小狐狸死死地捂住嘴,都快憋死人了。


    一陣掙紮無果後,她張嘴就狠狠咬去,把小狐狸給咬得齜牙咧嘴,疼得想叫又不敢出聲,這剛一撒手她立馬就扯開嗓子尖叫。


    這女人就是女人,仿佛這天底下的女人天生就是來禍禍人的,她這一聲尖叫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


    王衝知道這臭女人壞菜了,這迴不打也得打。


    於是,他來個先發製人朝一屁股撅得老高老高的白狗子甩手一槍,並大聲吆喝:“弟兄們,開火!”


    哎喲!那士兵慘叫一聲之後隨即栽倒地上昏死過去。


    王排長一見頓時就火了。他趴在路邊的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麵呲著牙朝響槍的林子裏甩手一梭子,直打得樹枝亂曳葉片橫飛,邊打邊喊道:“弟兄們,給老子揍,狠狠地揍!”


    打完後,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兩手哆哆嗦嗦地開始上子彈,一個沒拿穩,連盒子炮都給哆嗦得差點脫手掉落。


    這時,雙方都密集開火,整個山穀頓時劈裏啪啦轟隆轟隆一片亂響。


    他笨拙地換好子彈,但沒有繼續開槍,而是定下心來冷靜自己。


    片刻後,他抬手支在耳旁仔細聽了起來,一邊聽一邊嘀咕,嘀咕的聲音是很小很小的那種,自然是嘀咕給自己聽的。


    聽著聽著,他嘴角漸漸上揚,忽然,麵上露出幾分猙獰,嘴角猛地抽抽幾下,但很快停下,隨後揮手招了招。


    見他招唿就知道他有話說,三個班長停下開槍立馬湊了過來。


    四人擠在一起悄悄嘀咕起來,像是在商量著什麽,隻見他一邊拿手比劃著一邊悄聲逐個給吩咐,三個班長聽得頻頻點頭。


    沒過一會兒,四人又迅速散開了……


    王衝十分窩火,本來都藏得好好的,隻要等白狗子一離開大家就安安全全地渡過危機,隻因為一女人令所有人全都暴露在對方的槍口下。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急什麽湊什麽。


    他真想罵娘,但槍聲一陣緊似一陣,戰鬥幾乎陷入膠著,再加上又敵眾我寡被對方壓著打而漸漸陷入被動,一下子弄得十分緊張,危機重重。


    眼下這局勢十分微妙,雙方都在苦戰。因為倉促應戰,對方沒往深處去想,但一旦反應過來肯定會立馬進行反撲,那樣弟兄們就十分危險了,必須設法盡快脫身。


    危在旦夕,他停下環顧四周,瞧見大家在林子裏一片驚鴻掠影,一個個都如同大海裏縱橫的箭魚一樣來迴穿梭,矯健而又迅猛,沒有一個怯陣畏縮的。


    他們揮動雙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一會兒冒著紛飛彈雨矯若驚龍,又如火中騰蛟雲起龍驤,一會兒樹上樹下翻飛翩翩,宛若鸞翔鳳翥起舞九天。


    見大家沉著冷靜,揮動雙槍打得一板一眼,像久經沙場的老手,王衝這才稍許心安,見小驢蛋離自己最近,便朝他招了招手。


    小驢蛋打得正在興頭上,眼角餘光忽見他在招唿,立馬一個鯉魚打挺倒飛而至穩穩地落在王衝跟前。


    “大哥,有何吩咐?”


    “小驢蛋,眼下情勢不妙,大哥我不能讓大家全折在這裏,快招唿弟兄們扯唿,再不走隻怕是再難脫身了……”


    可這話還沒說完,從林子的東西兩邊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


    “不好,這白狗子要包圓老子。快,招唿弟兄們不要再戀戰,趕緊一齊往山上撤。別磨蹭了,跟我走。”


    見變故突起,王衝大驚失色,說罷立即向山上縱飛而去。


    小驢蛋自然不再遲疑也立即快步緊跟其上。


    “弟兄們,風緊,扯唿!”


    這白狗子從三麵突然殺奔而來,大家頓時心慌了,正茫然惶惶不知所措,忽聽老大一聲招唿,頓時一個個啥也不管不顧立馬撒開丫子徑直往山上奔,跑不快的隻恨爹媽給的腿短。


    而這下可苦了小豬頭和小狐狸二人,既要自己逃命,又要捎上這一嬌滴滴的美女,而且還是個不安分的主。


    仨人羈羈絆絆拉拉扯扯落在了後頭,而身後的子彈又跟蝗蟲似的咬著他們的屁股打,一會兒掠過頭頂,一會兒擦過身子,這林豆哪裏見過如此陣仗,早嚇成一灘爛泥暈死過去。


    二人架著林豆緊趕慢趕地趕了一陣,把自己累得跟隻狗樣,腳下咋也使不上勁邁開步子,眼瞅著快要癱地上了,而身後又彈雨紛飛喊殺聲震天。


    這追兵將至,小狐狸頓時一陣心慌,都快要急哭了。


    “老大,這女人可咋辦?被她絆著,我們二人隻怕是要沒命了。”


    王衝衝在最前頭,聽到小狐狸拖著哭腔嘶喊,趕緊往迴瞧去,見二人哭喪著臉不知所措,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立馬一頓臭罵。


    “你們兩頭豬嗎?這殺了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笨蛋!都死腦筋一根,快給扔了呀,都這個時候了保自己命要緊。”


    這土匪就是土匪,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首先就是想到要自保,其他的都是白話,更何況跟這林豆又素不相識,而且還來路不明,當初救她也隻是菩薩心腸,救人一命如勝造七級浮屠,給自己修個善行。可眼下這情勢危急哪個還顧得上她了?


    聽到老大一通臭罵,這二人頓時了然,立即撒手將暈死的林豆扔在一旁,像卸了個包袱似的頓時一身輕鬆,啥也不顧了,隨即就撒開腳丫子狂奔起來……


    但沒跑幾步,王衝立馬又停下迴頭瞧了瞧,見林豆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又滿臉猶疑之色。


    這大姑娘家家的,何況還是一美人胚子,就這樣扔在戰場上?這幫白狗子可不會吃素,一旦給糟蹋了,一是怪可憐的,二是自己良心難安,恐怕這輩子甚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將因此而不得安寧。


    何況大家都是窮苦人,紅軍不是保護窮苦人幫窮苦人打天下嗎?我如果扔下她不管不顧就這樣走了,這若是讓紅軍美女妹妹知道不一槍給斃啦才怪。


    “老大,你咋的?怎麽又不走啦?這白狗子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


    見老大突然停下直發愣,擋住小驢蛋的道,頓時焦急萬分,趕緊伸手推他一把。


    王衝被這猛地一推恍然醒了,他突然倏地一下一個鷂子翻身,隨後蒙頭徑自朝山下狂奔而去。


    “老大……”


    見他突然發神經似的往山下狂奔而去,大夥頓時就慌神了,都一齊跺著腳大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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