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雲崗後,常玉娟和小分隊連夜奔走徑直到了馬鞍山裏。


    馬鞍山是盤口山的北峰,山勢險峻,道路崎嶇,十分難走。他們一路飛奔,途中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到天亮才趕到仙姑洞,並打算在洞中歇息休整。


    整整折騰了一宿,又是炸軍火庫,又是擺脫敵人糾纏,連奔幾十裏山路,大家都疲乏極了。


    進洞後,所有人都瞬間癱倒地上。沒過多久,洞中便一片鼾聲。


    常玉娟不敢睡,望著一個個睡得又香又甜的戰友,盡管自己的眼都睜不開了,但依然強撐著在洞口附近打坐,替他們望風放哨。


    沒過多久,天色大亮,洞外陽光燦爛,一片明媚,而常玉娟最終也沒能扛住,竟然坐在那裏不知不覺地睡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她,常玉娟一個激靈,立馬揮手一槍戳住來人的腦門,脫口喝問:“何人?”而睜眼一瞧,一下子又愣住了。


    原來是明光。他站在跟前正俯身推她,被她突然製住渾身一僵,抬眼望著頂在腦門的槍管眨巴了幾下,而後隨手輕輕撥去,微微笑道:“是我。瞧瞧你,也有炸窩的時候吧。去,到裏麵眯會兒去,我來替你。”


    愣怔了半天,常玉娟這才緩過勁來。定下神後,她收起槍瞅著他夾了幾眼,但對他的話卻不置可否,隻是反問道:“過晌午了嗎?”


    明光站直身子,扭頭朝洞口方向瞅了瞅,迴道:“差不多吧。”收迴目光後,繼續道:“去眯會兒吧,瞧你這憔悴樣,一點都不好看。這還是我們紅軍的一枝花嗎?團長見了,不呲我們才怪呢。行了行了,知道你惦記那些藥品,這個時候尚早,尚若要再去雲崗那也得等天擦黑了才行。”


    明光的話正說到她心坎上了。常玉娟的確在惦記著那些藥品。對紅軍來說,那可全是寶貝中的寶貝,光盤尼西林就上百盒,這可是拿萬兩黃金也買不來的。


    這邱團可真是隻大肥羊,家底如此雄厚,那可不是一般的富裕,簡直是富得流油。


    那天晚上,小分隊將藥房洗劫一空後,將整整五大包裹埋在鎮南的一個山窪裏。雖然那地方荒蕪偏僻,平常很少有人光顧,埋得也夠嚴實,但時間久了,難保不被野豬野狗什麽的瞎拱亂扒。尚若真給扒拉走了,那心都要疼死去。


    但明光說的又十分在理。取迴藥品至少也得去五人,這一大幫子人大白天是斷斷進不了鎮子,隻要捱到晚上趁著天黑才能混進去。所以說,這任務雖算不上艱巨,但也夠麻煩。


    把心事說穿了,常玉娟反倒輕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後,暼了明光一眼便起身到裏去了……


    常玉娟這一睡竟睡到臨近日落。醒來的時候,大家正忙著烤野兔子肉。明光和淩飛都是頂尖的獵手,弄些野味迴來自然是手到擒來。


    看著烤得油亮油亮而且又香噴噴的野兔子肉,常玉娟的肚皮忽然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自己從昨晚到現在這牙粒米未沾,還真是餓慌了。頓時,口水大把大把地冒了出來。咽下一口後便什麽也顧不得了,也不什麽管淑女不淑女了,更不在乎什麽連長不連長了,反正填飽肚皮才是生存大事。


    隻見她身影一飄倏地落在淩飛身後,而後長手一抓,將他手中的烤兔子肉噌的一下一把抓入手中。


    這身後突然一抓,自己手中的烤肉便不翼而飛,淩飛驀地一愣,待迴頭看時,常玉娟正大口大口地嚼著,嚼得滿嘴油亮油亮。


    霎時,他木然愣住。


    瞅著她大口大口地嚼著,油亮油亮地嚼著,淩飛把自己都看傻了,那嘴張得像隻大鵝蛋,哈喇子流得滿地都是,沒一會兒工夫,見她啃去一大半,這才傻裏吧唧道:“連長,能剩點麽?哪怕是剩點骨頭渣渣也行,我還餓著呢?”


    哈哈哈……


    他的話音一落,洞中便響起一陣哄笑。


    笑聲一停,阿努眨巴眨巴著道:“連長,別聽他胡謅。你別瞅他這一副可憐巴巴相,其實這都是裝的。他早就吃撐了,這隻是專門為你烤的。你就別省著了,隻管吃就是啦。”說罷,洞中一片附和聲。


    明光也笑著道:“淩飛,你也太饞了吧。你人都吃撐了,還惦記著連長那份……”


    咕嚕嚕!咕嚕嚕!


    話才說到一半,這淩飛的肚皮便不爭氣地唱起了歌兒,大夥一聽又忍不住地一陣哈哈大笑。


    狼吞虎咽了幾大口後,常玉娟忽然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她真的吃美了!一口氣迴過來,這滿嘴滿嘴的烤野兔子肉味,香噴噴的,令她眯上眼吧嗒吧嗒地連咂了幾下。


    少頃,她睜眼盯著手中那剩下的那小半隻瞅了一陣,然後撫了撫肚皮,又瞅了淩飛大半天。


    見他喉結骨碌碌地滾動,兩眼放著綠光,目光閃了閃,而後順手將剩下的那小半隻給扔了過去。


    也許真的是餓急了,接住後,淩飛便如餓虎撲食似的張著大口呲著牙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哈哈哈!洞中,又是一陣歡笑……


    填飽肚子後,大家又出發了。


    夕陽停在山頂,金燦燦的,冉冉顫動,似落不落。


    山裏的黃昏要來得早一些。不到山頂是無法看到那橘紅般的落日的。


    大家順著山梁朝雲崗方向彳亍而去,被落日映著,逆著光看,金碧輝煌中,一串黑點在徐徐移動,似一幅美麗的剪影。


    此時此刻,在無垠的山野中,滿滿的都是濃濃的“遍地英雄下夕煙”的詩情畫意……


    經小分隊這一鬧騰,尤其是邱團突然暴死在團部的大門口,雲崗守軍猶如驚弓之鳥,人人都提心吊膽,生怕再次遭到紅軍突襲。因此,雲崗的戒備更嚴了。


    盡管上峰尚未委派新團長,但偌大的一個團部還是不乏管事的。最起碼,副團長姚晨便暫時乘機上位了。


    團座的死,對於他來說,那就是因禍得福。他從戰場匆匆趕迴來,躊躇滿誌,開心爆棚,一心一意想著要趁這大好時機將自己給扶正。因此,他將雲崗的防務一變再變,還從前線調迴一個營,把一個小小的雲崗圍得跟個鐵桶似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沒有他本人簽發的特別通行證,誰也休想在這出出進進,別說是友軍,就是連自己的士兵也不得隨意走動。


    常玉娟率領小分隊原路返迴,在快要靠近鎮子時遇上麻煩了,那條小道已被守軍設立哨卡封鎖死了。


    隱蔽在林子裏觀察許久,常玉娟發現這哨卡的守軍不下一個排,站崗也是整班整班輪換,而且還有巡邏隊不間斷地巡邏,要從這個路口進入鎮子那就是條死路。


    沉思良久,常玉娟忽然俏眉一揚,微微上翹的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然後起身揮揮手道:“走,到斷崖坡去。”


    斷崖坡離鎮南埋藏藥品的山窪最近。之所以叫斷崖坡,是因為那裏有綿延上千米的斷崖,而且落差都在兩丈以上,有的地方竟有數丈之高。


    斷崖下麵是一片陡坡,陡坡腳下便是鎮南山窪。因為地勢險要,除了在山窪入口處設立哨卡把守外,這一片地區幾乎是人跡罕至。


    小分隊沿著山脊很快翻過一道山峰,然後朝東而去,再穿過一片密林,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趕到三峰崖。


    在這裏,有一條險道直通斷崖崖底。明光和淩飛曾經帶常玉娟走這條路進山打過獵。


    說是路,但並非路。說白了,就是攀岩,一般人根本沒法走。


    從崖頂到崖底足足兩丈有餘。崖壁亂石嶙峋,鋒利無比,攀爬的時候全憑臂力和腕勁,既要注意亂石傷手,又要防止腳下踩空,一步不小心,不是葬身於亂石,就是殞命在崖底。


    而這一次是臨時決定,根本沒有時間準備繩索。所以,全得靠自己的功力。


    常玉娟隻選了五人參加行動,這五人當然包括了自己,另外就是明光和淩飛,還有阿努和小趙,其餘人均留在崖頂負責接應。


    行動開始後,明光第一個下去,接著就是淩飛,然後才是常玉娟、阿努和小趙三人。


    看著他們一步一步攀岩下去,而崖底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瞧不見,而伏在崖頂看的人則看得人人心驚肉跳,個個手心緊攥著一把汗,尤其是聽到亂石嘩啦啦地滾落到崖底的聲音,他們每個人的心全都在咚咚咚地直往下掉,最後都掉到屁股眼裏去了……


    下去的五人自然在經曆著一番兇險。在這裏攀崖明光和淩飛已是第三迴了,自然是熟門熟路,兩人又快又穩,基本上沒有發生什麽驚險。


    常玉娟這是第二次,憑著自己的功底,能穩穩地跟上前麵兩人。


    阿努和小趙就不一樣了,他們二人這可是第一次,攀爬技巧也差了些火候,所以速度慢了許多,落下了一大截。


    不僅如此,小趙還踏空了一次。他懸在半空,雙手死死攀住,晃蕩了大半天,把下麵的阿努嚇得連心都差點要掉出來了。


    小趙倒是鎮定,自然沒有亂了手腳,出了一身的冷汗後,他使出吃奶的勁才踩到踩點,最後總算化險為夷。


    之後,他們兩人也都熟悉起來,攀爬也順手了許多,雖然速度仍舊慢,但再也沒有發生啥意外……


    半個多時辰後,五人陸續下到崖底。


    小憩片刻後,他們繼續往下攀爬。


    這是一段坡度50以上的陡坡,下去的速度自然快了許多。


    四五分鍾之後,五人穿過一百多米陡坡終於抵達窪底。


    山窪就是一座小得不能最小的盆地,呈葫蘆狀,斷崖有多長,山窪就有多長,隻有一個出入口,直通鎮南的後山關口,在那裏有守軍重兵把守。因為離得比較遠,在這裏麵藏人藏東西當然最安全。


    那晚,他們抄戰地醫院後麵的小道直接翻山費了老半天工夫才趕到這裏。


    歇息完後,五人直奔埋藏地點。


    常玉娟走在最前頭。然而,剛走幾步,她倏地蹲下,半握拳頭,大家也立馬蹲下。


    有動靜!明光馬上臥下伏地傾聽,聽到沙沙的聲音,是人在穿行的聲音,很輕微,隱隱約約。


    這裏咋會有人呢?但腳步聲越來越近。


    很快,從斜刺裏飄來一道黑影,速度極快,一下子就落在前頭擋住他們的去路,離常玉娟僅幾步之遙。


    是她?盡管夜色濃重,但依然依稀可見。


    對,正是那蒙麵女人!


    一見是她,常玉娟緩緩站起,冷然問道:“你到底是誰?為啥要跟蹤我們?”


    聽到發問,那蒙麵女人立即應道:“我沒有跟蹤你們,隻是這山窪鮮有人至,我在這都好幾天了,從未見過有啥人,乍一見你們,隻是覺得好奇,並無半分惡意。”


    她的聲音十分好聽,聽上去很顯年輕。都見過兩次了,還交過一迴手,常玉娟自然沒有再把她當敵人看,但心中仍是疑慮重重,更覺得好奇。於是,她想問個究竟。


    “我們能坦誠相見嗎?請放心,我們不是你的敵人。興許,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你老蒙著個麵,似有拒人千裏之嫌。能拿下那塊黑布嗎?”


    蒙麵女人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們雖然不是敵人,但也未必是朋友。我知道你們是什麽人,而我也隻是江湖中人,注定不能成為朋友。所以,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為好。”


    “既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說啥了。哦,對了。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


    常玉娟雖心有不甘,但又十分無奈,心裏不免一陣失落。


    蒙麵女人點點頭道:“你說。”


    常玉娟眸光一閃,問道:“你為啥仍留在雲崗?難道這事情辦得不順嗎?”


    她並未立即作答,而是沉吟,許久,才緩緩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願意迴答。但可以告訴一個你們還不知道的好消息,這58團的邱團已被我擊斃。當然,這也得益於你們的行動。對你們而言,這興許是件好消息。”


    “哦。是嗎?”


    乍一聽,常玉娟一陣驚奇,但臉上並無一絲波瀾,隻是淡然道:“消息當然是好消息,但對我們而言,無所謂。因為,我們戰鬥不是為了消滅某個人,而是要推翻整個反動政府的統治,還百姓一個安寧、幸福、公平的世界。”


    聞言,輕輕呃了聲後,她沉默了,眸光裏霎時升起一團迷霧……


    常玉娟望著她,忽然問道:“你考慮過要離開雲崗嗎?假若願意,可以跟我們一道走。”


    聽罷,她微微愣怔了一下,但馬上拱拱手道:“謝啦!”說罷,轉身飄然而去,速度極快,眨眼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著她突然消失,常玉娟愣了,而心中更是一陣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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