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校區內,程婧嬈的車速更緩了,幾乎還沒有旁邊大學生加速蹬過去的自行車快了。


    安薔許久沒有迴大學校園了,看到哪裏都覺得新鮮,看到哪裏又都覺得懷念,尤其看到路邊一處涼亭裏,有一對小情侶頂著冷冽寒風還在忘我地談情說愛,仿佛天地間隻有彼此,她不免得有些傷懷。


    若是她沒有記錯,也不可能會記錯,她上大學的時候,也有過這麽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猜得到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愛人沒有負她,老天卻負她,愛人的生命那麽短暫,她甚至都沒有想到辦法去挽留,她如火似荼的初戀就結束了。


    哎,自那以後,她是不是就有一點兒遊戲人生的荒謬不羈了呢。


    迴頭一看正仔細開車的程婧嬈,想想程婧嬈那個十四歲的大兒子,好吧,她的人生還算正常的。


    到了程婧嬈家樓下,程婧嬈把車停好,和拿著大把禮物的安薔往樓裏麵走。


    這一路上,遇到不少認識的左鄰右舍,都是同一學校的教授或其家屬,見了麵都要挨個打招唿,又都問問她爸的身體狀況,還有兩個同齡老教授邀請他爸閑時過去下棋,品一品他們新搞到的好茶。


    “我有一種迴到二千年前的感覺,”挨個過了那些鄰居,快要到程家門口時,安薔附在程婧嬈的耳邊低低地說:“盛世桃源啊!”


    桃不桃源的,程婧嬈不清楚,反正與她來說,這裏絕非桃花源。


    不用敲門,程婧嬈雖然迴來的次數有限,但家裏的門鑰匙卻始終有著,這些年來,家裏的大門就沒換過鎖,別說是她了,估計就是做為這家前妻的她媽偶有興致想迴來看看,拿著十幾年前離家時那把鑰匙,也是可以把門打開的。


    老教授家屬樓就是這點好,不鎖門都不用擔心被盜,上下幾層,沒有一家不是認識的,學一輩子書本的人,更是對安全什麽的,沒有尋常百姓家更敏感的。


    程婧嬈開門進去之前,先把安薔一把推了進去,這個混吃混喝的好基友,既然抱了大推的禮品,當然是用來堵她爸的嘴、吸引她爸的注意力才好的。


    安薔和程婧嬈先後進門的時候,程婧嬈她爸程逸先老教授,正拿著一本連程婧嬈那種碩士學曆都未必能認滿一頁字的古籍,與坐在他身邊的靳紫皇探討著幾個古字的曆史起源。


    安薔聽了一耳朵後,嘴角直抽抽,心中腹誹,程婧嬈她爸這愛好,估計著也隻有能鑒別出來七千年前木乃伊真假的考古係準博士靳紫皇能答對圓滿。


    她壓得極低的聲音,小聲和後麵換鞋的程婧嬈說:“你師兄沒把那個考古學博士讀完,就去接手什麽家族幫派和財團生意,真是考古界的重大損失啊。”


    誰說不是呢,程婧嬈也是這麽覺得的,靳紫皇的棄文從商,對於整個考古界來說的,都是痛心疾首的,這是她爸的原話,她爸尤其如此,抑鬱了三天,就喝了兩碗粥。


    據程婧嬈估計著,即便她日後出個什麽意外死了,她爸大概齊也就是這個沉痛表情了。


    “你們迴來了,”聽著程婧嬈和安薔站在玄關那裏嘀嘀咕咕,靳紫皇頗為善解人意地先開了口,“我剛才還和伯父說,安小姐一定會跟著過來的,菜怕是預備少了。”


    氣場不合這東西,果然沒有任何理由,見麵就互看不順眼什麽的,都是小菜一碟,張嘴過後就想動手,才是真個沒辦法。


    “你說你師兄的保鏢都藏在哪兒?”安薔瞟了一眼四周,其實她在樓下的時候,就張望過,“他這麽大的人物出現,總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那她一會兒真和靳紫皇動起手來,估計就不會吃虧了。


    程婧嬈暗暗白了她一眼,“我求你了,別和我師兄一見麵就像傑瑞見到湯姆似的行嗎?”又不是老鼠和貓,至於迴迴見麵,迴迴吵嘛。


    安薔強忍著貓抓心肝似的鬥意,說:“行,給你個麵子!”


    暫時放棄和靳紫皇的鬥爭,還有程婧嬈她爸那塊硬骨頭難啃,為避免程婧嬈先和她爸對上,安薔很主動地湊了過去,“叔叔,好久沒見,你最近身體怎麽樣啊,有沒有想我?”


    安薔做為程婧嬈半輩子的惟一好閨蜜,來程家的次數以及和程婧嬈父母的熟悉程度,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相當於程家半個姑娘了,否則也不會程婧嬈跑出去大半個月,住在安薔那裏,程婧嬈父母半個電話打不通也不擔心的。


    “安丫頭來了,”安薔小貓似地蹭過來,程逸先不好再裝糊塗了,不得不舍得把眼睛從古書裏挪出來了,“你還記得來看我這把老骨頭,可比著某個親生的強多了。”


    安薔訕訕地笑了一下,低下頭去,不好接話了。這都多久了,老爺子還在氣頭上啊。


    那邊那個剛換完鞋的親生的:“……”難道她現在出現得是個鬼魂?


    為什麽自己和父母關係長期緊張這個深刻的問題,是程婧嬈苦思冥想兩輩子,除了自己兒子薑民秀外,惟二困擾她頭疼不已的糟心事,追根究底也找不到什麽可以改善的辦法,最後想來想去,程婧嬈覺得她和她爸媽可能是屬相不合,天生就不對頭吧!


    有安薔湊到程逸先旁邊,與安薔也是屬相不合、天生不對頭的靳紫皇立刻讓位,迎著程婧嬈走了過去。


    靳紫皇個子很高,他官方的身高是一米八八,但他無論穿上哪雙鞋,都能過去一米九,肩寬腿長乍細的腰,無論長得如何,隻是這身量氣勢,就挺壓人的,反正他每次正麵出現在程婧嬈麵前,程婧嬈都覺得前方被堵得密不透風。


    至於靳紫皇的長相嗎?憑心而論,他不如白清洋長得俊美,但他長得極其風情都雅,一雙秀長的眼睛狹長內斂,目光悠遠深遂,又因著瞳孔略淺淡顏色偏棕琥色,直望過去,讓人覺得他那雙眼睛深不見底、深不可測。


    “師兄,”


    說起來,他們雖是一個大學的,但專業不同,叫著師兄很勉強,偶爾程婧嬈也會叫靳紫皇一聲‘哥’,他們之間差了七歲。


    “來廚房幫我忙吧,”


    靳紫皇單獨叫她過去,怕是有話要和她說,也是避免她剛進門就和她爸來一場父女大戰。


    程婧嬈先迴了自己的臥室,換了一套家居的衣服,進廚房之前,安薔還衝她使了一個眼色,意思讓她放心,老爺子這裏的火氣,她先幫著慢慢安撫。


    廚房流理台上,擺著一樣樣晚飯用的食材,大都已經處理好了,靳紫皇親手弄出來的東西,那絕不隻是簡單的好吃就行,那必須色香味俱全,色字當頭,還沒做熟的東西,僅僅是盛在盤裏,都夠得上一件件的藝術品了。


    他把雙臂伸到程婧嬈眼前,程婧嬈立刻領會其意思,伸手幫著他挽起袖子,大廚嘛,得有譜有派,而她就是侍候大廚的小丫頭。


    靳紫皇拿起一個土豆扔給程婧嬈,程婧嬈利落接過,順手從抽屜裏拿刮刀,處理起土豆來了,僅僅這幾個動作來看,兩個人配合得相當嫻熟了。


    “伯父這幾天要去帝都,我會陪著他走一趟的,”靳紫皇莫明其妙地來一句,好像閑話家長一樣,程婧嬈卻聽得心一驚,“我爸去帝都幹嘛?還要你陪著?”她爸那身體狀況……


    “學術交流,”靳紫皇微微低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擺弄土豆的程婧嬈,笑意淺淡在雙眼間流動,“南方新發現一座大型墓葬,懷疑是帝王墓,新出土一批文獻,有許多古奧義文,怕是隻有伯父能翻譯,至於我嗎?我完全是沾伯父的名氣,才能有機會去參觀參觀帝王屍,聽說保存很完整。”


    後麵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變/態,但前麵……


    “謝謝你啊,哥,”她精靈剔透,哪裏不懂靳紫皇陪著她爸去帝都,那是在默默無聲地幫著她忙。


    她爸大病初愈,要乘飛機去那麽遠的地方,身邊沒人照顧,她怎麽能放心,而她爸又是那麽一個古怪脾氣,她和她爸正鬧矛盾,必不可能用她,助手什麽的,學問不夠,她爸看不上,學問夠了,又不可能一直當她爸的助手,更別提能不能碰上聊得意味相投的,是以她爸一直不怎麽愛用,大約隻有靳紫皇陪著她爸走一趟,才能把這次公差變成愜意的養病散心遊,還能把她和她爸的矛盾,潛移默化地化解開。


    靳紫皇那麽忙,還要來幫她處理解決家庭矛盾,她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謝什麽呢,你多聽我幾句,我就謝天謝地了!”


    靳紫皇這話說得她無端小了二十歲,好像她人設智商倒退迴幼兒園了,程婧嬈不敢頂嘴,縮頭,安心地刮土豆皮了。


    程婧嬈把刮好的土豆遞給靳紫皇,靳紫皇刀功了得,不過是晃了晃刀頭的功夫,土豆就成塊,進了盆裏備洗了。


    一直到幾道主菜挨個進鍋,程婧嬈也沒等來靳紫皇關於她其它事的詢問。


    靳紫皇一會兒遞她個胡蘿卜一會兒遞她根蔥頭,好像叫她進來,真是為了讓她打下手的,但依著她對靳紫皇的了解,絕不會那麽簡單的,這是在等著她自己交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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