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眼前是翻湧的海潮,空氣中彌漫這一股鹹腥的味道,沙灘上有兩人站在其中,衣袍獵獵作響。


    “啊——”


    安靜的空氣中傳來猙獰的尖叫。


    黎寒一劍從眼前這個男子的胸膛中拿出,看著眼前失去了氣息的人,他漫不經心道:“也不知主上為什麽要讓我們在這裏等候。”


    “主上總是有他的安排的。”羅成道:“之前那些血蝶?”


    “被封印在月華靈界中,屆時就將它們全部放出。”想到那個盛況,黎寒的眼底露出興奮的神情。


    羅成不置可否,眼底閃過一絲微光,問道:“今天是該誰守在那裏?”


    黎寒並沒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奇異,隨意迴道:“我,等會兒我去和葛蘇交接。”


    ……


    慕酒酒往月華靈界而去。


    上一次dwan在那裏爆炸後,它的芯片或許遺落在那個地方,她得去尋找。


    之前她用靈信鴿給聞淵通了信,除了告訴他自己安好外,也得知如今他與阿烈克等人在一個山洞之中。


    周圍的空氣有些陰冷,一輪孤月懸掛天際。


    慕酒酒行走在前,突然感覺身後有腳步聲。


    她目光頓時閃過一絲凜冽之色,但是不動聲色,隻是走到前端時,突然藏在一顆巨樹後,等到對方的身影出現,瞬間便拿劍製住她!


    然而眼前這人的麵容卻讓她有些愕然。


    “怎麽是你?”


    月光下,戎露的麵容依舊如往常那般,隻是眼底的神情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盡的感覺。


    她被發現後,臉上的神情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上一次妖魔界大典禮看到你了,本想與你敘舊,但後來你身邊一直有另一個人,所以就沒有上前。”


    “這樣啊。”慕酒酒捏著手中青黑色的月華石,打量對方道:“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就那樣吧。”戎露似乎並不想多聊這個話題,問道:“你呢,那些傳聞我也聽說了,你們過得還不錯吧?”


    她說的她和聞淵。


    和以前的故友相見固然是件好事,但此時她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時候聊天,並不是個好時候。


    “以後再聊,現在我要去一個地方,拿迴一樣東西。”


    “很危險?”戎露問。


    慕酒酒挑眉:“很明顯嗎?”


    “從剛剛到現在,你眉心一直都是微皺的狀態。”


    慕酒酒突然覺得有幾分感慨,當初那個內心隻有情愛的少女,如今無論是能力上還是其餘方麵,都改變不少。


    她坦誠地抬頭:“是的,有些危險,所以我並不想你跟著我。”


    “這樣的話,帶我一個吧。”戎露在對方說出拒絕的話前,又加了一句:“你救過我兩次命,至少給我一次幫助的機會,不然我會覺得我一直活的像個廢物。”


    慕酒酒神情有些猶豫。


    她很少這樣,心中帶著一絲不安的情緒,總感覺在某些決定後,有一些事情便會發生不一樣的變化。


    然而戎露卻不由分說的挽住了她,與她一同向前。


    ……


    月華靈界如同之前那般陰森。


    周圍是嶙峋的石頭,一片黑暗,她們行走在其間,僅可見自己的腳步聲。


    前方的黑色岩石間,躺著一塊深色的芯片。


    就在那裏——


    慕酒酒眼裏爆發出驚喜之色,迅速的向前,然而此時身後卻傳來破風之聲!


    不好!


    她瞬間想要迴頭,然而剛側身,兩道淩厲的黑氣突然從身邊迅速襲來,直擊她的命門!


    那一瞬間,身邊的一個人突然撲向她。


    鮮血在眼前爆炸。


    慕酒酒身體有些僵硬,極其緩慢的轉頭——


    戎露的胸口源源不斷的浸出血,她望著她,露出一個有點虛弱的笑。


    她們才剛剛見麵多久,一刻鍾?


    慕酒酒立即來到對方的身邊,想將她扶起,她的手覆在她的胸口處,然而那血液卻怎麽止也止不住。


    “沒事兒……”她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意:“其實我早就想把這條命還給你了,雖然與你認識的久,但是你是第一個在意我的人。”


    “我活著,其實沒什麽意思的……該報的仇已經報了,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一無所有。”


    “說什麽傻話。”慕酒酒握住她滿是鮮血的手:“你隻是沒有遇到很好的人,其實這世間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冰寒……”


    “好,若是有來生,我一定……”


    她的神情淡了下去,眼睫垂下,就像睡著了一般。


    慕酒酒擁住她,閉上眼。


    其實哪有什麽來生。


    “嗬,真是姐妹情深。”


    此時陰影處卻緩緩走出一個人,她臉上帶著憐憫的神情,望著他們。


    葛蘇。


    慕酒酒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凜冽之色。


    “真是可惜,到處找你,沒想到你竟然來到了這兒……”葛蘇幽幽道:“那今天一起留下吧。”


    “你以為你打的過我?”


    慕酒酒手中的風月幽夢迅速幻化成劍,在這幽暗的洞穴中散發出瑩白色的光芒。


    “我可沒有說我要一個人與你對戰。”葛蘇說完這話,身邊又緩緩走出另一個人。


    黎寒。


    對方的臉上出現了陰森的神情,手中的黑氣霍然浮現——


    慕酒酒瞬間凝起風刃,兩道力量在空氣中爆炸,光芒在此處綻放!


    “砰!”


    “將血蝶放出來。”黎寒對身邊的人吩咐道,然而葛蘇卻並沒有迴答,他皺眉望去,發現她被一個人扼住了。


    正是羅成。


    “你怎麽來了!?”黎寒眼裏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即看著他的動作,怒道:“你這是要做什麽,叛變麽?”


    羅成卻並沒有接他的話,他的眼神像是盯著虛空,緩緩開口:“當初在無盡之地裏,是你殺的青曼,對吧?


    “怎麽可能?我都已經告訴了你是你家族動的手,明明那是你親眼見到的……”黎寒先是一愣,隨即鎮定的解釋道。


    “是啊,我的確見到她在我麵前被人殺死,可我當時過於憤怒,並沒有想過……若是一開始她就被人殺了呢,有人故意想讓我看到這一幕,隻是想讓我加入他們的陣營。”


    羅成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想來,疑點本來就很多,而且當時動手的人身體很是僵硬,或許一開始就被你們控製住了。”


    耳邊迴蕩著震耳欲聾的獸鳴之聲,陰影裏無數眼底冒光的生物緩緩出現,用一種猙獰的神情凝視著他們。


    “你竟然放出了新一批的實驗品,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在你當初把她殺死那一刻,在經過無數地獄般的改造之後!”


    羅成在周圍的獸吼聲中平靜道:“一起下地獄吧!”


    也不知哪裏燃起的一絲火苗,烈火熊熊燃燒,無數怪物四麵八方的向他們湧來,慕酒酒一邊出劍,感覺自己的唿吸逐漸變得困難。


    上方的岩石在不斷的掉落,地麵開始出現裂縫,如同深淵一般想要吞噬一切。


    這時,手中的風幽夢突然漂浮於空氣中,熠熠生輝。


    一道素色的人影逐漸浮現,幽夢握著傘,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


    “咳咳。”慕酒酒被周圍的灰塵嗆得難受,她剛想問對方怎麽出來呢,接著便看見她的身體,頓時失聲。


    對方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了,就像是一觸即散的幻夢,此時她身體瓦解為無數光點,一點一點的圍繞著慕酒酒,為她抵禦著身邊的傷害。


    慕酒酒手指有些顫抖,想要伸手去將她扶起,手指卻徑直穿過她。


    “怎麽會這樣……”她茫然道。


    幽夢依舊用那種溫和的神情看著她,似乎某一瞬間想要伸出手觸摸她的發,但最後看到自己如今的狀態還是無聲一笑,停止了動作。


    “沒關係,也是時候了……即使沒有這件事,我也沒多長時間。”


    她帶著溫婉的笑,其實早在亡魂之地的時候,她就將自己力量的一部分傳給了她。


    其實本來就堅持不了多久的。


    “現在我送你離開,你去找你的心上人吧,他在海邊。”


    幽夢微微仰頭,像是聽到了更遠處的聲音。


    周圍的火焰無比炙熱,將她包圍,然而幽夢在其間,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意,像是閑庭散步於春風襲來的林間。


    慕酒酒被身下的劍緩緩托起,低頭,望著那個在烈焰中的女子。


    幽夢目送著她的身影,輕輕道:“好好活下去,你幫我告訴殷舟。”


    “我原諒他了”


    ……


    孤月懸掛天際,蒼穹之間沒有星星,唯有一片厚重的雲霧,像是要遮掩一切。


    “你終於來了。”鬼骨之焰凝望著眼前這一片翻湧的海洋,並沒有迴頭。


    周圍很安靜,聞淵一步步的接近他,雲血劍逐漸出現在手間,渾身的氣息逐漸變得凝煉。


    “這個夜晚,真是讓人想起當初,你的祖上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被送上祭台,周圍彌漫著他鮮血的味道……”


    這話說完後,鬼骨之焰身上浮現起一道道的黑氣,他的骨頭慢慢長出,生長出黑色的羽翼,幾乎要遮蔽天空。他在月光下轉過頭,臉上已經失去了人類的特質,上麵浮現起猙獰的紋路。


    此時此刻他的模樣就像是蝙蝠與人類的結合體,巨大,身上又蘊含著可怕的力量,像個怪物。


    “你身上似乎有些變化。”他說。


    聞淵沒有說話,直接出劍——


    “砰!”


    光芒暴漲,深紅色的血龍出現在天際,發出巨大的龍吟之聲。


    鬼骨之焰伸展著翅膀,頓時一道道淩冽的颶風襲來,他大笑道:“……這道熟悉的氣息,看來蒼穹神尾那個蠢貨也把力量給你了,不過那又怎麽樣呢?臨死之際他的狀態本就虛弱,你麵臨的可是全身狀態的我!”


    周圍的岩石化作齏粉,飛沙走石,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破聲。


    空氣變得灼熱,周圍的氣流迅速發生變化,甚至連下方翻湧的浪潮都隱約沸騰。


    聞淵的風雷翅骨已經在身後展現,上麵隱約閃爍著電光,帶著可怕的力量。


    最開始兩人之間還不停的用術法攻擊,後來便幹脆成了最原始的碰撞。在這可怕的戰場之下,聞淵的身體已經血肉模糊,他感覺自己的骨頭正在斷裂,每一次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


    鬼骨之焰巨大的羽翼中已經變得殘缺,正常的情況下,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呢,按理說他早就應該倒下,可是每次趴下之後,他都以極快的速度又重新投入戰鬥。


    真是可怕的意誌力。


    有些敵人,根本無法殺死。


    “其實何必呢,也許我們之間不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或許有共贏的方法。”鬼骨之焰微笑。


    “無論是我的傳承記憶中,還是我目前對你的認知裏,你都是不可信任的東西。”


    “那還真是令人難過,我想你現在肯定很累吧?其實何必這樣拚命呢,聽說在人族那邊,你的風評並不好,即使你做了這麽多,偏見總會存在。”


    “是啊,何必。”聞淵麵無表情的揮出一劍,撕裂了他的羽翼。


    “其實我以前也曾經不喜歡這個世界,它帶給我我太多不好的東西,以前若是有人找到我,告訴我需要用命換一場太平盛世,我肯定會覺得他有病。”


    “但後來我發現,即使是再討厭的世界,也總有值得留戀的存在。漫長歲月裏,那或許是我唯一的溫存,我怎麽可能讓你毀去?”


    海風穿山過水迎麵而來,熾熱的溫度中,聞淵渾身上下浮現起金光,此刻雖是在夜晚,但他整個人宛如沐浴在紅日之下。


    鬼穀之焰的神情逐漸變得猙獰起來:“你居然強行提升力量!這樣的極限,你也會沒命的,你瘋了嗎!?”


    聞淵沒有說話,他此刻整個人懸浮在空中,神情看不真切。


    就在光芒上升到極致的那一瞬間,他徑直往鬼穀之焰撞去,無處可躲,無處可逃,這一刻宛如匯集的流星爆炸!


    耳邊是鬼骨之焰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海水開始翻動,地麵開始顫抖。


    聞淵感覺自己的血液溫度逐漸升高,上升到一處,然後他開始緩慢降落。


    此時他的腦海中迴想著許多場景。


    人在下降的時候果然是有快感的。


    遺憾麽。


    不。


    這對於其他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腦海中突然浮現起另一個人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發光的瞬間。


    忘了我吧,他想。


    所有的歎息消散於風中。


    就在他快要降落到海麵時,遠處突然浮現出瑩白色的光芒,有人呐喊著他的名字,衣裙當風,墨發飛揚,正在往他這個方向飛速趕來——


    “砰!”


    聞淵重重地沉入海麵。


    在一片恍惚裏,眼前卻浮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她的臉色很蒼白,瞳孔中倒映的都是他的身影。


    她托起他,那一瞬間新鮮的空氣湧入鼻腔。


    “別怕,我來了。”


    他聽到這輕柔的聲音,突然忍不住一笑,他怎麽會害怕,可是此時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被揉碎,並沒有任何力氣迴答。


    忽然,冰涼的嘴唇被吻住了。


    新鮮的空氣湧入口腔。


    耳邊的聲音帶著哭腔:“活下來,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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