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麽急慌慌的走肯定有人看到,走的匆忙忘記關大門,李大壯找過來看到他爹那個樣子,隨便找人一問就能知道我們往哪條路走了。”


    於狗剩突然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絕望。


    他娘說的不錯,李金桂敢搶兄嫂的房子,那就是個不講天綱倫常、狼心狗肺的女人。


    他那時還覺得李金桂這種彪悍的女人不吃虧,娶了她沒人敢欺負他占他便宜。


    確實如他想的一樣,這種女人街坊恨不得對她退避三舍,就連見到他和三個孩子都像見到瘟疫。


    因為李金桂,他家比過街老鼠好不到哪裏去。


    大舅哥多次來要賬,他也舍不得那二十兩銀子,想到能打死黑熊的李芙蕖就心肝直顫。


    銀子重要也得有命花才行。


    今日大舅哥來要賬,他想把銀子還了了了這樁事,說不定關係緩和了還能做親戚經常走動走動,有難處李家也會幫他們一把。


    可李金桂死活不還,腦子一根筋,好說歹說不管用,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拿不到銀子李父就不走,兄妹倆爆發了激烈的爭執,李金桂跋扈慣了,舉起木杵就狠狠往李父腦袋上砸。


    當時李金桂確實是抱著打死李父的心。


    幸好她拿到的不是石杵,否則李父腦袋直接開花。


    於狗剩阻攔不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舅哥倒在血泊中,他要叫郎中,李金桂不許,急急忙忙收拾細軟逼著他走。


    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他覺得自己不用等李金桂收拾他,李大壯姐弟就能送他上西天。


    要知道李金桂再厲害也隻是個家尖嘴利的普通婦人,李芙蕖有功夫,十個李金桂一起上都打不過李芙蕖。


    李芙蕖可不是稍微心軟好說話的李大壯,惹到她那是六親不認。


    於狗剩越想越怕,雙腿發軟走不動道。


    “怕什麽,李芙蕖嫁到鄉下,李大壯不得先救他爹,等他追來我們早跑遠了。”李金桂老神在在。


    看於狗剩那不中用的樣子就來氣,包袱丟給他:“我來推車,不想死就給老娘跑快點。”


    於狗剩扛著兩個包袱默默跟在李金桂身後,眼珠子滴溜溜轉。


    家中所有值錢之物全在他肩上,若是能順利逃跑,包袱裏的銀錢不但能重新找個地方起房子,還能繼續做點小買賣為生。


    於狗剩沒想過獨輪車上的三個孩子。


    他都要活不下去了,哪裏還管得了孩子,孩子們要怪隻能怪自己沒有投個好胎,有個惡毒又愚蠢的娘,爹也不是個東西。


    於狗剩邊走邊往後看,就怕李大壯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給他一棒,一邊尋找逃跑的機會。


    “媳婦你等我一下,我上個茅廁馬上就來。”


    李金桂也不是傻的。


    “把包袱放車上。”


    於狗剩身子單薄又被李金桂壓製多年,沒有反抗的勇氣,也沒有李金桂的恨勁兒。


    隻得心痛如絞的將兩個包袱放下,依依不舍的看了三個孩子一眼就往樹林裏鑽。


    已經耽誤了些時間,於狗剩實在怕李家人追過來,比起錢財還是小命要緊。


    過了會兒,李金桂往後看沒見到於狗剩追上來,一邊往前走一邊罵罵咧咧。


    縣裏有人看到李金桂一家往哪兒走,周誠和李芙蕖問了幾個人就往禹州城的方向追。


    於狗剩跟李金桂分開不到一盞茶功夫,二人就追到李金桂母子四人。


    李金桂聽到腳步聲扭頭就對上李芙蕖陰森的眼神。


    “哎呦喂。”李金桂嚇得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李芙蕖。


    三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李金桂不怕李大壯,但對李芙蕖是打心裏恐懼。


    她比李芙蕖大三歲,她娘活著的時候,她沒少跟她娘一起折磨李母和李芙蕖。


    李芙蕖七歲前她把李芙蕖當豬狗虐待,李芙蕖七歲後不但敢打她還敢當著長輩的麵就掀桌子。


    再大點就敢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李芙蕖十歲那年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師父學藝,她趁她不在家慫恿她娘磋磨李母,想趁李芙蕖迴來之前整死李母。


    誰知李芙蕖早早迴家撞見,把她打的隻剩一口氣。


    沒過幾天她娘就沒了,接著她爹也沒了。


    這中間沒有李芙蕖的手筆她一點都不信,她跟哥嫂搶家產,哥嫂不跟她爭更讓她確信是李芙蕖是兇手,哥嫂是幫兇。


    她恨他們害她沒了爹娘,也是真怕了李芙蕖,那些年一直夾著尾巴做人。


    直到李芙蕖嫁到鄉下她才有種翻身做主的感覺,才敢如此囂張的對親大哥。


    說她混,李芙蕖比她還混。


    她真倒黴,竟然選了李芙蕖迴娘家的日子對她那個畜生不如的大哥動手。


    “你們想幹什麽,李芙蕖我是你小姑,你眼裏還有沒有長輩。”李金桂爬起來將兩個哭喊的兒子緊緊地摟在懷裏。


    任由最小的女兒趴在木板上啼哭。


    李芙蕖不跟她廢話,甚至懶得問她緣由,寒著臉舉起木杵狠狠往李金桂的腦袋上掄過去。


    這根木杵上還沾著李父的血。


    正好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李金桂尖叫一聲下意識歪頭躲開,不曾想犁李芙蕖隻是虛晃一下,在她歪頭時李芙蕖手裏的木棒也隨之偏了方向,重重砸在李金桂腦袋上。


    李金桂眼冒金星,腦袋一片空白,白眼一翻倒在獨輪車上,熱乎乎的鮮血嘩地流下來。


    這一下李芙蕖用了全力,她的力氣比普通漢子力氣大上許多,李金桂就算死不了李芙蕖也不會放過她。


    李芙蕖喜歡孩子,但李金桂的孩子不在其中。


    “不許哭,你們爹呢?”周誠板著臉問年紀最大的孩子。


    李金桂該死,前世二十多年尊老愛幼的教育,令他對老弱病殘多幾分憐憫。


    在古代對待仇人講究斬草除根,可要殺幾個無辜孩子,他還是狠不下心。


    李金桂男人不見蹤跡,李金桂今日必死無疑,三個孩子丟在荒郊野外,要麽被人牙子遇上賣了為奴為婢,要麽運氣不好就會死在猛獸口中。


    瞧著三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周誠於心不忍。


    五歲的男孩大哭著指著於狗剩離開的方向。


    “相公,你看著他們的。”李芙蕖丟下一句狂奔而去。


    於狗剩離開李金桂的視線就往老家的方向跑。


    盼著李金桂和孩子們給李父賠了命,他躲過這一陣子等李家怒火漸漸平息這事兒就能揭過。


    李芙蕖順著林子裏踩的東倒西歪的草追過去,在一個山崖邊見到臉色煞白的於狗剩。


    於狗剩見到煞神,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不關我的事啊,我是要還錢的李金桂不還啊,錢都在她手裏我真的沒辦法。


    打傷你爹的也是她,我想找郎中她不許我找,我是無辜的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於狗剩嚇得說話磕磕絆絆,渾身冷汗直冒。


    要說他這輩子最後悔什麽,第一就是跟李金桂成親,第二就是貪財,慫恿李金桂跟大舅哥借錢。


    李芙蕖知道於狗剩是個慫包,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傷人。


    看到爹的慘狀時,她是真想殺了李金桂全家為爹報仇,打傷李金桂後漸漸冷靜下來。


    她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但也不會濫殺無辜,否則當年她就不會留李金桂一條狗命。


    於狗剩死不死她不在意,隻是不想三個孩子因她而死,憑白多造殺孽。


    “冤有仇債有主,我不殺你,滾迴去把孩子帶走。”


    對這種拋下親骨肉貪生怕死的男人,李芙蕖忍了又忍才沒給他一記窩心腳。


    於狗剩聽了之後又哭又笑,忙不迭地答應。


    隻要別殺他,什麽他都答應。


    於狗剩見到麵如金紙,出氣多進氣少的李金桂,腳下一軟差點跌坐地上。


    李芙蕖放過於狗剩父子四人,欠家裏的銀錢一文不能少。


    除了二十兩銀子,周誠給嶽父要了二十兩銀子的賠償。


    還了債給了賠償,於狗剩沒剩下幾個錢,沒看躺在地上的李金桂一眼,推著幾個哭著要娘的孩子一溜煙跑了。


    李芙蕖又給了李金桂兩棒子,直到她咽氣了才跟周誠離開。


    “相公,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殘忍了?”


    娘死了,有個貪生怕死、遇到危險會毫不猶豫將兒女推出的爹,三個孩子能平安長大都得看天意。


    再怎麽說李金桂是她親小姑,在世人眼中,長輩再錯晚輩也不能僭越違背禮法。


    周誠溫聲道:“不殘忍,我若是你恐怕連李金桂的男人也不會放過。”


    李金桂那樣的毒婦少一個空氣都能淨化幾分。


    李父失血過多昏迷不醒,李母又心疼又生氣。


    “大喜的日子非要去討債,強的跟頭牛似的怎麽勸都不聽,還不讓大壯跟他去。


    討不到就走啊非要挨那畜生的打,為了點錢差點連命都沒了。”


    李金桂是死是活,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問。


    李芙蕖將四十兩銀子給李母:“娘別生氣,爹過了這個坎肯定能長命百歲。爹醒了也別罵他,多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能養迴來。”


    周誠想到自己前世的父母。


    他爸媽出事頭兩天不停地做他喜歡的餃子、包子,冰箱冰櫃裏都塞的滿滿當當。


    他還開玩笑的說又不是不迴來了,包那麽多次他得吃多久。


    買機票時本來那趟航班已經滿了,等他媽第二遍看的時候,又空出兩個座位來。


    他媽買到便宜的機票高興地非要下館子吃飯。


    誰知道,那竟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後一頓團圓飯。


    分開一個小時後父母屍骨無存。


    周誠想,人在發生意外前,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常。


    若早知道他絕不會讓他爸媽上那趟航班。


    親戚們聽說了兩百萬的賠償款竟然有羨慕他的,實際上不止兩百萬,加上意外險,總共更有六百萬。


    他沒錢,實習工資少的可憐,連夥食費都得父母支援一部分,可他寧願用家產換父母的命。


    父母在他還有個家,父母都沒了就覺得家也沒了。


    不再有人關心他餓不餓、冷不冷,在外麵是不是受了委屈。


    迴到家也是孤零零一個人。


    父母在世他嫌棄父母愛嘮叨,翻來覆去的話說的他耳朵都起繭子,父母沒了想再聽他們嘮叨就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嶽父比較幸運,險險撿迴一條命,希望真如李芙蕖所說,過了這一關就能長命百歲。


    本來是喜慶的日子,出了這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姐夫受傷,黃達成一家想幫忙也幫不上,留下隻是多吃姐姐家糧食,增加姐姐一家的負擔。


    姐姐家要搬去大營子溝也得等姐夫傷好之後再說。


    黃達成跟鄭氏商量後還是決定跟周誠去大營子溝。


    “大姐,大郎說的對,天幹鄉下的日子怎麽也要比城裏更強些,入冬前還能找到許多吃食,等姐夫好些了還是去鄉下吧。”


    熬過這一關,以後要做什麽再做打算。


    李母點頭:“好,我知道了,那你們先去,等你姐夫好些了我們就去。”


    吃了午食,周誠去了趟縣衙。


    李金桂的屍體還扔在荒野,不知情的人告到官府李大壯少不了有麻煩,不如先將這樁事告訴彭敬。


    剛進縣衙就遇上要出門的彭敬。


    “大人要出去?”


    彭敬見到周誠像見到多年不見的老友,握住他的雙手激動道:“周兄弟,我這正要去村裏找你你就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熱情到讓周誠有點頭皮發麻。


    彭敬不是大貪官,可以說是難得的好官,隻是官吏有的毛病多少沾染了些,還有些不見兔子不撒鷹。


    這麽熱情......


    周誠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準備。


    “大人,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彭敬但笑不語,拉著周誠走到後院住所,關好房門,從懷裏摸出手指寬巴掌長的布條,壓低聲音道:“杜武來信了。”


    周誠眼睛一亮,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


    布條上用炭寫著密密麻麻的像字不是字,符號不是符號的。


    他好歹是個文化人。


    就,看不懂這鬼畫符。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張布條上的字是杜武親筆所寫。


    杜武右手用刀,左手寫字。


    每個字最後一筆習慣性的往下勾起一個小弧度,且每一行字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上下差著半個字的高度。


    “大人,大哥信上說什麽了?”


    “杜武說打下了南方幾座城池,需要些玉米土豆紅薯種讓當地百姓種植,他讓人下個月來收購,運到禹州城再走水路運到南方。”彭敬臉上泛著的紅光顯得急切又興奮。


    “沒問題,我隻要留夠兩年的糧食,其餘的都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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