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上下,不論是陽光之中還是陰暗的角落,冤屈、陷害都如冬天的雪花般常見。左煦在刑部任職幾十年,柔軟的心早就硬如堅石,看著梨花帶雨的林毓華,麵上沒有絲毫波瀾,隻是很平靜的問,“你沒報官嗎?”


    “報了,羅大人也把打死我爹的人抓了,但沒人能證明我爹是被他們打死的,還是傷勢過重而死,羅大人判他們關押八年,並賠償我二百兩銀子。還以我爹的死為由,可憐我孤苦無依,抹平了用房產和店鋪抵償以外對錢莊的欠債,但是……”


    說到這裏,腦子裏閃過官官相護四個字,林毓華忽然想到女皇到克州親見了羅大人的事,一時間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她瞥了一眼白勝男,猶豫著不知該怎麽辦,身邊忽然響起陌生卻安心的聲音,“但是什麽?那些打手沒有供出齊員外?”


    花郎很少對朝廷的事表現出興趣,這也是白勝男一直沒有安排他去前朝為官的原因之一,她始終記得初見時花郎的狼狽,她很心疼這個少年,卻摸不透如今的他想要什麽。


    “大人說的不錯,那些打手沒有供出齊員外和錢莊,一口咬定是酒後與我爹發生爭執才動手,但我家和鋪子又確實落到了齊員外手裏,我知道羅大人盡力了,可我不甘心,陛下,諸位大人,齊員外明明就是始作俑者,為什麽他可以逍遙法外?”不甘的質問後,林毓華跪在地上,喃喃著,“我哥哥花郎若是迴家,看不到爹娘,該怎麽辦呢……”


    “你說你哥哥叫什麽?”依盧正要扶她,聞得花郎二字,忙對陛下投去急切的目光,繼續道,“你哥哥如何走丟的?年紀多大了?有什麽特征?”


    不知道依盧為什麽這樣問,林毓華看了一眼陛下,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道急切又灼熱的目光。


    “哥哥叫林智華,長我兩歲,今年二十三歲,我娘說,哥哥抓周抓到了算盤,我爹很高興,認定哥哥是個經商的材料,所以從哥哥四歲開始就把他帶在身邊。哥哥七歲夏月,在鋪子的門口玩,我爹給客人裁布,裁完布哥哥就丟了。我們找過許多地方,爹爹為了尋找哥哥每次都親去各地進貨,但這麽多年哥哥始終音信全無。”


    白勝男看著花郎泛白的臉,示意依盧扶他先坐下,問道,“他身上有什麽特征嗎?”


    “我娘年輕的時候是作頭飾的工娘,哥哥三歲那年,我娘急著趕製一批首飾,我又患了熱傷風,鬧著要娘親抱。我娘沒辦法,隻能抱著我工作。我娘說,也不知道是哥哥失手打翻了模具,還是我掙紮時候踹倒了模具,當時正在固型的灼熱花鈿掉在了哥哥的臂彎處……”指了指肘窩,林毓華道,“就是左臂的這裏,落下一個桃花印。也是因為這個花印,哥哥的乳名從小禾變成了花郎。”


    “林姑娘,你可認得那個桃花印?”


    “認得,我娘把桃花簪留下給我了,說萬一有一天見到哥哥也有個憑據,我一直都帶著,就是這個。”


    從頭上摘下桃花簪子,白勝男盯著簪子,她想起來了,初見林毓華的時候,她頭上就戴著一支桃花簪,但自己沒有往花郎身上想。


    與親人相聚的這一刻,花郎明明等了很久,但此時真的有了線索,他又不敢印證。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緊緊捂住手腕的袖子,花郎無助的凝著陛下,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依盧拉不開花郎的手,僵持間,白勝男來到他身邊,溫柔的摸了摸他冰涼的臉頰,片語未言,隻一個關心的眼神就讓花郎的防備全線崩潰。他主動擼起了袖子,露出那被李萍萍誤認為是李裕郎的疤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看著嚴絲合縫的烙印,白勝男攬著花郎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對門口高聲道,“速傳許瀾!”


    當初這個烙印讓花郎在冷宮裏待了五年,如今若能有確切證據證明他與李瑞並無瓜葛,那麽對花郎來說將是天大的好消息。而白勝男,也將會在前朝多一個臂膀。


    不想一切隻是空歡喜,所以等許瀾割破兩人手指,驗親成功,白勝男才拉著花郎和林毓華的手,不住的道著恭喜。


    “林姑娘,也要恭喜你,你找到哥哥了!”


    白勝男當即下令讓禦膳房今晚加菜,慶祝花郎尋到親人。對於白勝男來說,花郎的身份之疑終於可以解開了,她終於可以把花郎的身份昭告天下,隻要他不是李瑞的兒子,那麽自己要重用他,朝臣便再沒有理由能夠阻止!


    “什麽?”


    花郎凝著融合在一起的血水,半晌才踉蹌著走到林毓華身邊,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妹妹……你真的是我妹妹嗎?”


    沒有預想中找到哥哥的欣喜若狂,從今早進宮麵聖林毓華就處於發懵的狀態,常常覺得這是一場夢。此刻陛下說那個如天仙般貌美的男子竟是自己的哥哥,她更是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我想應該是的。”


    “妹妹!花郎終於找到家人,終於知道自己姓什麽了!原來我叫林智華!蒼天終是待花郎不薄,先是讓花郎遇到陛下,如今又找到妹妹!”


    晚宴上,一向謹慎且情緒穩定的花郎又哭又笑的失了分寸,林毓華緩過神來也和兄長抱頭痛哭。哥哥說的對,老天爺終是待我們不薄,自己沒了爹娘,但如今有了哥哥,不是無依無靠的孤苦伶仃了。


    “恭喜林大人。”衛元庭舉杯恭賀,“離家多年,如今終於可以認祖歸宗,林大人苦盡甘來,衛某真心替大人感到高興。”


    “謝謝衛大人,謝謝。”


    和著眼淚的酒水有些苦澀,迴味卻滿是甘甜。放下酒杯,花郎拉著林毓華跪在白勝男麵前,磕了三個頭,又磕三個,又磕三個……直到依盧和翠竹分別拉起兩人,還在高聲喊著叩謝陛下。


    “花郎,林姑娘,你們能兄妹重逢,朕真的高興!”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卻發現酒杯裏是安神茶,白勝男狠狠剜了薑嚴華一眼,視線中,這廝卻舉著酒杯得意的挑著眉眼。


    酒過三巡,白勝男又賞了花郎一座城東的三進院宅子,並親筆寫下林府二字作為匾額,花郎攜妹妹叩謝聖恩後,白勝男又賞賜了不少綢緞、首飾和一萬兩紋銀。


    多年以後,林毓華憑著兄長的職位和陛下的抬舉在京師長了許多見識,那時的她才知道,在認親的那一刻,花郎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認定了他是林家的兒子。因為隻有這樣,花郎才能從後宮去到前朝任職,為陛下分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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