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夜色中,薑嚴華躺在縣衙後院的客房裏輾轉不能眠。鎮州的這次災禍實在有太多問題,從新加固的堤壩為何會抵不住水患到賑災糧食去了哪裏,再到百姓們為什麽寧客死他鄉也要離開鎮州,樁樁件件,都有太多問題困擾著薑嚴華。


    “侯爺,先睡一會兒吧,天快亮了。”


    為不讓何應欽起疑,迴房的薑嚴華早早吹熄了燈燭,李桔摸黑走到床邊,輕言細語。


    三哥睡不著,李桔也睡不著,雖然接連的奔波讓整個人異常疲憊,但好像疲憊到了極致似的,眼睛閉了半天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你不也睡不著嗎?”


    薑嚴華拍了拍床沿示意他上來躺下,李桔聞聲笑著鑽進被窩,如兒時那般緊緊挽著三哥的手臂,好像隻要和三哥在一起就是安全的,哪怕下一秒就是虎口三哥也有辦法保自己無礙。


    “三哥,我覺得這裏危機四伏,咱們可得加倍小心才是。”


    不知道為什麽,從見到何應欽的那一刻開始,李桔就覺得這個笑麵虎不簡單,不知是否因為他是何銘羨的親戚,那份釋放的善意似帶刀帶血,很危險。


    把李桔的頭按在肩頭,薑嚴華沒有作聲。臨行前,夫人就暗示過自己,地方官員雖官階小,但各個都是人精,能在地方深紮根的甚至比京官的身份背景更複雜、手段更高深。他當時以為夫人隻是在講述官場,此刻想來,許是夫人早就有預料。


    秦國官員貪腐現象很嚴重,自先帝晚年時越發猖狂,女皇登基後對貪腐問題進行過嚴厲的打擊,因此招來世家大族的忌恨,以至於李瑞發動宮變時旁觀者、自保者遠多於救助者。


    何應欽是先帝時期已經是鎮州州府,到如今已經任職八九年了。鎮州不大,他的勢力早已在此處深深紮根,如果想查出真相,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二更時分,何應欽房間的燭火滅了,薑嚴華帶著李桔趁夜摸進了災民聚集的破廟。二人前腳剛離開,後腳何應欽房間的燭火就重新燃了起來。


    “大人果然神機妙算,侯爺真的趁夜離開了。”馬大力氣喘籲籲的跑了迴來,“方向正是西麵的破廟。”


    從食盒裏掏出紅燒肘子,何應欽儒雅的夾起一塊肉塞進嘴裏細細咀嚼,配著美酒咽下後,才對馬大力笑道,“侯爺是秦國聞名的大才,初登朝堂卻不影響細膩的心思。我雖然是莽夫,但在一個坑裏呆久了,也多少摸出了些許門道。若不是靠著些許經驗,我還真沒信心能玩過這位大才。”


    把幾乎完整的肘子推到馬大力麵前,何應欽擦了擦幹淨的嘴角,示意剩下的都賞給他。


    馬大力雖在府司任職,但每個月的俸銀是有限的,朝廷給主簿增長的俸祿要分一半給何應欽,他家隻有逢年過節飯桌上才能有點葷腥。他想把肘子帶迴去給母親吃,但何應欽卻笑著搖搖頭。


    馬大力對何應欽很忠心,但腦子並不聰慧,想了很久才明白何大人的意思,鎮州本就是災區,人多眼雜,萬一迴家的路上被人發現肘子,還不授人以柄?


    “謝大人賞賜,大人思慮周到,小的受教了。”


    沒有人知道何應欽在任期間貪了多少錢,隻知道這位何大人與女皇有著相同的喜好:黃金。


    與縣衙的祥和不同,災民們聚集的破廟裏稀疏的吵雜聲不斷,嬰孩的啼哭、老人的哀歎、男人的呻吟、女人的抽泣……


    薑嚴華和李桔穿著麻布衣衫混進人群,雖然極力演示與此處的格格不入,明眼人還是能發現他們的獨特。


    “老伯,你不舒服嗎?”借著月色微弱的光亮看清老者臉上的鞭傷,薑嚴華痛心道,“你是壩上的勞工嗎?是誰打了你?”


    老者費力睜開渾濁的眸子,正想跟這個異鄉人說些什麽,一道如利刃般的目光便射到他的臉上。老者隻能艱難的搖搖頭,表示自己年紀大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睡一覺就好了。


    摔跤的磕碰傷不可能形成鞭傷的痕跡,老者顯然在說謊,薑嚴華意識到災民中混入了一股力量,那是在鎮州有著生殺大權的力量。為了不給災民的處境雪上加霜,他給老者留下半瓶金瘡藥和幾個銅板,便帶著李鍾離開了破廟,沒有再向任何一個人開口。


    鎮州遠比想象中還要黑暗,薑嚴華真想帶兵殺進縣衙,把何應欽綁起來逼問,但他不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他自幼就知道,別說自己此次隻帶了三千人,就算把附近的駐軍都調來,想動何應欽也不是個容易的事。


    官商勾結也好,大小官員互相袒護也罷,孫侯悲慘的結局,並沒有實現振朝綱、樹典型的效果。處理了一個何應欽,還會冒出第二個何應欽,秦國急需整頓的是官場的風氣,而不是某一個人。


    “三哥,有人跟著咱們。”


    握緊佩劍,李桔時刻準備著迎敵,薑嚴華卻沒有停下腳步,似沒聽見他說什麽一般繼續往前走,直到走進一個破舊卻還算完整的巷子,才站住腳,迅速把李桔護在身後,劍刃直指跟隨者的咽喉。


    月色下,一個麵色憔悴、衣衫破舊的女人顫巍巍的立在原地,她雙眸緊緊閉著,蒼白的嘴唇緊抿。薑嚴華看出她害怕的厲害,卻遲遲沒有聽到她發出任何求饒或驚恐的的聲音。


    “你是誰?”


    佩劍收於身後,薑嚴華冷冷的打量著她,心裏狐疑道,這個女人會不會是何應欽的美人計或者迷魂陣呢?


    “民女丁小草。”


    “丁小草?”李桔問道,“丁小草是誰?”


    “丁小草是鎮州窖南村的村民,我爹叫丁大,我娘叫胡二牛,我不是何大人的奸細。”丁小草低聲解釋著,她見薑嚴華收了劍,小心翼翼的向前挪了幾步,餘光中見李桔的劍又提了起來,連忙站住腳,不敢再向前。


    “你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嗎?管事的說這幾天朝廷會派來欽差大臣,不許我們亂說話,不然就把全家都弄死。民女冒死追趕,請問你事欽差大臣嗎?如果是,民女有冤情要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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