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晚風吹拂萬條絲絛,龍案上的蠟燭照亮著奏折上的每個字,白勝男沒有因為次日大婚而懈怠朝政,宴請從外地趕來朝賀的群臣和使者後,如往日般批閱幾本奏折才去沐浴。


    看著肌膚上斑駁的疤痕,白霧般的熱氣中夾著百花的芬芳,她又想起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當時,她第一個想到求救的對象就是南宮禹,但他拒絕了,還恩賞了幾句嘲諷,那十四個字,自己至今記得:情已斷,恩盡滅,莫要掙紮,好自為之。


    按理說,這次大婚,劉氏沒有派來使者恭賀,與劉氏為伍的魏國也應避險才是,但魏國不但來了使者,這個使者還是南宮禹本人,這其中是有什麽見不得的勾當嗎?


    如果說南宮禹隻是單純的來恭賀大喜,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無利不起早,他此番親自前來,肯定有陰謀。


    “依盧,宣詹泰到昭仁殿侯著。”白勝男想了想,又道,“還有林好和左煦。”


    勝雪的肌膚上布滿了疤痕,白勝男起身之際,身上已經落下柔軟的褂子,她以為侍者是翠竹,卻見瞥見一抹紫色的袍角,臉頰紅了個透,忙係好衣衫。


    “你怎麽來了?”


    “我見依盧匆匆離開,擔心你這裏沒有人守著,會有危險。”


    說話間,薑嚴華深鎖的眉頭始終未曾展開,今天的晚宴,他見識到了那些名震四方的才子和白勝男的左膀右臂,甚至是她當初的知己南宮禹。


    “這是秦宮,朕的地盤,就算有人心懷不軌,也沒辦法完成刺殺。朕反倒擔心明天的儀式,從秦宮一路出發到鳳凰山的路上,是刺客下手的最佳時機,即便不能造成實質傷亡,擾亂儀典進程,耽擱了吉時,也是他們的目的。”


    手指點在沐桶中的花瓣上,薑嚴華凝著她若有所思的眸子,輕聲道,“我想問問,你與何銘羨何大人,是知己,對嗎?”


    “你說阡君啊,他少時進宮作過伴讀,朕與他的關係很好,說是知己也不為過。但你知道的,君臣之間,不談知己。”白勝男披上鬥篷,“走吧,陪朕一起迴昭仁殿,朕還與幾位朝臣有要事相商,你迴去早些休息,明日的儀典很繁瑣也很熬人。”


    乘輦而歸,薑嚴華少見的寡語,隻道了聲要去看看瑾兒便直奔東暖閣,留下一個耐人尋味的背影。


    依盧告訴她幾位大人都到了,白勝男便收住追去關心的急切,想著討論完政事再去問他到底怎麽了,誰知這一討論就到了二更。四更天就要起床梳洗,白勝男想還是別叨擾他休息,飲了口冷掉的茶,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倒在床上睡著了。


    陛下大婚,每個人腦袋裏的弦都繃得很緊,宮裏的嬤嬤們於四更準時出現在昭仁殿的東西暖閣,白勝男打著哈欠坐在椅子上,任由她們折騰,不住的打著瞌睡。東暖閣的薑嚴華則一邊哄著瑾兒,一邊任由她們梳妝,由於瑾兒對什麽好奇,半個時辰過去,薑嚴華的發還沒有梳好,李桔隻得讓奶娘先把瑾兒抱出去。


    梳妝完畢,穿上厚重的喜服,加上霞帔,總共十八件,如此厚重的衣衫穿在身上,不用走路,額上已經冒出點點細汗,薑嚴華想,怪不得要選在秋天大婚,若是夏天,單憑這身衣服自己就要中暑了。


    與薑嚴華不同,白勝男已經習慣了厚重的衣衫,不論冬夏,朝服都是厚重且多層避體的,加上冕冠,差不多有二十幾斤的重量。


    九聲響鞭在殿外朗朗破空,依盧按照既定儀程站在門外高聲道,“吉時已到,請陛下攜貴妃到宗廟祭祖!”


    被李桔扶著從東暖閣走出,入目看著比往日更加英武的白勝男,薑嚴華的心髒漏了幾拍,紅潤的雙唇不由上揚,麵上盛著溫柔的愛慕。


    在白勝男的眼中,今日的薑嚴華異常俊美,這身紅色的將他的容顏完美呈現,不,與他的絕世容顏相比,這身衣衫才黯然失色。


    “陛下。”


    “侯爺。”


    相視,看著彼此眸中的自己,白勝男主動牽起他的手,堅定的走向殿外的龍輦。


    隨著一聲響徹雲端的“起”,兩人共乘的龍輦由正門而出,直奔城西太廟。


    按理說,皇帝納妃是不能走正門的,隻有後宮正主才能乘坐鳳輦,從正門進入,薑嚴華能與陛下共乘龍輦且從正門去太廟祭祖,足見他在陛下心中無出其右的地位。


    “大司馬,白氏出來了。”


    阿橈看著主子緊抿的雙唇,知道他心裏是不舍的,但在決定投奔劉氏的那一刻,也是他自己生生把這份難得的感情主動剃掉的,如果他今日心痛,也是造化弄人。


    在南宮禹的眼裏,龍輦上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還是當初與自己下河摸魚的小姑娘,她的臉上總是掛著幹淨的笑容,她的眸子裏總是有自己最完整的樣子,她的嘴裏總是說,“南宮,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看這條魚咋樣?我讓小廚房燉給你吃啊!”


    吃了那麽多魚,自己明明迴到魏國後看到魚就覺得惡心,但昨晚還是吃光了盤子裏的魚,卻沒嚐出任何味道。


    思蘭,對不起,終究是我負了你,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不要生在不同的國家,希望我們不要成為當權者,希望我們不要為了各自的百姓而不得不站在對立麵。


    隨著一道紅光衝天,人群中閃過幾道黑影,薑嚴華緊緊握住白勝男的手,隨時準備為她犧牲自己,但人群中的慌亂隻有片刻,就被不知道從哪裏湧出來的暗衛盡數按下。


    慶典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白勝男反握住他布滿冷汗的手,頷首示意他安心享受百姓的朝拜。


    托南宮禹的福,白勝男昨天夜裏囑咐詹泰和林好等人增加了沿途的守衛人數,並要求他們差禦林軍扮作普通百姓混在人群裏,若有刺客伺機行事,便協同暗衛以最快的速度將之解決。


    在太廟跪拜祖先的時候,白勝男低聲告訴他,在最中間位置的靈位是自己的父親白氏朱賀,他是天下最好的父親,如果沒有他當年力排眾議拒絕接白氏旁支男丁入朝為儲君,便沒有今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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