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還是諸侯國的時候,就定都懷安,因為這裏不僅是秦國腹地之處,還有許多良田,一旦發生戰事,京畿地區不至於因缺少糧食而掣肘。但也正因為良田肥美,可供放牧的地方都在偏僻之處,甚至是山腳下,皇家園林也不例外。


    此番白勝男帶著近侍外出策馬是為了散心,卻沒想到在皇家園林外遇到了兩個狼狽的不速之客。


    “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皇家牧場躲藏!”


    嫻熟的將主子護在包圍圈裏,徐名越長劍已出,直指那個看著年紀稍長的少年。視線中,少年滿臉是血、衣衫襤褸,卻難掩周身英氣,他有著很硬的劍眉星目,眉宇間閃著豺狼般的殺戮和兇狠,但卻沒有什麽威懾力,比起豺狼,徐名越更願意用狼狗來形容他。


    半晌,少年隻是冷冷的看著麵前的一行人,沒有言語。徐名越繼續道,“你到底是誰?此刻若不報上名來,我可就動手讓你去閻王殿報名了!”


    少年摟緊了懷裏更加稚嫩的少年,似是豪賭,半晌才對徐名越道,“我是烏恆族莽古駟,這是我弟弟莽古,我們從迴鶻沿壩上草原而來,希望能歸降秦國女皇陛下,謀個活路。”


    烏恆族,迴鶻國實力最弱小的民族之一,早年間在首領樂克山帶領下有過短暫的繁榮,隨著樂克山的被殺,全族由其長子莽古駟統領,但由於莽古駟繼任族長時年紀尚小,部落中壯年不服出走,隻剩老弱,據說直到今年年初,烏恆族隻剩不足三十人。


    秦國沒有與迴鶻建交,白勝男卻對迴鶻族群變動了解很深,在她看來,若想立於不敗,必須熟悉每一個潛在的敵人,而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都是敵人。


    “如何證明你的身份?”


    白勝男拂開不知何時與薑嚴華緊握的手,從人群中走出,莽古駟看著眼前這個清秀俊麗的人,不禁猜測他的性別。


    按理說,這樣英武的人該是個男人,但她的五官又不似男人那般粗狂,白皙的肌膚勝雪,雖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都說秦皇喜歡微服私巡……


    眼尖瞄到她耳垂上的耳洞,莽古駟單膝跪地,朗聲道,“參見女皇陛下!莽古駟沒有任何信物可以自證身份。大汗納拉善已經決定趁陳秦兩國廝殺之際暗中分羹,莽古駟看不慣這種偷雞的行為,率部脫離迴鶻,但奈族中有叛徒,納拉善遣兵一路追擊,殺光了莽古駟的族人,莽古駟的信物也在逃命中丟了,如今莽古駟什麽都沒有,隻有弟弟莽古,若陛下不信,莽古駟可以死正名,隻求陛下發發善心,救救我弟弟莽古!”


    俯視這對亡命兄弟,白勝男了解烏恆族與迴鶻王族的恩怨,認定莽古駟不可能忘記殺父弑母的仇恨,給葉赫賣命。她向前走了幾步,用佩劍挑起莽古駟的下顎,嚴肅道,“朕可以救他,也可以收留你,但你能拿什麽交換?”


    二十年來,今天的莽古駟並不是最狼狽的,也不是最無助的,當年親眼看著父親被殺、母親被搶、弟弟被打暈、壯年族人陸續離開、被迫遷居才是他此生難忘的狼狽,對於他來說,白勝男此舉並不是趁火打劫,而是願意伸出援手的朋友。


    “莽古駟的族人被殺光了,馬也跑死了。”莽古駟緊握著弟弟有些冰冷的手,“莽古駟隻有這條命,陛下,如果你能夠救我弟弟,莽古駟這條命就是你,莽古駟和弟弟願意為你鞍前馬後,哪怕你讓我隻身去殺了納拉善,莽古駟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兩人說話間,薑嚴華已經環著佩劍站在白勝男身後,李桔則按他指示站在白勝男身後的另一邊,隻要莽古駟稍有動作,兩人不論誰出劍都能將之擊殺。


    四目相對,白勝男在那雙野性難馴的眸子裏看到了希望,朗聲道,“好,君子一言!”


    莽古駟怕她反悔,迅速起身與之擊掌,“快馬一鞭!”


    遛馬散心的計劃雖被打亂,卻撿迴兩隻小狼狗,白勝男摸了摸飛燕油亮的鬃毛,炙熱的午後陽光下,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仿若那個冷言寡語的少年又迴來了,隻是她剛伸出手,那個如海市蜃樓般的少年就隨著徐徐微風被吹散了。


    薛川,你是因為恨我,所以才從不入夢嗎?


    “夫人,咱們該迴去了。”


    腰上的溫柔讓白勝男下意識的迴首,卻沒有抽出佩劍,她看著薑嚴華柔和的眸子,輕輕撫摸那張俊俏中帶著野性的臉頰,輕聲道,“嚴數,你真該慶幸朕不是個殺人如麻的昏君,否則你的腦袋都不知搬家多少次了。”


    聞言,薑嚴華笑著低首蹭了蹭她的額頭,也不顧旁邊是否有人,溫柔的紅唇在她的臉上淺啄一口,柔聲的挑釁,“夫人,我愛你,從你在野靈山擾了我美夢的那一刻……”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三個字,哪怕季洵表達喜歡也是很含蓄,並不張揚,但薑嚴華不同,他的喜歡霸道又熱烈,如自帶颶風的烈火般,稍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其中,烈火焚身。


    白勝男不知道他的這份愛是否伴著殺傷力,她已經受夠了被算計的感情,如果薑嚴華的感情也是帶有算計的,她寧可不要。但薑嚴華又像一杯誘人的美酒,即便明知裏麵摻著劇毒,也忍不住想要端到鼻尖聞一聞。


    “嚴數……”


    “叫我嚴三。”


    “嚴數,朕現在就想殺了你。”


    不知是氣他挑釁自己的威嚴,還是氣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與自己調情,白勝男正準備抽出佩劍給他點顏色瞧瞧,整個人卻被他打橫抱進懷裏,並在自己發飆的前一刻被扶上了飛燕的馬鞍。


    手裏的佩劍不知什麽時候被薑嚴華順走,此刻正在他手裏順從的挽了幾個劍花,並被他嫻熟的掛在腰間。


    三哥這段時間的變化,李桔比誰看的都真切,他真心為三哥感到高興,卻也嗅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危機。女皇年紀尚淺,卻功績不凡,單憑一份隨時都能被替代的感情,三哥很快就會被厭棄的,三哥若想立於不敗之地,除了抓穩女皇的心還要在前朝做出功績,成為真正不可替代的大才。


    而李桔想到的這些,薑嚴華在入宮之初,就早已洞悉,且從未放棄尋找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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