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薛川醒來就能看到自己,白勝男便在他床榻邊支起一張小桌,蜷著身子坐在他床邊的矮凳上,一邊批閱奏折,一邊陪他說話,即便她也不知道薛川能否聽到。


    “薛川,何銘羨上書說贛南城的青梅熟了,等你醒了,咱們讓他送點進京嚐嚐鮮,順便釀些青梅酒喝一喝。”


    朱筆飛速寫下一段批語,白勝男放下何銘羨的奏折,翻開樊茂東的那本,笑道,“布泉這家夥更有意思,他告訴朕,守城士兵前幾日在城門口撿到一塊馬蹄鐵,上麵還刻著華威的名字呢。”


    視線中,薛川安靜的如沒有生氣的瓷娃娃般,白勝男連忙探了探他的鼻息,因為動作急促使得傷口抻著很疼,她卻絲毫不在意。


    握緊他的手,白勝男沒有君王的威儀,隻是懇求,“薛川,你趕緊醒過來吧,冬雪已經走了,你不能再離開我,不然我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想起衝天的大火,白勝男眸中蓄滿恨意,冬雪是在意識清醒情況下被活活燒死的,一想到這,她就恨不得活剝了李瑞的皮。但她也知道,李瑞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薛川,為了他的韓國,即便手段殘忍,卻也算事出有因,但這個原因,不值得原諒!


    “這幾年,我身邊的老人所剩無幾,你萬要挺住,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保下你的。”


    其實她遲遲不肯迴朝還有一個私心,就是擔心有人爆出薛川的身份,使之受到牽連。她想等韓國尚有皇儲存世的風聲涼一涼,但心裏也清楚,李瑞一日不除,薛川身份之危機就一日解不掉。


    “陛下,把湯藥趁熱喝了吧。”


    季洵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打斷她與薛川的溫存,但眼看著藥快涼了,隻能冒然的不請自來。


    “放那吧,朕等下喝。”


    “再涼,藥效就不好了。”湯藥碗舉在她麵前,季洵道,“救人的前提是自己也健康,否則就是一命換一命,並不明智。陛下還有很多事要做,身子若是垮了,又如何做呢?”


    白勝男聞言,深深看了一眼他滿是紅血絲的眸子,接過湯藥,一飲而盡。


    “那日朕說話唐突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說的是哪日?雲烽已經不記得了。”季洵溫柔的將湯藥碗涮了涮遞給她,關心道,“傷口疼的厲害嗎?”


    “這點小傷不算什麽。”白勝男不知季洵是真的大度,還是失望,見他眼神閃躲,忙抓住他的手腕,柔聲道,“薛川是我的至親……”


    “每個人都有軟肋,我知道,也理解。”


    季洵輕輕拂開她的手,端著湯藥碗走到一旁,雖然仍舊溫柔,卻沒有過多的言語,白勝男看出他生氣了,有點想解釋,但又不知道為什麽要解釋。


    僵持間,六子進來說孫先找少當家有事商議,隨著季洵的離開,白勝男下意識的盯著他剛剛站立的位置,心裏有些落寞。但這種落寞與薛川醒來的驚喜相比,遠遠不足在意。


    “陛下……”


    “薛川,你醒了。”


    沉吟中的她被薛川的嘶啞聲音喚迴理智,白勝男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道,“還好沒燒起來,你可嚇壞我,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許做這種蠢事傷害自己,知道嗎?”


    沒有接她的話,薛川掙紮著坐起身來,擔心道,“陛下怎麽在這處理政務?陛下坐在這裏,會著涼的。”


    “這裏還挺舒服的。”誇張的扶著酸疼的腰,故作清爽,白勝男柔聲道,“再一個,是想你醒來就能看到我。”


    白勝男兌好一杯溫水,笑著遞到他唇邊,薛川想要接過來自己喝,她卻不肯放手,硬是逼著他張嘴。薛川推脫不掉,麵上滿是不情願,心裏卻溫柔一片。


    微微啟唇,薛川一邊小口的飲著,一邊打量她蒼白的臉,當視線落在她手腕的傷時,心一沉,麵色立馬黑了下來。


    “是誰傷了陛下!”


    “你別急,沒有人傷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劃傷的。”雙手輕輕按在他的肩頭,白勝男寬慰道,“若不想我受傷,就趕緊好起來,寸步不離的守著我,不然說再多都是空話。”


    嘴唇緊抿,薛川明白她的意思,卻不敢給出任何承諾。他深知自己身份尷尬,待迴京後說不定還會讓她為難。為人臣,他不能為主分憂;為人主,又無力保護臣民,他進退兩難,實在無顏苟活於世。


    “薛川,答應我,不論如何,活下去。像冬雪說的,痛苦卻堅強的活下去。”


    緊緊盯著她令人沉醉的眸子,直至她因公事被蔡霖請到府衙,薛川隻是望著空蕩蕩的門廊發呆,不曾給出任何迴應,也沒有給自己一句希望。


    “陛下,臣想再修建一座育兒苑,您看是否可行?”


    桌上攤著一張繪製完整的圖紙,蔡霖將原因和想法和盤托出,白勝男邊聽邊點頭,清冷的眸中漸漸蓄滿笑意。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如此有見地的臣子了,若不是此刻利州無主、又急需人才整治,她真想把蔡霖帶迴京師。


    “就按卿的意思去做。”白勝男將之稱讚一番後,笑道,“朕能得卿,實乃鯤鵬有了鳳羽,中望,朕心甚慰啊!”


    “臣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陛下之誇讚,當不得、當不得。”


    當年中的狀元時也沒有被陛下這樣讚美過,如今被女皇當麵誇讚,蔡霖既驕傲又害羞,三十五歲的大男人一張臉紅了個透。


    “陛下,您再看看臣畫的設計圖吧。”


    “好!”


    君臣二人就圖紙探討育兒苑之設計的可行性,白勝男很喜歡蔡霖的設計,沒有浪費的土地,也不鋪張浪費,反而是將城裏荒廢的院落重啟再利用,既節約了成本,又振興了城內廢院,一舉數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勝男才離開府衙,剛邁進城主府,她就看到季洵,她正想喊住他,季洵卻隻是瞥了她一眼,快速消失在拐角處。


    “陛下,季大人是不是生氣了?”


    連依盧都看出季洵生氣了,白勝男又怎麽能看不出來呢,可她已經解釋過了,季洵也說了沒事,如今又甩臉子給自己看,是何故呢?


    “陛下,已經將潘老請來了。”


    踏進主堂,白勝男就見花郎正在給潘生斟茶,她笑吟吟的走過去,與之寒暄了幾句,便將話題引到薛川身上。


    “潘老,薛川的身體大概多久可痊愈?是否影響明日的出發?”


    “薛大人的身子在被狼襲擊那次,傷的太重,又在雪地裏待了太久,身子受凍,雖憑借年輕,恢複的較快,但實際可謂元氣大傷。”放下茶盞,潘生清了清嗓,繼續道,“此番薛大人又失血過多,乃是舊疾疊新患,想要徹底痊愈,怎麽也要一年左右。但單純就此次傷患來說,薛大人傷處是手腕,不影響明天出發。”


    “多謝潘老。”


    沒有擺君王的架子,白勝男起身對他拱了拱手,花郎大驚,正想扶起師傅對陛下還禮,卻見師傅已經翹起二郎腿,似長輩般對陛下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陛下啊,薛大人有很重的心事,長期心緒鬱結,不利於身體的恢複,您要是有時間,還得多開導開導。”


    潘生不喜歡管閑事,但薛川是他的病人,為了不砸自己的招牌,他才多語叮囑了幾句。


    “朕知道了。”白勝男將一串珍珠放在潘老手邊,恭敬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您收下。另外,有勞潘老明日與薛川同擠一輛馬車,以便照顧。”


    “這珍珠成色不錯,正好可以碾成粉末製藥,既然陛下恩裳,老潘就不與您客氣了。”


    為了不讓薛川有負罪感,白勝男又與潘生商量先將之迷暈,再行灌血之法,潘生沒有拒絕,卻說了句饒有深意的話,“陛下的血可以分給薛大人,心又會分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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