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八十九城,已陸續宣誓忠於女皇,隻有京師北部原隸屬於韓國所轄的四郡三縣尚忠於李瑞。但該四郡三縣皆無重兵,即便頑抗到底,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但小病久拖仍是患,為盡快解決國內動亂,奪迴在東禹縣耽擱的時間,白勝男命常年弘、張揚各率三萬精兵和一塊可調動當地駐軍的金牌先行,明令其二人不論用任何辦法,並必須在兩個月內奪迴全部城池。


    為避免南宮禹或其他諸侯國攻擊舉足輕重的贛南城,在軍隊行至利州且安頓好後,白勝男令何銘羨急速迴城坐鎮,約定待自己重登大寶,再於京師相會。


    利州位於京師西部,自古便是秦國的固有領土,城主梁桓追曾給白勝男做過半年的詩經師傅,兩人私交一直不錯。此次白勝男能夠選擇利州落腳,對於梁桓追來說,既是責任,也是榮幸。


    何銘羨離開後,為防兵變重演,白勝男將身邊還剩的五千精兵,分別交給衛元庭和孫先統領。為分工明確,她明確告知二人,這兩部士兵的職責可分別參照禦林軍和護城軍。


    孫先得到重用,季洵的地位也日漸提升,黑風寨舊人似又看到了複國的希望,漸漸收斂了反骨,不再與秦國官兵擰著來。


    白勝男見過許多人,卻隻有和季洵在一起時最舒服。不見朝臣之時,她常常與季洵待在一處,有時討論史書、有時研究律令、有時隻是坐在一處各忙各的,隻要抬眼看到他和門口的薛川,她的心不論多麽躁動,都會平靜下來。


    雖說普天之下皆是王土,暫住利州的日子裏,白勝男還是給足了梁桓追顏麵,對城池的治理並不過多幹預。許是突然將徐州城主郭庶調離使梁桓追心生不安,自她到來,利州城的大事小情,梁桓追都要與之請示一番。


    半月下來,白勝男對他的謙恭苦不堪言,為不耽誤全國政務的處理,便將季洵和衛元庭推了出去,讓梁桓追有事與二人商討,三人都定不下來的事再來匯報。


    利州是秦國重鎮,城內事務繁雜,白勝男讓季洵和衛元庭協助梁桓追也是想趁機讓二人曆練一番,待迴朝也好委以重任。


    三月的利州已經迎來春意,院子裏的月桂發了新芽,星星點點的綠色打破了沉悶。


    “陛下,臣梁桓追有事請奏。”


    瞥了一眼軟榻上正在小憩的季洵,想著他對梁桓追事無巨細商議的苦惱,白勝男嘴角微微揚起,輕聲示意花郎讓梁桓追到涼亭處等候。


    “初春風大,陛下還是披上褂子,避免著涼。”


    剛走到門口,身上就落下一件衣衫,白勝男迴望著麵色疲憊的季洵,掏出帕子擦了擦他額上的細汗,示意他迴去繼續休息。


    “我想陪陛下聽一聽梁大人的難題。”


    “好吧,反正後續也是由你和敬儉協助處理,早聽也好。”


    沉默的愛意融化在日夜的相處中,季洵的感情如他本人的溫柔一般,似冬日晌午和煦的陽光,暖人卻不炙熱。


    “參見陛下。”


    梁桓追出生於利州望族,自小養尊處優,又深諳養生之道,已經五十三歲的他看起來隻有四十出頭,一身青綠色的袍子更是襯得他又年輕了幾歲。


    “坐,雲烽你也坐。”


    “臣還是站著說吧。”梁桓追不安的擦了擦汗,低著頭輕聲道,“這件事雖然有些……有些……還請陛下聽了之後不要動怒。”


    梁桓追的態度讓白勝男起了疑,但還是耐著性子安撫,“到底是什麽事,讓你這般為難?你且先說,朕答應你,不論這件事是什麽,絕不遷怒於你。”


    “謝陛下隆恩。”梁桓追得到恩準,為難道,“其實這件事臣也是才知道,城南郊外的野地裏不知道什麽時候修了個一人高、兩寸寬的土塔,裏麵……裏麵全是出生不久的女嬰屍體,大概有……大概有四百多具。”


    沒有盛怒,沒有厲聲治罪,甚至聲音比往日更加平靜,白勝男揮揮手,示意梁桓追坐下細說。他擦著額上豆大的汗珠,小心翼翼的把屁股挪到石凳上,一字一句將女嬰塔之事娓娓道來。


    五日前,利州城南有一戶人家報了新生男嬰失蹤案,城南的捕快接案後開始挨家挨戶搜查男嬰下落,當搜到郊外一戶廢棄草房的時候,聽到了嬰孩響亮的啼哭聲。他們以為拐子看到搜查的捕快眾多,放棄了失蹤的男嬰,異常欣喜。


    他們順著嬰孩啼哭聲找到了一座一人高、兩尺寬的方形土塔,但鑿開土塔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黃土飛揚,想象中應該躺在裏麵的男嬰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白骨堆,並且白骨堆上還躺著一名光溜溜、臍帶還在的女嬰,而她撕心裂肺的哭鬧,是因為兩條腿已被兩隻黝黑鋥亮的老鼠啃的血肉模糊。


    迴過神來的捕快連忙趕走老鼠,並用自己的衣服把女嬰裹起來送去城裏的醫館,留下來的捕快則封鎖了現場、呈報府衙。


    經過多日的走訪調查和仵作驗屍,女嬰塔的情況才得以還原。而那名受傷的女嬰因感染鼠疫,加之失血過多,終是沒有再看一眼繁華紅塵的機會。


    原來,那座土塔是附近一戶張姓村民自行修建,專門用來處理被父母丟棄的女嬰。剛開始隻有附近幾個村的百姓光顧,後來演變為整個利州城南被遺棄女嬰的歸處。


    按照張氏收費的價格,每丟進去一個女嬰是三個銅板,若女嬰的家人不忍自行丟棄,他也提供上門服務,但要額外收取十個銅板為酬勞。因為土塔隻收女嬰,也被稱為女嬰塔。


    女嬰塔之事,不僅關係到人命,也深深刺中了白勝男作為女子的柔軟,自她登基以來,一心想要解決男女地位之極度不平等,本以為頗見成效,卻不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短短一年的時間裏,僅僅是在利州城南這一片土地,就有至少四百個女嬰被丟棄至死。


    不,這不是丟棄,是赤裸裸的殺人!


    “梁桓追,女嬰塔存在一年了,你這個做城主的居然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陛下勿要動怒,臣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城南官員匯報發現嬰孩屍骨時,梁桓追本沒當迴事,畢竟遺棄女嬰之事,常年有之,但當聽說塔內至少有四百具屍體且全是女嬰之時,冷汗直接濕透了衣衫。


    多年的為官經驗告訴他,就算陛下此時不在利州,女嬰塔之事也不可能被密不透風的壓下去。他能做的隻有保全自己,將女嬰塔之責全部推給那個貪財的張氏和城南的主事官員。


    溫熱的雙手握緊她緊攥的拳頭,因疼痛而顫抖不止的心緩緩趨於平靜,泛白的關節緩緩展開,白勝男迴握季洵的手,看著跪在地上將頭深埋在胸前的梁桓追,深深吸了一口氣。


    “張氏何在!”


    “已經在監牢中。”


    “傳朕禦令,提審張氏!”


    “現在嗎?”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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