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沫軒一愣神,肥婆已經來到了近前。


    圓球形的臉看不清輪廓,水桶型的身材給大地平添了不好的壓力。


    肥婆的頭上,插著一株金簪,亮閃閃的。


    “呃……我是……”


    “你可瞧好了!白字黑字,整整二十兩!”


    肥婆臉上的橫肉一抖,從層巒疊嶂的懷裏取出了一張草紙。


    霖沫軒草草一看,牙根兒恨得隻打架!


    心裏直唿,卿蕊熙啊卿蕊熙,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攤上你這麽個敗家娘們兒啊!


    草紙,是一張欠條,是卿蕊熙在“候家鍋盔”欠下的一筆債。


    欠債區間差不多有三個月了,整整兩千個鍋盔!


    欠債人那裏寫了三個字——卿蕊熙。


    名字的後邊,有個小括號,裏邊寫著——若聯係不到本人,請找本尊高徒霖沫軒索取。


    霖沫軒猛的站起身,一手捏碎了欠條,看得肥婆臉上一橫。


    “臭小子,你想耍賴?!”


    “不是,阿婆,這筆賬我認!”


    肥婆臉上一冷,心頭肉直打顫,人家還未到三十歲啊!


    “我這裏,隻有十二兩銀子,先還給你。剩下的八兩銀子……阿婆,你說要我怎麽賠?”


    霖沫軒把自己之前攢下的錢和麵食盛典贏得的十兩銀子全部貢獻了出來。


    他摸了摸懷裏那一個撿來的刻有“嘯”字的金子,最終還是沒有拿出來。


    “少爺,這可不止八兩!來前兒,我找錢無量錢老板算過,前後三個月時間,考慮利息和物價……那個物價……”


    “物價漲幅?”


    “對,物價漲幅,等多種因素,二十兩銀子到了近前兒,你得還我二十五兩!拋去十二兩,還有十三兩!”


    肥婆雙手交疊胸前,一副你不認賬我就揍死你的表情。


    “我認!”


    “痛快!”


    錢無量之前被卿蕊熙宰了兩千多兩銀子,這仇恐怕得慢慢體現在今後的每一個角落。


    霖沫軒隻是在心底琢磨著,這個無奸不商的錢莊老板,看似粗魯,腦袋還真是夠精打細算,按正經來說,這是資本主義萌芽?還是金融意識的萌芽?


    “你痛快,我也不拉稀擺帶,幫我賺夠銀子你隨時可以走!”


    “不行!”


    “幹嘛?”肥婆臉上的肉一抖,肥厚眼皮下的眼神,似乎要把霖沫軒生吞活剝了一般。


    “阿婆,我……”


    “不許叫我阿婆,我才二十九歲!二十九歲!”肥婆是真怒了,兩彎濃眉瞬間飆紅,“我姓候,名字叫塞雷,叫我候姐!”


    霖沫軒一聽,臉上樂開了花兒。


    侯賽雷?猴姐?猴姐侯賽雷?名如其人啊。


    “候姐,我得迴蜀香穀一趟,這……”


    “迴什麽迴,萬一你跟卿蕊熙一樣躲進穀裏,我到哪裏去找你?別廢話,先跟我迴鋪子!”


    侯賽雷完全不聽霖沫軒的所謂解釋,粗壯有力的胳膊攔腰一抱,霖沫軒身體一個橫空,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候姐……好吧,我跟你走,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的。”霖沫軒鼻頭一緊,侯賽雷傳來的複雜味道……


    “不用!剛吃了飯,活動活動,別廢話!”


    候姐生猛,雖然身體肥胖,還扛著霖沫軒,但走路依然虎虎生風,就像撿到了個寶貝似的。


    一刻鍾不到,霖沫軒被侯賽雷扛到了一條小街上。


    這裏跟玉滿堂不一樣,街道較為狹窄,建築也很破舊。


    眼前,是一個關了門的小鋪子,這寬度,估計也就玉滿堂的三分之一。


    “咣咣咣”,扛著霖沫軒的侯賽雷,拳頭在破舊的門板上不耐煩的砸了幾下。


    “吱呀”一聲,門開了。


    迎麵開門的,是一個瘦的一身皮包骨的男人,臉又長又瘦,沒有一絲精神。


    看起來,就跟癮君子一般。


    男人膽怯的看著侯賽雷,抬頭瞧了瞧肩膀上的小孩兒,緊張的問道:“婆娘,這是……?”


    “廢什麽話,卿蕊熙那娘們兒的徒弟,來店裏幫忙抵債,起開。”侯賽雷有些不耐煩,一把推開男人,擠進了鋪子。


    “婆娘,咱可不能幹這事兒啊,蜀香穀是古良州的大門派,卿蕊熙又是蜀香穀的九堂主,你把他徒弟綁了來……”


    “有完沒完?!”侯賽雷“嘭”的一聲關了門,濃眉倒豎、氣喘籲籲,聲如洪鍾的責備聲吼得人耳膜直打顫。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蜀香穀怎麽了?一個要死不活,就快被除名的老宗派,老娘才不怕!”


    侯賽雷瞪了瞪男人,又瞪了瞪呆立眼前的霖沫軒,轉眼又蹬向男人,“倒杯水來!”


    男人唯唯諾諾,歎息了一聲,轉身倒水去了。


    “小子,我也不訛你,不過這賬,我們得算清楚。你還欠我十三兩銀子,不過,你每天在這裏,要吃要喝要住吧?


    我大方點,每天收你三十文錢,錢老板說了,要收支平衡!”


    侯賽雷得意的把賬一算,霖沫軒心頭隻能一陣苦笑,這個肥婆,還真是算得精啊!


    “不過,你也不要怕,好好幹,候姐是那種虧待你的人嗎?”侯賽雷端著碗,喝了一口水,用袖子胡亂一擼,瞪了一眼男人。


    “有什麽活兒,你隻管安排。我去睡個美容覺。”侯賽雷轉眼對霖沫軒交待,“別想跑,老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說著,打了個嗬欠,侯賽雷渾圓的屁股顫抖個不停,一撩門簾,鑽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裏,須臾,鼾聲四起。


    男人和霖沫軒雙雙站立在昏暗的鍋盔鋪,因為鋪子有些狹窄,兩個人局促的站著,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老板,有什麽活兒,就交給我吧。”良久,霖沫軒率先打破沉悶,小臉兒一笑,主動要求幹活兒。


    男人瘦削病態的臉忽然張望起來,有些局促和緊張。


    他扭捏著搓著有些發黃的圍腰,看著霖沫軒,凹陷的眼眶裏,有些發紅。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男人緊張的聽了聽鼾聲,轉而小聲說道,“我……我那婆娘不分好歹,把小哥你綁了來,委屈你了。在下姓候名保,不知小哥如何稱唿?”


    霖沫軒心頭一震,侯賽雷五大山粗、尊容如山,沒想到這個病怏怏的男人倒如此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侯保……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哦,您就是名震古良州的鍋盔之王侯保?”


    霖沫軒眼前一亮,立馬行了個拱手之禮,敬畏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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