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荑還沒有說話,歸紫言就滿麵驚喜的道:“荑兒你聽到了嗎?以後要常來看看你父親。”


    歸荑這次沒有行禮,她仰頭眨著清澈的雙眸看向莫問青,“女兒如今身體康複,自當承歡父親膝下,以盡孝道。”


    “好!好!”莫青問大笑著又摸了摸歸荑的頭頂,轉頭對歸紫言輕聲道:“你把荑兒教得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歸紫言眼底瞬間泛起濕意,她強忍住突然湧現的情緒,溫婉的笑道:“這哪裏是我的功勞?血脈親情割舍不斷,她對父親親近,這不過是天性如此。”


    莫問青聽聞如此溫婉得體的話,笑得更加暢快了。


    歸荑對母親的溫婉大度也有了更清晰的認知,難怪前世她對柳西那麽好。對夫君心愛之人所生的女兒,視同己出,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若有人能做到,那必是她愛慘了自己的夫君。


    天氣轉暖,微風和煦。


    莫國花園也顯出一片春意。


    花園南方的一處八角亭中,歸荑肅著臉落下手中的黑子,抬頭看向對麵的人。


    “爹爹,你又輸了!”


    莫問青看著棋盤沉吟良久,才看向歸荑,溫和的道:“這幾日下棋,黑白棋子交戰中,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


    “這樣不好嗎?”歸紫言見他們停下,將剛剛烹好的茶放到這對父女麵前。


    她雖然是溫婉的性子,但她並不強求女兒也要和她一樣。相反,她覺得女兒未來要承擔歸族和王朝大任,這樣的性子反而更好一些。


    莫問青端起青袖色的茶杯品了一口,“年輕人有些銳氣是好的,但荑兒,你要切記,剛過易折!”


    歸荑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聞言愣了愣。


    先不論這話是對是錯,但她必須承認這是一位父親對女兒的關心。


    “是,爹爹!”歸荑心緒複雜難言。


    說來,這麽些年,莫問青雖然待她淡漠,但吃穿用度卻從未虧待過她。隻是,每個女孩都期待的父愛,他卻給不了。


    傳方城,天子王庭正門前。


    王庭禮官大開左側大門,莊重的迎接歸荑一家三口。


    莫君不失一國之君的寬厚和威儀,與來往的大小諸侯國君客套寒宣。


    隻是他們的談話歸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神情恍惚的看著眼前依山傍水的宮殿建築群,依舊如她記憶中般恢宏奢華。


    前世,她隻是這片宮殿群中的一粒塵埃。


    作為奴隸,她棲身於這裏,費盡心思努力的活著。她以為,餘生都將如此度過了,命運卻讓她遇到了他。


    她第一次那樣不管不顧的鑽營,隻為了成為水殿的侍女,隻為了離他更近一點。


    她的心願很快達成了,但也很快引起了王後的注意,在威逼她作內應不成後,她很快被王後送上了黃泉路。


    此後幾十年,她隻能以一縷遊魂伴他左右。


    感覺到衣袖被人扯了扯,歸荑這才鬆了無意識中緊握的雙手。


    看到歸紫言投過來的關切的眼神,歸荑斂了神色,轉頭朝她笑道:“王庭華美,女兒第一次來,一時貪看了。”


    “走吧!”歸紫言拉著女兒往裏走,心中卻滿是愧疚。


    女兒明明是莫國公主,是這天朝少神,卻因種種因由,從未出入過王庭。


    一路上,看著這華美莊重,此時又不失熱鬧的王庭,歸荑心中浮現的卻是那道清冷孤寂的身影。


    莫問青將女兒的神態看在眼中,心中暗暗點頭。


    在這種場合,沉穩莊重,方不失一國公主的氣度。


    歸荑收拾好心情,抬頭看向王庭,心中輕聲道:“大殿下,我迴來了!”


    此時,距離王後壽辰還有半個多月,但因諸候國君五年才能到傳方朝覲天子,平日裏無詔不得入傳方城。


    各諸候國君正好乘此機會相聚,自然就提前到了。


    上德苑。


    歸荑坐立難安。


    在這個有他的地方,在這個離他最近的地方,她無法管束自己那顆無處安放的心。


    “荑兒,是不是初來王庭不太適應?”


    她的焦燥不安,歸紫言自然看在眼裏,“別怕,有娘親和爹爹在呢!”


    聞言,莫問青也向她看過來。


    不待他開口,歸荑起身對他們道:“女兒初來王庭,甚感新鮮,想要四下遊覽一番。”


    “你這孩子,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我讓人陪你去。”歸紫言輕笑。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對於歸荑的要求,歸紫言並不奇怪,隻因歸荑從小就不喜別人貼身侍俸,更不喜下奴時時跟著,就又交待了幾句才放她離開。


    對於王庭,歸荑自然是熟悉的。出了門,她徑直往水殿方向而去。


    星沉湖畔。


    歸荑怔怔的看著對麵的山穀,一滴清淚從她微微發白的麵龐滑過,滴落在她緊握著欄杆的手上。


    沿湖的木質棧道,木頭已經發黑,有些地方甚至長著青苔。


    這裏沒有奴仆的身影,除了空山鳥語,卻是再無聲響。


    與外麵的繁華熱鬧比起來,似是兩個世界。


    若是不知情,定會以為這裏住著哪位隱士,哪裏能想到這裏住著的是一位王子!


    大殿下在王庭中的日子可想而知!


    走過沿湖棧道,歸荑沿著溪流而上,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淡而幽遠的花香。


    是蘭花!


    大殿下愛蘭,在居所附近種了許多蘭花,一年四季花開不斷。


    哪怕他後來登上尊位,也沒有從這裏搬出去。


    一路往前,當那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時,歸荑眼中再也看不見任何景色,耳聽不見任何聲音。


    麵前的人占據了她全部心神!


    白衣墨發,玉樹臨風。全身上下除了頭上那隻潤白的玉簪,再沒有別的佩飾。


    他正在給蘭花澆水,一舉一動,俊逸閑雅,清貴天成。


    一如她初見的模樣!


    百謹知有人靠近,迴頭卻見是一陌生女子。


    一身黃衣的她立於蘭草之中,好似一朵盛放的蘭花,又好似照進山穀的一道初陽。


    他起身,淺淡疏離卻不失禮儀,“這位世女,有禮了。”


    “見過公子!”歸荑迴過神,忙端正的抬手行禮。神態比初入學的頑童見到夫子時還要乖巧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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