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陸懷有種全身骨頭都快被拆了的疼痛感,痛得讓他不得不從睡夢中醒來,痛得讓他不由自主的擰起了眉,痛得讓他忍不住發出哀號,「唔……」


    為什麽這麽痛?他是怎麽了?


    思緒還來不及厘清,一道細柔的女性嗓音便在他耳邊響起—


    「陸懷!你醒了?」一雙略微冰涼的小手驀地抓住他的手,急急地繼續問道:「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的聲音很好聽,輕柔細致的有如春風一般,即便她的語氣明顯焦急又緊張,也無損那好聽的聲音半分。


    奇怪的是,這聲音好聽歸好聽,他卻覺得很陌生,可是她卻喚得出他的名字?


    陸懷有些好奇地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甜美可愛的娃娃臉,而她那雙美眸盈滿了蒙朧的水氣,那擔心得幾乎快要掉下眼淚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他對她有多麽重要似的。


    可是……他認識她嗎?


    陸懷怔怔地看著她,胸口莫名地覺得有些緊,一股陌生的感覺似痛似酸的在胸腔裏騷動著,而她那雙澄澈的黑色杏眸裏充滿了擔憂的色彩,也正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是誰?」他茫然的問。


    杜以潔聞言一愣,那表情就像被雷劈到一般不可置信。


    「陸懷,你不要嚇我……我是以潔啊,你不認得我?」


    以潔?


    陸懷望著她,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他搜尋記憶裏的所有人事物,偏偏就是找不到關於眼前這個女孩的記憶。


    他很確定自己不認識她,但是心底那股因為她而產生的奇怪感覺又是為什麽呢?


    半晌,他有些歉然地開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誰。」


    兩名男子先後走進病房,正巧聽見陸懷的話,其中一個長相和陸懷有六分神似的男人一臉好笑地看向陸懷,道:「大哥,看來你的傷應該不嚴重吧,竟然一醒來就有心思對大嫂開這種玩笑?」


    男人一頭長發往後梳成一束俐落的馬尾,好看的俊美臉龐比女人還要美,要不是那高大的身形和結實挺拔的身材,光看那張臉肯定會讓人以為是哪個名模走了出來。


    「……陸勳?」陸懷看著緩步走到他麵前的男人,不由得一怔。


    「不會吧?認不出大嫂,現在連我也不認得?」陸勳看著自家大哥那一臉怔愣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不是認不出來,而是覺得很奇怪。陸懷疑惑地看著他,忍不住問:「陸勳你怎麽突然老了這麽多?」


    「我老」這下換陸勳愣住了,原本的笑意頓時僵在唇邊,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大哥說什麽?竟然說他老


    「等一下,情況好像不太對。」進了病房後始終未開過口的男人眯細了眼眸,看著臉上滿布疑惑的陸懷,終於覺得不對勁。


    陸懷的視線在男人開口的同時也轉向了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迴之後,維持同樣的疑惑表情,道:「費晉雪?怎麽你看起來也老了這麽多?」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怎麽他一醒來,身邊的人都老了?是他的錯覺還是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大哥,你還好吧?你這些問題到底是問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我看他不太像是在開玩笑。」費晉雪道。


    陸懷沒有迴應他們,疑惑的目光轉向身旁的杜以潔,臉色茫然地問道:「還有,陸勳你剛才是叫她大嫂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隻有陸勳這個弟弟,而陸勳也隻有他這個哥哥啊。


    但陸勳叫這女孩大嫂?那不就代表這女孩是他老婆


    「……」病房裏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半晌,陸勳看向眼眶含淚的杜以潔,問道:「大嫂,大哥這場車禍傷得很重?」


    事實上,他是因為聽說大哥車禍昏迷,所以才特地從美國飛迴來,今早剛剛抵達台灣而已,電話中大嫂並沒有將大哥的狀況講得很詳細,加上他才剛進病房就聽見大哥說話的聲音,才會誤以為大哥已經沒事了。


    但是,依目前的狀況看來,大哥若真不是在和他們開玩笑的話,那就表示情況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杜以潔低歎了一口氣,尚未來得及迴答陸勳的問題,陸懷便有些驚訝的先開了口。


    「我發生車禍?」是車禍嗎?為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懷開始思考,驀地,片段的記憶慢慢湧入腦袋裏,他憶起一片美麗的風景,那是從空中才能俯瞰的美麗景致。


    他閉起眼眸,記憶裏的畫麵便在眼前變得更加清晰,他看見自己置身於一望無際的藍天碧海及翠綠的山嵐裏,也清清楚楚聽見風的聲音從耳邊吹過,每一次的唿吸,吸進胸腔的空氣都是青草混合著些微水氣的潮濕味道。


    連夜的大雨讓每一分空氣都充滿了水氣,直到一早的太陽升起才蒸發了那令人忍不住發懶的潮濕,連日來不穩定的天氣終於在這一日放晴了。


    原本還擔心因為天候的關係會讓這一趟飛行傘之旅泡湯,好在老天爺待他們不薄,下了一整夜的雨,在清晨綻出第一道曙光的同時,終於停了下來。


    在經過專業的航次訓練後,他已經取得單人飛行的證照,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順利起飛了。


    他拉著飛行傘躍下山頂,雙腳淩空的那一刻,每每都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成了一隻自由翱翔的飛鳥,他喜歡這種感覺。


    「飛行傘……」他低喃著,最後落入腦海裏的那一幕,讓他想起自己出了什麽事。


    那時有一陣強風突然刮起,亂了他平穩的飛行,一切來得措手不及,他隻能想辦法迫降,但是氣流實在太不穩定,他無法在安全的區域裏降落,隻能連人帶傘摔進樹叢之中。


    記憶裏的印象至此結束,因為接著他便失去意識了。


    所以,他是摔傘了吧?


    「你完全不記得了嗎?那天你本來要到台中看新廠房的建設進度,但是你出門沒多久,我就接到你在國道上發生車禍的消息了。」杜以潔擰著柳眉,臉色凝重地看著他。


    「車禍?我明明是摔傘了不是嗎?」陸懷的目光轉向費晉雪,困惑地問道:「我們不是一起去的嗎?」


    費晉雪望著他,也開始疑惑了。


    一起去?


    摔傘?


    陸懷到底在說些什麽,怎麽他都聽不懂?


    「飛行傘訓練啊,我們一起去的,你不記得了嗎?」陸懷見他一臉疑惑便提醒他。


    「飛行傘訓練?」費晉雪聽完,用一臉古怪的表情瞪著他,驀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陸懷的確曾經有過一次連人帶飛行傘從空中摔下來的經驗,他還記得那一次陸懷摔斷了手臂,小腿也骨折,連臉都被樹枝給刮傷,額頭還縫了七針。


    但是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耶!


    等等!


    陸懷不認識杜以潔,剛才還說他和陸勳都老了……哇靠,該不會……


    「陸懷,你該不會以為你今年是十九歲吧?」


    他今年三十歲了。


    不是十九歲,而是三十歲!


    他不過是一覺醒來,竟然就從十九歲變成了三十歲。


    而這個有張娃娃臉的女人叫做杜以潔,據說是與他相戀了六年,並且已經結縭四年的妻子。


    兩年前,也就是他二十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將迅爾科技集團交到他的手上,便和母親兩個人跑到加拿大去過悠哉的退休生活了,所以,他現在是迅爾科技的最高負責人。


    陸懷瞪著雪白的天花板,努力消化著這些訊息,至今仍覺得無法置信。


    明明他所記得的是他和費晉雪一起去了一趟花蓮,進行為期兩星期的飛行傘訓練,然後在訓練的第二周,他不小心摔傘了。


    他所記得的,明明就隻有這樣而已。可是為什麽事實卻和他的記憶不符?


    怎麽會一醒來,時間已經是十多年之後?


    「陸先生的腦部斷層掃瞄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問題。」穿著白袍的醫生手上拿著陸懷的病曆資料站在病床邊,對著杜以潔說明陸懷的狀況。


    「但是他竟然以為自己隻有十九歲,而且還不認得他老婆耶!這樣你還說沒問題」費晉雪瞪著醫生,不可置信地大吼。嚇得頭發斑白的老醫生連忙後退兩步,就怕這又高又壯的大個子一時衝動,動手揍他這個老人家。


    「醫生,我大哥的記憶出現空窗期,這並不正常吧。」陸勳的情緒明顯比費晉雪鎮定許多,態度也和藹許多。


    「這的確是不太正常沒錯。」醫生抓抓頭,囁嚅地說道。


    「沒問題是你說的,現在不正常也是你說的,你這醫生到底專不專業啊?能不能給點有建設性、有確定性的答案?」費晉雪火氣很大地再次瞪過去。


    「那個……欸……」醫生再次抓抓頭,一臉為難。


    「醫生,這狀況應該是失憶吧?」一旁默默無語的杜以潔擰著眉,臉色始終不好看。


    陸懷聽見她的問題,收迴神遊的思緒,忍不住看向那張明顯疲憊的小臉。


    這個女人是他的老婆。老實說,他還真說不出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雖然不討厭卻也稱不上喜歡,因為在他的腦海裏,對於這個女人的記憶根本是零,可是看著她那張為他而憔悴疲憊的小臉,他卻又覺得好像有些不舍和心疼。


    杜以潔問著醫生,但是水靈的雙眸卻是望向陸懷,而她這一望,也讓陸懷看清楚她眼睛裏的紅色血絲還有眼底的那兩道暗影。


    他的心莫名的揪了下,濃眉不自覺地緊蹙,她看起來既疲憊又憔悴,為了照顧他,她該不會已經好幾天沒睡了吧?


    「其實在臨床上,像陸先生這樣因為車禍而造成失憶的狀況也不是沒有。」


    「所以,這是能痊癒的吧?應該還是有機會可以想起一切對吧?」杜以潔期待的目光轉向醫生。


    「欸……咳咳,這我也不能保證。」醫生滿臉的不肯定。


    費晉雪翻了個白眼,大步邁向醫生,正要一把揪住醫生的白袍,就被陸勳給擋了下來。


    「你冷靜點。」陸勳沒好氣地將費晉雪拉迴自己身邊,還一臉驚嚇的醫生一個安全的環境。


    「冷靜個屁!陸懷腦子都已經壞到這個地步了,這庸醫連治不治得了自己的病患都還無法保證,是要我怎麽冷靜!」向來脾氣就不好的費晉雪一整個火大。


    「我腦子哪有壞。」陸懷有些無言兼無奈,他隻是記憶出現斷層,不是腦子壞了好嗎?


    「就算冷靜不了也不要這麽激動,你沒看見醫生都被你嚇得縮到牆角去了嗎?」陸勳沒好氣地緊緊拉住這頭從小到大就很容易爆衝的熊,就怕看起來年紀至少有六十以上的醫生會被他嚇到心髒病發,到時就罪過了。


    費晉雪從小就是高人一等的壯碩體格,高中時期的他身高就已經一百八十公分,什麽胸肌、腹肌、二頭肌他樣樣都有,從小就熱愛各種戶外運動,又是學跆拳道長大的,皮膚黝黑又高壯得像一頭熊,每當他脾氣一上來,那一沉臉一暴吼,就足以把原本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們嚇哭。


    而成年之後,費晉雪的身高甚至一路長到一百九十公分,壯碩結實的身材也沒變,現在又擺出一臉想揍人的兇樣,也難怪醫生嚇到臉色都白了。


    醫生清咳兩聲,整整自己的白袍,努力擺出和氣的笑臉,道:「咳咳,那個……其實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在幾天又或者是幾個小時之後,陸先生就可以把失去的記憶都想起來了嘛,大家也不要太悲觀啦。」


    「那要是運氣不好呢?」費晉雪眯細了長眸,冷冷地問道。


    「這……」醫生尷尬地苦笑。心想他若是老實說出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頂多就是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那段記憶,這樣說不知道會不會挨揍?


    「沒關係的。」杜以潔深吸了一口氣,白皙的小臉上漾出一朵笑花,「這次整台車在國道上翻覆,又被後麵的車子追撞,轎車幾乎是全毀了,經曆這麽嚴重的車禍,陸懷都可以活著迴到我身邊,我們已經算是運氣很好了。」


    「是是是,而且這麽嚴重的車禍,陸先生也沒傷到重要的內髒器官,隻是右手骨折、左小腿骨頭有裂痕、腦袋裏有幾塊瘀血壓迫到部分神經而已,其實真的算是很幸運了,一般人遇上這種車禍,根本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呢!」醫生連連點頭迴應。


    費晉雪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天花板,很努力地忍下揍人的衝動。他忍不住看向杜以潔和陸勳,暗忖著該不會是隻有他一個人覺得這醫生很白目很欠揍吧?


    「不管怎麽樣,人活著最重要。」陸勳說道。


    杜以潔疲倦的小臉上努力地撐著微笑,伸手緊緊地握住老公的大掌,溫柔地開口,「是啊,人活著最重要,隻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至於你遺失的那些記憶……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我們再一起去尋找,就算真的找不迴來也沒關係,至少,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重新創造新的記憶。」


    陸懷聞言,有些怔愣地望著她,胸隘之間莫名地盈滿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受,暖暖熱熱的卻又有些酸澀,那癡癡纏繞著他的是一雙款款深情的水眸。


    被一個完全不記得的女孩這樣愛著,他……心情好複雜。


    「執行長,你真的失憶?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唉,完蛋了完蛋了,那現在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很多事情都等著你迴來才能做決定,公司一天沒有你都不行的啊!現在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楊翊全一臉苦惱地抓著頭,繼續來來迴迴在陸懷家的客廳裏踱步,看起來焦躁不安到了極點。


    他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個氣質沉靜而且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不過,前提是他必須先停下那不斷來迴踱步的步伐。


    陸懷的目光跟著他的身影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然後又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就這樣像是鬼打牆似地不斷來迴、來迴又來迴,他走得不累,陸懷看得頭都昏了。


    「你說他叫楊翊全?是我的特助?」陸懷皺起濃眉,轉頭望向陸勳,表情萬分疑惑。


    雖然他的記憶喪失了,不過他想如果將來他要請助理的話,應該會請一個性格穩重的助理吧?


    但是,眼前這一個叫楊翊全的男人,怎麽看都和穩重沾不上邊。


    楊翊全一聽見自己被點名,立刻大步衝向陸懷,熱情萬分地抓起他的手,滿臉期盼加感動地問道:「執行長,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沒有。」陸懷無情且毫不遲疑地潑他一頭冷水,同時用力抽迴自己的手,被一個大男人用那種惡心兮兮的眼神望著,而且還被緊緊握住雙手,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讓人反胃的嗎?


    而且,他連自己的老婆杜以潔都還沒想起來了,哪裏輪得到他這號人物,真是夠了!


    楊翊全聞言,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那副如喪考妣的樣子讓陸懷忍不住眼角抽搐。


    陸勳好笑地看著楊翊全備受打擊的表情,道:「他的確是你的特助,而且還是你親自挑選的人才,你進公司幾年,他就跟了你幾年。」


    「對,你還說過我是你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要我永遠都不能離開你。」


    陸懷無言,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對一個大男人講出這種惡心的話,就算對話主題是工作也不可能吧。


    「大家先喝點東西吧。」杜以潔端著茶水出來,打斷客廳裏三個男人的對話。


    她一一為三個男人遞上茶水,最後目光含怨地瞪向楊翊全,開口指責道:「楊大哥,陸懷今天才剛出院,你就一定要挑今天來和他談公事嗎?他是病人,需要休息耶!」


    在醫院待了那麽多天,好不容易陸懷的傷比較好,終於可以迴家休養了,但今天跑來家裏的客人還真多。


    除了現在客廳裏的陸勳和楊翊全之外,連她的責任編輯孔珈敏也來了,不過她除了來探視陸懷的狀況之外,最重要的任務是來檢查她的圖稿到底畫到哪個進度,而她人現在就在書房裏檢視她存在電腦裏的稿子。


    「嫂子,別這樣看我,我們連公事都還沒開始談。」楊翊全一臉無辜地聳肩,終於停下了他走個不停的步伐,乖乖迴到沙發上坐好。


    雖然他本來過來這裏的意思確實是要找陸懷談公事,畢竟身為執行長的他車禍住院了兩個星期,這樣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呀!就算有些事情身為特助的他能夠先行處理,但還是有許多重要的大決策需要陸懷這個最高負責人才有能力和資格下決定,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他出院了,他當然要趕緊來請示。


    豈料,他一來才知道這場車禍竟讓陸懷的記憶少了十幾年!


    十幾年耶,別說公事了,現在陸懷根本連當初是怎麽錄取他這個耐操聽話又好用的特別助理都不記得了,還能談什麽公事


    楊翊全咕嚕咕嚕一口喝掉手中那杯香氣四溢的上好烏龍茶,哀怨無比地大歎了一口氣。


    「雖然醫生允許陸懷出院,可是他的身體狀況還無法迴公司工作,就算你們要逼他去上班,我也不會準的。」杜以潔一臉堅定又嚴肅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陸懷看著身旁的杜以潔那儼然是他保護者的姿態,不由得勾笑。


    她的身形嬌小纖弱,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但是她卻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一臉認真地說不準他們逼他去上班。


    即使已經板起那張小臉也看不出一絲威嚴,明明那麽不具威脅性,但是他卻發現他的心竟為此而發熱。


    他發現自己雖然想不起杜以潔,完全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和她相戀的,但是對她,他卻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至少,看見她落寞疲倦的樣子,他的心會有些疼,看見她嬌俏憨甜的笑容時,他也會覺得開懷愉悅。


    是不是隻要曾經深深的愛過,那麽即使是無法抗拒地被迫遺忘,也無法忘得徹底?因為無法徹底忘記,所以他才會有那些感受?


    「基本上,大哥目前的狀況也的確還不適合進公司。」陸勳也開口了。


    陸懷聞言,稍稍迴過神,將目光從身旁的杜以潔身上移開,認同地點了點頭,道:「沒錯,就算今天我已經活動自如了,也還不是進公司的好時機。」


    「為什麽?」楊翊全一臉疑惑地發問。


    十多年的記憶空白,會認不得某些人也就算了,但最重要的是……「科技這種東西日新月異,我連智慧型手機都是剛剛在車上才學會如何使用,以我這樣的狀況要如何管理一間科技公司?」


    許多的事物對他來說都變得很新鮮,不管是那看似熟悉但其實早已改變很多的台北街道,還是在車上時杜以潔拿給他的那支智慧型手機,甚至是這間房子都一樣。


    眼前所見、所接觸的人事物,不是不在他的記憶裏,就是和他的記憶有所出入。


    他覺得自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新世界,那麽陌生卻又莫名有些熟悉,讓他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一場夢,他真的不是十九歲,而是三十歲,他是真的喪失了這十多年來的記憶了。


    不過幸好,對於這一切他都適應得很快。


    「這個意思是,在執行長恢複記憶之前,公司都得像這兩個星期一樣,群龍無首?」楊翊全瞪大了眼,把震撼全寫在臉上。


    陸懷看著楊翊全那一臉像是被雷劈到,又像是欲哭無淚的表情,著實很想擠出一點點的同情心給他,但很可惜的,楊翊全就是楊翊全,絕對不是杜以潔,所以他擠不出半點感覺可以施舍給他。


    「其實這幾年大哥把公司管理得很有秩序,每個職位上應當都有能力足以讓大哥信任的人,大哥就算休息一陣子養傷順便尋找記憶,公司也不至於會出什麽大亂子吧。」陸勳沉吟了半晌,認真地開口說道。


    「一陣子是多久?」楊翊全苦著臉,知道自己根本問了個蠢問題,但是不問出口又覺得不甘心。


    杜以潔聞言,臉色微微變了。


    對呀,一陣子是多久?他要多久才能想起她這個妻子呢?


    她不由得想起陸懷清醒的那天,當他用那看陌生人的眼神望著她時,她的心都慌了。


    「能不能找迴記憶是未知數。」陸懷輕啜了口濃茶,眉頭皺也不皺一下,顯然已經接受自己失憶的事實了,「你們先跟我講講目前公司的狀況吧。」


    陸勳看著他這淡定的模樣,卻一點也不覺得訝異。


    三十歲的身體裏住著一個十九歲的靈魂,言行舉止看起來都應該要略顯青澀才是,可是陸懷除了剛知道自己實際年紀已經三十的那一天曾經露出過震驚的表情之外,他卻沒在他眼裏看見太多的慌張。


    他這個少年老成的大哥即使失去了十一年的記憶,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大哥,一點也沒變。


    「迅爾科技目前由執行長你執掌大局,海外分公司的部分,從兩年前你就放手交由陸勳負責了,他現在是美國分公司總經理,國內的部分你平常最倚重的除了我這個特助之外,再來就是業務部經理程莉妍,還有研發部經理黃冠達以及行銷企劃部經理林於倫,大致上你已經下放了最大的權限給各部門的經理們,不過基本上每個部門經理要做決策之前,你還是會提供意見和參與討論。」


    「程莉妍是業務部經理?」從楊翊全一大串的話語裏,陸懷終於聽見一個有印象的名字。


    「對啊,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執行長的學妹吧?」楊翊全偏著頭想了想,挖出腦袋裏的記憶,有些不肯定地說道。


    「嗯,我倒是沒想到她這麽優秀,竟然這麽年輕就爬到業務部經理的位置。」陸懷輕勾唇角,記憶裏的程莉妍還是一個小丫頭,原來她在走出校園之後會進到迅爾科技工作,還做到業務部經理的位置。


    「提到莉妍,我現在才想起來,你出車禍的那天早上有告訴我,本來這次去台中看廠她也要同行的,後來公司那邊臨時有事,所以才改成你一個人下去台中,現在想想真是幸好,要不然連莉妍都會受傷。」杜以潔說道。


    「喔,對啊。」真是不提沒想到,一提起之後,楊翊全也想起了一件他該報告的事,「說到這個,執行長車禍之後,台中工廠那邊的事我已經先請程經理下去處理了。」


    陸懷聞言,點了點頭,道:「嗯,很好啊,沒被我車禍的事給嚇到連公事都忘了處理,看來我眼光也不算太差。」


    「執行長,我很優秀的好嗎?」楊翊全一臉「你少瞧不起我」的表情。


    而陸懷則是迴了他一記不怎麽相信的眼神,兩人的互動讓一旁的陸勳和杜以潔都忍不住失笑。


    「好啦,你們聊吧,不過不要聊太久喔,陸懷會太累的。」杜以潔笑望著三人,交代完之後便舉步離開客廳,往書房的方向走去,準備去招唿她自己的客人了。


    「大嫂還真寶貝大哥。」


    「真讓人羨慕,我也好想娶老婆。」


    陸勳和楊翊全一人一句,兩人的臉上都是既妒嫉又羨慕的表情,讓陸懷莫名地窘迫了起來。


    「咳,那個,對了,我想我失憶的事最好還是先保密,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對公司可能不太好。」這時候,他隻能選擇轉移話題了。


    「嗯。」陸勳認同地點了點頭,問道:「大哥的意思是也別讓公司裏的高階主管們知道?」


    「對。」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傳出去的風險。


    「但是公司怎麽辦?以現代的科技來說,就算執行長你身上還有傷,但是從家裏和公司主管們進行視訊會議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問題,更何況這兩個星期下來,各部門經理手上都有好幾個決策等著要和你討論,如果不讓他們知道真相,你又不到公司上班,我要怎麽跟大家解釋?」楊翊全皺著眉,一臉苦惱。


    陸懷想了想,道:「那就先讓陸勳代理我的職務吧。」


    「我代理你的職務?」陸勳瞪大眼,有些驚訝地指指自己,沒想到陸懷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除了你,難道還有更理想的人選?」陸懷一臉理所當然。


    陸勳的目光緩緩轉向楊翊全,陸懷那雙黑瞳也跟著望過去,然後還抬手搔起了下巴,看起來一副很認真考慮的模樣。


    楊翊全被他們兩人看得心底發毛,連忙抬手斷然拒絕。


    「我隻是個助理!請記住,我隻是個助理!我沒那能耐,你們別開這種玩笑啊!」他細細迴想,陸懷接下執行長位置的這兩年休過幾天假?他偷偷地扳了扳手指,天啊,五根指頭都沒辦法全用上,代理他的職位這種苦差事,他才不要接咧!


    「我剛才明明就聽見有人說他自己很優秀。」陸勳挑高了眉,睨著他。


    「……其實也沒優秀到那個地步啦。」楊翊全嘿嘿乾笑了兩聲。


    「其實隻要等我將狀況都搞清楚,我就會迴到崗位上了,我想應該不用太長時間才對,但是現在總是要有個人先替我接下這件事吧?」


    「說真的,我這幾年都待在美國,對台灣總公司這邊的業務並不熟悉,我擔心我會無法勝任。」陸勳明白告訴陸懷自己猶豫的原因,多年來,他向來不主動去碰觸公司太過高層內部的訊息,隻專注於做好大哥交代給他的每個工作和任務,現在要他突然進入這個權力核心……他真的不是很樂意。


    「執行長所統籌的業務我大致上都熟悉,我想我可以幫得上你。」身為陸懷的特別助理,他熟悉所有的業務,可以憑他的專業去協助陸勳分析各項業務或是提供意見給他,唯一無法做的就是替他們下決策。


    陸勳有些猶豫地看向陸懷,而陸懷則是投給他一個全然信任的眼神,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陸勳知道自己沒有推遲的立場,於是輕輕頷首,道:「好吧。」


    陸懷拍拍陸勳的肩,微笑說道:「那麽公司就暫時麻煩你們了,你們放心,我也會盡快迴到自己的位置上的。」


    他的失憶造成不少人的麻煩,而他向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所以,他會的,會努力養傷、努力學習公司事務,努力讓自己的能力足以重新迴到父親親手交給他的公司。


    不過,感情的位置呢?如果他失落的記憶找不迴來,那麽他還迴得去那個杜以潔老公的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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